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劫》姑妄听之X

63、天下医师（一）

　　四人刚出神殿大门半步，整个空间开始剧烈震荡，神殿墙壁裂开，石块剥落纷纷如雨下。
　　“怎么回事？！”龙言冰心儿惊叫。
　　灵煦秘境由我神力支撑才得以在时空乱流中保存，一旦我离开，这里会毁灭。
　　风息在龙言脑海里缓缓说。
　　龙言将它的话转诉。
　　落天沉着道：“放回去，将秘境生灵送出。”
　　龙言艰难将刀放回神盫,空间才渐渐稳固，风息将秘境生灵全部移出去，修士都送回原来风息山，里面的生灵都是随机送出。
　　“还有那些仙草灵芝。”龙言肉痛啊，这么多天材地宝难道要和这里一起毁灭，他无比希望自己有个宝袋能将这里的天材地宝一搜而空，还有许多灵兽，卖出去也是价值连城。
　　风息在他识海里大大翻了一个白眼，非常鄙视：“灵煦宫最好的天材地宝都被你小子搜罗一空了，还不知足？”
　　龙言心想，谁嫌财多？
　　面上却大义凛然，义正言词：“这些灵芝仙草生长不易，再过个几年说不定就能生成灵识，飞禽走兽是生命，花草树木也是生命，你不能厚此薄彼，种族歧视。”
　　风息怒了，你以为老子是神吗！无所不能，把整个秘境全部移出去，你能耐你来！
　　龙言摸摸鼻子，焉了。
　　将所有生灵送出秘境非常耗灵气，风息被紫泱一剑斩去半翅又受他灵火炙烧已经是强弩之末，将这一切做完，它就彻底陷入沉睡。龙言取了凤息刀在秘境毁灭前，四人捏碎手中木牌被传送符自己送了出去。
　　黑暗一闪，再定神已经是来时那片空旷的沙地之上。
　　龙言惊了一下，说：“怎么就这么一点人了？”
　　旁边有人叹道：“秘境里魔道突然发难，众名门弟子损伤过半，往年也有魔人在秘境作恶，但少有得趁。这回，不知是哪方魔头，竟然连元婴真人都不敌？”
　　原本进入秘境有几万之数，现在场只有寥寥千人，且有大半负伤累累，甚至有命在旦夕。在这种情况下，医修被奉为至尊，连带丹修都炙手可热。在场医修只有一人，还是一位初级医者，年龄不大的一个小姑娘，扎着两个麻花辫子，在受伤人群中忙进忙出，香汗淋漓。她治疗的都是散修和小门派之类，像风月宫玄天门这些名门自有长者护命即使如此受伤几百人依旧让她手忙脚乱应接不暇。
　　落天走向一人，这人倒在一块稍微突起的石块边，衣发凌乱满身恶臭，他腹部破了一个大洞，从洞口边缘流出青黑色的液体，带着一股无法形容地恶臭。在场流这种毒血的受伤人不在少数，但他最严重，原本他早该死了，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他不甘心就此死掉，元神消散。凌乱的黑发间，一双涣散的眼神直直盯着远处那抹娇俏的身影，那是一道希望之光，他眼里充满了渴求和绝望，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直到他眼底出现一道身影，视线模模糊糊他看不真切，只能意识到这是一个男人的身影，他轻撩衣摆在自己面前蹲了下来，刚刚伸手就被另一只手止住，耳边似乎听到一个清亮干净的声音说：“他已经死了。”
　　“能救。”这是一个低沉男音，凤起那双涣散的眼眸瞬间爆出奇异的光彩，好像有光照进漆黑的深渊，看到了希望。
　　他伸手向前一扑，用尽全身力气，想抓住面前那只手，不想啃了一嘴黄沙，他只堪堪抓住一只衣角，即使如此，他手也攥得极紧，努力抬起头，说：“救……我……”
　　“紫泱……”
　　“他是魔修。”紫泱说，紧紧抓着落天的手不让他上前，低头看了一眼抓着自己衣摆干枯的手，思索着是一脚踢开还是由着他抓到自己松开为止，反正他已经是死人了，此时不过回光返照。
　　“求……你……”微弱的声音传来，长发挡住的眼睛缓缓流下两滴清泪，攥着衣角的手越发用力。
　　落天掰开紫泱的手。
　　紫眸沉了下去，“他是魔修。”紫泱再次强调，“你救一个魔？”
　　“他不想死。”落天淡淡的说。
　　紫泱再次拉住他，落天轻轻看他一眼，凤眸淡淡扫来，原本气势凌人的紫眸无意识一缩。
　　“不许碰他。”紫泱咬着唇说。
　　落天不言，凤眸沉静。紫眸一缩再缩，突然转过头，气势凌人的喊了一嗓子：“龙言！”
　　龙言和冰心儿在不远处和一群人打听情况，闻言吓了一跳，立马跑了过来。
　　“前辈叫我何事？”
　　紫泱一指地上人影：“去，看看他。”
　　龙言一看，心里卧槽一声，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捂着鼻子道：“这个，前辈，我不懂医？要不请胡蓉姑娘过来看看，她先在有点忙，可能要等一会儿。”
　　紫泱冷笑：“再等人早死透了。”他将龙言向前一推，说，“不用你救，他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落天道：“先探他体内情况告诉我。”
　　龙言捂着鼻子听指挥，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在落天指导下探查内息，按压穴位，他毕竟只是金丹修为，不一会儿因精神力高度极中受力不住，脸色发白头上滚下冷汗，落天不尽满意，紫泱推开龙言，撸起袖子自己上。龙言如蒙大赦，退到一边擦汗。
　　类似凤起这种伤的人不在少数，这种伤非常奇特，待青黑色液体将血液全部染尽，人也会干枯而死，连那个医修胡蓉也束手无策，只能选择放弃。见到落天这边动静，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过来围观。胡蓉也凑了过来，她与龙言认识，小声询问情况。
　　紫泱将人扒得干干净净，露出里面明显有点干瘪泛着青黑气的身躯，伸手按压穴道，青黑色液体从伤口处流了出来，众人捂着鼻子退了退。
　　“全身血液都被腐蚀，毒入骨髓，你想救他除非有可起死回生解百毒的神品仙草。”紫泱说，目光有意无意从龙言身上扫过。
　　龙言冰心儿胡蓉三人交头接耳小声交谈，闻言下意识一缩，右手悄悄背到身后。
　　凤眸也淡淡瞥来，龙言内心悲泣，不会吧，先生真想打他主意，养神枝是天地至宝，他拼了命偷来了的，怎么甘心拿来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落天只看一眼，淡淡道：“不必惹麻烦。”
　　还是先生好。
　　龙言感动涕淋。
　　紫泱扫了一眼周围人群，结界门已经封印，这些名门损了大半门内精英，之前隐匿九名高手正盘查凶手，再出异宝必惹杀祸。听了落天话，他抿了一下唇，咕咙一声：“不曾见你对我这么拂照？”
　　这么一想，心里越发酸溜溜，下手就失了准头，按压背穴用力过度，昏迷中的凤起痛哼一声，张口吐出一口血，青黑中夹着鲜红，他心脏尚未被腐蚀。落天轻撩衣摆在凤起面前蹲下身，眉峰微蹙。
　　“你不许碰他。”紫泱低声说，手直接摸到凤起大动脉处，无声威胁。
　　落天细心观察凤止腹部流出来的液体，没理他。
　　紫泱咬着牙强压住心底杀念，一直到尝到嘴里淡淡血气才让自己五指放松，没掐下去。
　　任何能夺取这双凤眸视线的东西他都想毁灭。
　　但，不能。不仅不能杀，还要救。他眼底更不能泄露一丝杀意，眼神继续维持着温润。努力让自己分神，然后他听到周围人议论纷纷。
　　有人道：“已经毒入骨髓，能救吗？”
　　有人嗤笑：“连胡蓉仙子都束手无策，她可是医圣门弟子。我看就是做做样子，博个眼球……”
　　他还没说完就被龙言怒视打断：“妄言！先生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说能救肯定能救，少在这里放……胡言乱语！”
　　那人回道：“医圣门天下第一医道圣地，你家先生哪方神仙，难不成也是医圣门的不成？若是如此，不知胡蓉仙子可识得？”
　　胡蓉不回，又有人道：“他是客栈那个掌柜？”
　　有人问：“哪个掌柜？”
　　“还能是哪个？这些年能在凤息山无人区开客栈的就那一家。”
　　“那个凡人？背后有……”
　　人群有将近三四秒鬼寂一般的静默。胡蓉小声问龙言：“你家先生真的是那个客栈的掌柜，听说客栈背后有大能，连天劫都能挡住。”
　　龙言沉默一秒，说：“传言吧。”
　　冰心儿看了一眼龙言没有说话，她心想：能炼制半品神器能是普通人？他就算现在是以前也肯定不是凡人。
　　一开始那个出言不逊的人此时也闭口不言，落天对人群议论置之不理，依旧专心检查凤起，他面无表情气度不凡，加之客栈传言，真没人敢置疑他。
　　静默一会儿，有人忍不住问他：“掌柜，你真能救他？”
　　那人饱含希翼，落天看了他一眼，这人也受了同样的伤，程度较轻，若是不救治也活不了几年。
　　“可金针渡穴，我手中无银针。”落天说。
　　“银针我有，全、全套。”胡蓉双手递上，紫泱看了过去，是一个外表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清清秀秀，双手举过头顶，低着头，恭敬过度。
　　生人不知落天底细，都会先被他一身气势压制，不自觉臣服。
　　落天道：“谢谢。”
　　紫泱抢先一步接过针包转手递给落天。针包打开，两边全是密密麻麻长短不一的银色细针，闪烁着细小冷光，宛如天上繁星，看着就眼晕。
　　“医圣门果真不凡，这是上品灵器呀。”有人赞叹。
　　落天接过针，开始下针，他面色沉静下手极稳，速度均匀缓慢，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几乎是屏住呼吸看着他下针，神经都绷到极致。连紫泱也不自觉屏住呼吸，看人看呆了。
　　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将这放在落天身上，只能让心仪他的紫泱越发不可自拔。
　　落天先在凤起前身下满针，不一会儿银针渐渐变黑，引出青黑液体滴落，滴了几滴后面竟然变成墨黑。黑汁尚未落地，一接触空气就化为青烟消散。
　　众人心里惊奇，心想：这毒真是古怪，从未见过。
　　胡蓉忍不住问道：“先生，这是什么毒？”
　　落天道：“不能算是毒，是怨气。”
　　凤眸淡淡扫过来，紫泱思绪放空，眼神温润与他对视，忍不住心悸，那双凤眸漆黑幽深，能将他的神魂都吸走。凤眸只轻轻扫过他直接回到伤者身上，紫泱也跟着他的视线下移，这人身前墨色血液渐淡，腹部伤口也渐渐看到肉色，紫泱知道伤势在发生好转，毫不意外人群隐隐发出的惊叹声。
　　落天医术之精湛，不必仙芝神草，单凭他那双手都能让人起死回生。曾经的无上神王走过的路脚下踩过的石子都能因沾了一丝他的气息从一块顽石升级成神品灵石。如今他从神坛跌落凡尘，成了一名最普通的凡人。但是--
　　他依旧价值无双。
　　而现在，这无价之宝是属于他的，绝不放手。
　　“稳住他，勿分心。”
　　耳边低沉冷淡的声音将紫泱心神拉了回来，他才惊觉手下力道过重，连忙放松力道，银针插满凤起身前身后，将人密密麻麻插成了一个刺猬。紫泱手指穿插在银针缝隙间，指下用了巧劲，将人固定死。
　　“多谢道兄，我能自己坐，不用再麻烦道兄。”凤起已然转醒，声音因过度虚弱显得十分沙哑。
　　落天从龙言手中接过一块参片，那小子手中有一株万年灵参，本想藏着，被落天凤眸一盯乖乖双手送上。落天将参片送到那人嘴里，紫泱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淡粉圆润的母指甲边缘差点和那人干裂的唇相碰。他脑子一热，蓦然抬眸对上落天视线，凤眸极沉，紫眸瞳孔一缩，一腔怒火浇个透心凉，他冷静了。落天先他一步察觉他心中的杀意，这人太敏锐，他不敢有半点小动作。
　　落天道：“含紧了，接下来几针你不能动，否则元神俱灭。紫泱，将他额前头发整理好。”
　　凤起抿着干裂无血色的唇，舌头压紧口中参灵，哑声道是。凤眸淡淡扫了人群一眼，不用落天说话，人群自动后退数步，挪出更大的空间。落天从针包内挑出两根长针，神情严肃于百会风池两穴入针。众人慑于他气势，噤若寒蝉。
　　百会穴处银针几于全根莫入，随着头上每根银针的插入，凤起身前身后满身银针就会涌出更多的漆如墨色的黑汁，在半空中化为黑气，阴气森森。凤起全身肌肉绷如金石，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涔涔。连周围人都紧张得不自觉冒汗。落天再次抽出一根长针，沉声道：“最后一针，忍住。”
　　凤起紧闭双目，死死咬住口中参片，幸亏这万年灵参给他提供生气，不然，落天在百会穴施针时他就已经抗不住元神归天了。
　　这一针是插入眉心，几乎贯穿整个颅腔。凤起额起乱发被紫泱梳理得整整齐齐，完整露出他削瘦的脸来。
　　“魔头……魔头！”人群中有人认出他来，惊叫道，“他是九星阁阁主凤起魔头！”
　　“九星阁！”
　　众人哗然。
　　“那个灭了青海云家扫平三十六家仙门独霸青海的魔道巨子九星阁！”
　　“不能救他！”
　　“魔道秘境杀我正道万人，血债累累，他不能留！”
　　还有人拔出武器欲下杀手，龙言举风息相阻。
　　“道友让开！自古正魔不两立，你要为魔道出头不成！”
　　“我……”龙言一时语塞，回头求助看向落天，落天正在施最后一针，施针的手稳如泰山，银针匀速前进，针势缓慢，他眉心微蹙。
　　紫泱突然出手，天华闪现，剑身贴着人群半步外半截没土，冰冷的剑气激射而出，生生将众人逼退数步远。天华如一道生死界碑，在落天与众人之间划出一道生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