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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5 比较问题 ...

  •   东奎把她一路拽到车里,她只挣扎了两下。头在他的蛮力下重重撞上车门,她有几秒钟除了头疼完全没有感觉。
      “你去哪儿了?”他的声音里都是焦急和愤怒。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和他并排坐在后座,她靠着椅背,想缓和一下额角爆开的疼。
      “说话,你说话。”他的英文,急切地撕开了她想要的片刻宁静。
      她勉强抬眼看着他,觉得陌生而疏远。他,不久以前逃避了她的问题,现在再来找她做什么?
      “她叫什么?”她的声音很无力,头依然疼得厉害。但是,那是她最想知道的。
      他还没回答,她又苦苦笑了,“也许,我该问,她们叫什么?”
      他突然放开她,听到她冷漠的笑声,还有那个尖刻的问题。从在餐厅听到神话那刻开始,他们的命运又转入了逆境。她现在躲在后座的阴影里,整个人都是黑色的。
      “那些都不重要了,你要相信我。”他给出的答案是那么困难。那个“不”字已经让她远远跑走,如果让她知道全部的真相,她根本无法承受。
      “我相信你,但我要知道她叫什么?”她非常坚持,非常顽固,没有丝毫退让的可能。
      他投降了,找不到理由拒绝给她答案。如果坦诚是唯一的方式,他没有别的选择。
      “我第一个的中文老师,叫郑雅文。”
      “哪两个字?”
      “典雅的雅,文学的文。”那是他很熟悉的描述,另一个女人每次都会向别人如此介绍自己,包括第一次和他见面,用韩文说过的话。
      “她多大?”
      “和你同岁吧,比你大几个月,二十七岁。”他犹豫了一下,希望这些不隐瞒,能够换来她的释然,他也料到,可能性也许很小。
      她问过之后沉默了一会儿,“她漂亮吗?”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骗她或是实话实说。
      “她漂亮吗?”她没听到他的声音,她想知道。
      “我不记得了。”他,早已忘了那个人,忘了那张脸,忘记了被伤害的疼。他现在想要的,就是她。他想永远厮守的,也是她,他根本早已忘记生命里那几个过客。
      “她漂亮吗?”她没有放弃,他不回答,她就一直一直问下去。
      他咬咬牙,艰难的说出了两个字。“漂亮。”
      她躲在黑暗的后车座,眼泪流到了脖子上,他看不到。那两个字,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褒义词,却是插在她心头一把刀。
      她安静很久没有出声,他也没有。
      他感到她微微动了一下,“你爱她吗?”,黑暗里传出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我爱过她。”他,从来不否认曾经有过的感情,就如同不否认他对她已经陷入的无法自拔。然而,她却并不打算结束。
      “有多爱?”
      “很爱吧,如果不是很爱,也不会想到结婚。”他吐出这些话真的很难,但在她听来,那么流畅,那么容易,似乎,他依然还沉浸在其中。
      “你爱过我吗?”她从来没如此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但是不可否认,从一开始,她就摸不透他的感情。她猜测,迷茫,自己疼了一次又一次。
      他没有注意她的用词,只是急切地回答,他不想做任何比较,她是无人可比,也无法替代的。“当然,我当然爱你。”他想去拉她的手,她躲开了。
      用手支着自己的额头,她困难的说出了心里最介意的问题,“有她多吗?”
      问出口,觉得自己终于像个乞讨爱情的人,毫无尊严的匍匐在他面前。她,原来没有想过份量的轻重,但是现在,突然觉得,她不得不比较。即使放弃她的尊严。
      “你们没有可比性。”他不想让自己被自己的陷阱吞噬。
      “如果我一定要你比呢?”她的执拗又来了,明知道要受伤,还是义无反顾。
      他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说什么都是错的,因为他有过去,爱过别的人。“我不想比,也没什么可以比的。你是你,她是她,你是现在和将来,她只是过去。”他的声音很急躁,很烦感。他不知道还能怎么让她明白这个道理。
      “我,就是要知道过去,就是要和你的过去比较,如果你爱我,没有不能比较的。”她勉强支起身子,“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东西,也不会有两个一样的女人,她们在你心里的份量,当然也不是等同的,我就想知道,孰多孰少!”说完一席话,她像是吐出了最后的力气,被头疼逼得靠回到座位上。
      “我没法比,真的没法比,厉俐,你理智点,感情是不能比较的。”他抓住她的手,不许她躲开。他很生气,生气她的执拗,和她无稽的比较。
      “世界上没有任何两条相同的河流,即使同一条河流,你也不可能同样迈过两次。一切事物都在改变,你不要比,要比,就和你自己比。”他真的越来越爱她,爱到骨子里,如果她想比较,就比较这个,而不是拿自己和一段历史比较。
      她听到了他澎湃的陈词,她知道有道理,但是她还是陷在自己的问题里,“有她多吗?”,她没有察觉,自己又问了一遍。
      “你到底要我怎么解释才能明白。你,不是任何人能够替代的。”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从来不容置疑。
      “我取代了她吗?”他的话,并没有让她快乐起来。
      “是,你取代了她,我不爱她,永远不爱了。我只爱你。”这样说,她能满意了吗?
      “没有东西是不能取代的。”她笑了,那笑声,像是发现了天下最荒谬的论点,一下子抓到了对方的软肋,她等的,也许就是他的暴露。
      “当然有。”他讨厌她的笑,在他们讨论感情的时候。
      她用一只手推开他,靠向车门,“这世界上任何东西,任何人,都可以被取代。”
      “当然不是。”他反手锁上了车门,他怕她又逃开。
      她的笑意更深了,写满辛酸。“你锁门也好,不锁门也好,你的话都是错的。我不相信。”她最不相信的,就是无法取代的论调。
      “为什么!”他急了,真的急了,如此的剖白,几乎没有意义。
      她用手摸到他的肩膀,他的脸庞,笑着说,“因为,我妈妈被替代了,懂吗?如果真有爱情,真能持久的话,她死了,依然不会被替代。”眼泪让她的头疼迷乱了方向,也看不清他的脸,“她死了不到两年,就被替代了。这只告诉我两种可能,我爸根本没爱过她,或者,他们的爱在她死时就结束了。”
      “我十二岁,只能想到那些,我二十二岁,想明白了。对我爸,不管爱不爱,都是没有永远的,我妈,对他没有什么必然的意义。”
      “我不是你爸爸,你也不是你妈妈!”他知道她走不出家庭的阴霾,但是,他们的感情和上一代不同。
      “如果你以前爱过那个郑雅文,现在爱我,以后还会爱上别人的。”她不想说出他们求证的结果,但是她躲不过,她悲哀的逻辑只有这种结果。
      “我不会!我不会!我不会!”他把她狠狠抓到怀里,抱紧她,找寻着她的嘴唇。她在眩目的迷蒙中没有反抗,只是悲哀的接收这个吻,这,算是怜悯吗?
      他得不到任何回应,她任他亲,也不反抗。他颓然的放弃了,只是把她抱在怀里。
      “我不会的,真的,厉俐,我们别说这个了。”他真的没有心情让她陷在一个虚无的比较里,伤害两个人。
      她在怀里依然柔弱,但是她嘴里的话都是刻薄的箭矢,“回避,只能说明你还在意。”她靠在这个怀里,没有丝毫隐瞒,她觉得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也许头就不疼了。
      “我不是回避,只是不想再这么伤害下去。”他的历史已经无法改写,他不是逃避,不是不敢正视,只是觉得那些过去,已经没有太多意义。
      很突兀,很低沉,“我叫什么名字?”
      “厉俐。”
      “哪两个字?”
      “厉害的厉,还有……单人旁加一个利益的利。”他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他会写她的名字,但是不知道那个俐怎么描述。
      “我几岁?”她淡淡的接着问他。
      “你二十七岁,三月三号刚刚过完生日,双鱼座。”
      “我漂亮吗?”
      “漂亮!”
      她笑了,她知道他说的没有底气,她从不觉得自己漂亮,镜子里的自己从来不是漂亮的。
      “我漂亮吗?”
      “也许,不是别人觉得的那种漂亮,但是在我眼里,是最美的。”他的每个字都发自肺腑,没有丝毫的掩饰。
      “你爱我吗?”
      “爱!”他坚定地点头,那笃定扎疼了她的心。
      “有多爱?”
      “很爱,死了也要爱。”他抱着她的力道很大,弄得她很疼。
      “有她多吗?”
      她绕了一圈,还是回到这个问题上,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有她多吗?
      如果他爱过别的女人,那么,她想超过那些过去,如果她不能超过,她想离开。
      “有。”他终于还是说了,她要比较,要答案,他就给她了。
      “多多少?”多多少?一天?一个月?一年?他说的多,会用什么衡量?
      “不知道,多太多了,不知道有多少。”他从来没有测算过他们的感情有多深,那是一个无法测算出答案的数字。
      她听到这些,没有动,在他怀里安稳了很久。疼痛而混乱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为她戒烟的女人,你也这么爱她吗?”她以前不知道,自己要和这么多过去争夺他,但是,她现在知道了,就要知道得清清楚楚。
      他放开她,把她固定在视线里,她嘴里的问话,让他感到恐惧。
      他已经交待了一段过去,她又来发掘另一段。她对他的感情,除了比较,还有什么吗?她是在爱他,还是在和那些过往的女人较力?
      “我爱过她,也爱过别人,但是现在这些都是过去。过去就是过去,永远不会回来了。”他知道她内心脆弱敏感她尽省的所有,她的感情,禁不起任何伤,那是她的伤口。但是他的伤口,就一定要一次次剖开吗?
      “你不是也爱过别人吗,在我之前?”他想到了,就说了。其实,他一直不在意她爱过谁,他只要她的现在和将来。
      听到他反问的话,她挣开了他的手,觉得这晚的争执没有意义了,她追究的历史,和他忽视的历史,都再无意义。
      在他心里,她也是一个“爱过别人”的女人,所以,他的过去,她无权追究。
      头疼让她恶心,车里憋闷的空气,让她窒息。在黑暗里摸索着车锁,也摸索着心里的底线,她想试试,他会作何反应。
      “我的俐是伶俐的俐。”她打开车门,他没有拦她。
      “我从来没有爱过他。”她已经下了车,他跟在她后面下车,听着她的话。
      她站在他够不到的地方,他们都置身黑暗,这样也许最安全。
      她迈开步子,往楼里走,眼前的楼道昏暗不明,她也许会在某个台阶上跌倒,永远也爬不起来。
      “我要和你分手。”她抛下了身后的男人,一口气,向楼上跑去。
      ……
      艰难的扶着墙爬上最后一层楼梯,身后竟然没有追逐的脚步声,她的心,比头还疼。她知道手在颤,钥匙找不到钥匙孔。
      门从里面打开了,她看到晴美在客厅里看电视,木莲开完门回到沙发上,手里拿着书。晴美膝盖上放着正在织的男士毛衣。
      她笑了,从心里觉得很悲伤,很无奈。门里的世界是温暖的,而她刚从冰源回来。
      站在客厅里,看着两个朋友。她知道自己笑着,那笑容,一定是最坚强的捍卫。
      “我说过我不相信爱情的。”她笑着,疲倦的叹了一口气。
      “我要和他分手了。”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
      眼前,只剩下两个女人错愕的眼神。
      下一秒,她直挺挺的栽倒在客厅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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