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志》砚凉

6、006

　　青尧大半个身子泡在清可见底的温泉水中，舒展着双臂背靠在白玉池边，肌理分明的宽阔胸膛几乎与贴肤玉色融为了一体。他像是睡着了一样半阖着双眼，水雾缭绕上升中，漆黑的眉目被湿润地模糊开来。
　　身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水声，青尧睁开眼睛，就看到池边的吴楚做了个青蛙跳水的姿势，屈膝蹬地扑通一声一猛子扎进了水里。
　　四处飞溅的水花在距离青尧几寸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青尧依旧清清爽爽地泡在水中，斜睨着水池中央咕嘟嘟冒着泡的那一滩。
　　吴楚一个打滚从水里钻出来，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渍，把湿淋淋的长发全部撸到脑后，友好地朝青尧打了个招呼：“你好。给师叔清理泉眼花费了不少妖力吧？你看你，眼睛都青了。”
　　“你的伤已经好到可以来泡温泉了吗？”青尧冷冷说道，“看来上次我下手太轻了呢。”
　　吴楚干咳了一声，有点惧怕地向后缩了缩：“大家都是同门，何必如此锱铢必较……其实我才是无辜的啊，明明是你揍得我来不及交代的，要是你没有随便进师叔房间，又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的声音在青尧的瞪视下越来越小，最终完全消失不见。被戳到痛处的龙妖狠狠盯着他，过了很久才咬牙切齿吐出一句：“那个臭道士……早晚有一天，我会把她碎尸万段！”
　　“何必呢。”吴楚咕哝道，“其实师叔人很好的。只要你不惹到她最在意的地方，师叔的妖兽哪怕在山庄中横着走都无人敢理会。而且我来的时候，还看到师叔留下了她的虎枭在门前等你。驭灵山庄哪个弟子对自己的妖兽有这样的耐心，沐浴也差人在外面等候？”
　　“她派了那只鸟等在外面？”
　　“是啊！”吴楚忙不迭点头，一脸推销自家师叔的狗腿模样。
　　青尧回过头来看着他，整个人似乎都在散发着莫名的冷气：“可是她送我进来的时候，明明说好是她本人在外面等我的。”
　　吴楚：“……”
　　哪家的畜生会让主人洗澡也在外面候着啊？！
　　吴楚摇了摇头，努力把“替师叔行道灭了他”的念头晃出脑海，继续之前苦口婆心的劝说任务：“青尧，你平心而论想一想……”
　　“谁准你叫本大爷名字了？”
　　“……（我操），你平心而论想一想，师叔耗费本命精血将你从天虞封印中带出来，一应吃穿用度无一不是本门最高标准，可曾对你有半分亏待？不过一点小矛盾而已，你何必事事要和她对着干？”
　　“小矛盾？”青尧冷笑道，“若不是她强行与我定了魂契，本大爷我上凌九霄下闯冥府，天地之间哪一处不是任我逍遥？她又不是没有妖兽驱使，偏要将本大爷拘在身边，像玩物一样任你们这些家伙评头论足！”
　　“可是你对师叔是不同的。”
　　“因为我不像外面那只鸟一样任她驱使吗？”青尧阴鹜地看着吴楚，金眸之中满是被压抑的杀意。
　　吴楚严肃地看着他：“因为你是师叔的定契妖兽。”
　　驭灵山庄不炼丹不炼器，唯一倚仗的便是那三十六般驭灵真诀。山庄弟子三千，妖兽无数，只是却并不是所有妖兽都是一样的。大多数是如同虎枭那样以符纸驱使的，除此之外，便是青尧这般立契妖兽。
　　“我驭灵山庄弟子三千，资质不同，所能驭使妖兽数目也各不相同。只是哪怕是师叔这样可驭数百妖异的天才，所能签订的立契妖兽也只有一只。”吴楚说道。
　　“你脖子上的就是师叔刻下的魂契吧，你知道这东西怎么来的吗？需取得修道者心头本命精血，耗费七成元气结印，立下魂契之后，近一月功夫，修道者都虚弱得和凡人没什么两样。”
　　吴楚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最重要的是，魂契并不仅仅是主人用来束缚妖兽的工具。它是一种双向契约，代表了生命的共享，驭兽者与立契妖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你遭遇了不幸身亡，师叔也会在一夜之间殒命。”
　　青尧挑高了眉，似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吴楚耸了耸肩：“随便你信不信。只是你要知道，我们绝不会随便与妖兽签订魂契，哪怕是短期的魂契，解除契约的时候你也会分走师叔的大半修为。师叔天生经脉畅通灵气充沛，被誉为驭灵山庄数百年来的天才。可是，与她签订过短期契约的妖兽，也不过寥寥数个而已。”
　　吴楚看着青尧，慢条斯理地说道：“按说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是不便插手的，我只是奉掌门之命让你知道，你对师叔是很重要的。按照之前的经验，你们的契约不会维持多久。希望你在契约期间能放下你那上古大妖的身份，好好地看看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你付以信赖。”

　　青尧踏出荆芜院的时候，天玦正站在之前的地方等着他。
　　虽然从吴楚口中得知了这家伙背信弃义的事实，可至少她还在最后遵守了约定。这让青尧的心情微微好转了些。
　　女子身形挺拔地站在那里，她身穿一尘不染的淡青道袍，黑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羽冠之中。眸若点漆眉如墨画，精致如玉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令那谪仙般的清逸气质更加出尘。越是禁欲，越是引人想要一探究竟。看到青尧出来，天玦轻轻点了点头，自顾自转身朝前走去。
　　哪怕以青尧这样挑剔的眼光看去，也不得不承认这臭道士实在是个美……还算能看得过去的人。
　　“喂。”青尧低气压地喊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赶上去，一只手从后面扒上了天玦的肩膀，“我说你……”
　　天玦停下了脚步，两只眼睛冷飕飕斜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爪子，龙妖就立刻被雷劈了一样把手缩了回去，老老实实站在了三尺之外。
　　青尧的声音饱含着不甘的怒气：“我说你，把我从天虞山带出来，和我签订魂契，到底是要我做什么？说好等事情办成就解除契约的，要是你敢出尔反尔，本大爷一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天玦转过头来看着他，眉宇似是困扰地皱了皱，她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本想到时候再详细解释的，如果现在说怕是你会不太清楚……”
　　“我要听！”
　　天玦叹了口气：“好吧，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这件事，说起来很是复杂。”
　　他们沿山路走了约半个时辰，在山腰上一处八角亭边停了下来。天玦在亭前石桌边坐定，左手燃了一张符纸，立刻便有小鬼出现，为两人送上清茶瓜果。
　　青尧一直冷眼看着她的动作，直到小鬼消失才在天玦旁边坐了下来，笔直的双腿吊儿郎当翘在石凳上，不耐烦地问道：“说吧，叫我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这些日子看你的道行，也不是那样无用之人，有什么事情非要本大爷出马？”
　　天玦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她举起桌上紫砂茶壶，用沸水为自己点了一盏清茶，隔着迷蒙的白雾远远望向天边的云海，良久才开口道：“我要你，和我一起去探一座洞府。”
　　“什么？”
　　“司幽山与天虞山隔河相对，绵延数百里。我驭灵山庄仙人数千年前在此开辟门户，经百代开拓，已经几乎将司幽山大小秘府全部探寻干净。”天玦徐徐说道。
　　“大约在百年前，当时的山庄掌门在司幽山一条深涧中又发现了一座洞府。这座洞府入口深藏在深山乱石中，又以瀑布遮挡门户，很是隐秘。掌门和之前一样，派人前去探索，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连续派出几名弟子，都没人能深入那座洞府。”
　　“为什么？”青尧忍不住问道，“若是百年之前便已经发现，这百年来你们就没有一个人能进去？”
　　“进去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那座洞府极为深邃。我们所能进入的不过是最初的几个洞穴，更深入的地方便被各种禁制机关封锁起来。掌门耗尽了全部心力，到最后也没向前推进多少。那座洞府的探索就此被搁置下来，无人再提。”
　　“所以你就是要挑战先人无法完成的事情？”青尧翘起二郎腿，鄙视地看着天玦，“就凭你？”
　　天玦缓缓道：“这十几年来，我几乎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研究那座洞府上。我从天下各处搜觅灵宝和法器，数十次出入那洞穴，到现在为止，驭灵山庄已经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它的构造。有你的帮忙，我有七成把握彻底打开洞府的门户，寻得里面真正的秘密。”
　　青尧怀疑地看着她：“我倒的确听那个吴楚说过，你是什么百年难遇的天才，不过……你十几年都花在研究那洞府上，至今都没有任何收获。我凭什么相信这次你一定能打开？”
　　“凭我有非进去不可的理由。”天玦阴沉地说道，“我不是为了寻幽探秘才想要进去的，那里藏着我最重要的东西。哪怕是豁出性命，我也要进去一次！”
　　青尧有点惊怔地看着她，她背脊笔直地坐在石凳上，一只手轻拈着茶盏，脸上仍然没什么太激烈的表情，只是那双眼睛却好像被什么点燃了一般，从深处灼烧着浓烈的暗光。
　　“……哼，也罢，本大爷就帮你一次。”青尧说道，“需要我做什么？”
　　“暂时什么都不用做。”天玦沉吟道，“那个洞府只有每年中秋时节才能打开，你这段日子好好休息，等洞府开启的时候，我需要用你这具先天水灵之体。”
　　青尧下意识捂住自己胸口，后退两步，有点恼怒地看着她：“你想要本大爷做什么？！”
　　“我对你没兴趣。”天玦瞥了他一眼，“在湖底被压了几万年的妖兽，骨头里都透着水藻的腥气。你大可放心，就算我想找合籍双修的对象，也万万不会算到你头上的。”
　　青尧：“……”

　　来请病假……不知多久能恢复，抱歉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