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异志》砚凉

4、004

　　驭灵山庄自古便是个备受争议的仙家门派。为了尽量减少那些阀系之争，山庄先人慎重挑选了司幽山，以大神通在山壁上开出了一扇门，生生造出一个芥子须弥的空间，把整个门派移入了空间之中。后又经历了数十代门人的经营，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只是，地方虽然开拓了出来，驭灵山庄的门人却变得越来越稀少。近百年来，人间朝代更迭，新皇登基之后重回盛世。新皇格外尊崇仙术，以点苍山、重华派为首的仙家大派被尊为正统，一时之间拜师之人踏破各大名山，本来就在夹缝中艰难生存的驭灵山庄更是风雨飘摇，若不是新任掌门力挽狂澜，怕是立刻就要面临绝后的危机了。
　　“本来这些是不该给你说的。”吴楚含蓄地咳了咳，“但是……咳，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嘛！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等事情，师兄我怎能欺瞒你？你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离开我们的吧？”
　　青尧满脸轻蔑地看了一眼担心地望着自己的人：“不过门人而已，这有何难？待本大爷休整完毕，立刻去山下抢一批资质上佳的童子回来，不出百年，保证你们成为天下第一仙道！”
　　吴楚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深得我派掌门真传，掌门她……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这事要是真的做了出来，恐怕驭灵山庄面临的就不是绝后，而是灭门了。”
　　青尧不耐地“啧”了一声：“诚心拜师也好，被迫也好，本大爷有能力招来弟子，管那么多作甚？人类的事情真是麻烦。”
　　“是啊，人类的世界可比你们妖兽复杂多了。”吴楚叹道，“啊，我们到了。”
　　转过一个隘口，一座四方院落就出现在二人面前。那院落被青墙黑瓦围得严严实实，从外面只看得树木葱茏翠竹交错。吴楚上前了一步，从怀里拿出一块黝黑木牌，一道青色烟气打入院门，只听“吱呀”一声，大门在二人面前豁然洞开。
　　“这是名牌。”吴楚向青尧解释道，“在驭灵山庄，除了设下禁制的地方，所有门户均需借此通行。我现在带你去补个牌子，可千万别弄丢了，不然的话，就连这‘荆芜院’你都进不来。”
　　青尧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一把推开吴楚，昂首阔步率先迈入了那大门。
　　从外面看去，这院落不过数十丈长宽，可进门后才发现院内似乎要大得多。青尧沿着碎石小路大步向前，他人高腿长，吴楚在后面跟得很是艰难。小路两侧是掩映在小溪竹林之中错落排布的精巧房屋，不时有穿着道袍的男女停下来，恭敬地和吴楚打招呼。
　　“除了掌门和师叔，这驭灵山庄一号人物除了小爷我还没第二个。”吴楚拍着胸脯洋洋自得地吹嘘，“我乃掌门亲传弟子，那些家伙见了我，谁能不恭恭敬敬喊我一声‘大师兄’？小爷我百忙之中抽空陪你逛窑……园子，你不感激也罢，连一声师兄都不愿意叫。就算你是师叔的妖兽，也太……”
　　青尧只觉耳边像有万只苍蝇嗡叫一般，得不到一刻安宁。金色眼眸中瞳孔几次缩成一条细线，指尖雷光闪动，恨不得一道天雷劈死这家伙。然而摸到脖颈上的血色符印之后，却又不得不把这念头忍气吞声压了下来。一时之间，青尧竟然对天玦那个沉默寡言的臭道士分外想念起来。
　　吴楚把青尧带到了一间精舍前，这次他没有拿出那块名牌，而是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门。没过多久便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个梳着两个丫髻的小道姑俏生生站在门前，一张红扑扑的苹果脸对上青尧的时候愣了一下，在看到后面的吴楚之后才笑起来。
　　“大师兄！”小道姑甜甜叫道，“阿朱出了什么问题吗？你居然会来荆芜院？”
　　吴楚笑道：“阿朱好得很呢，刚才还被师叔借去濯尘苑。流清，这位需要补个牌子，麻烦你了。”
　　青尧一身暗紫长衣，衣襟袖口用细细的金线滚了暗纹，和眼底流金交相辉映。就算只是面容冷淡地负手立在那里，整个人也透着令万兽拜伏的桀骜气息。流清眼波流转，颊生红晕地偷偷看过去，娇嗔道：“大师兄，这位公子我倒是不曾见过，可是新入门的师弟吗？”
　　言语之间不胜娇羞，只是一只手已经毫不羞涩地向青尧袖子扯了过去。
　　吴楚摇头：“他是师叔新收的妖兽。”
　　流清的手以雷霆之势迅速收了回来。她的脸色变幻了几次，最终定格在一个有点微妙的表情上。少女斜睨着杏眼，目光复杂地看着青尧：“原来这位公子居然是……师叔的妖兽啊……”
　　青尧：“……”
　　为什么又是这种意味深长的目光！
　　“你们这些家伙……”青尧咬牙切齿地说道，“到底瞒了我什么？那个臭道士有什么了不起，为什么提起他就这个样子？！”
　　吴楚干咳一声：“师叔……自然是了不起的，天玦师叔以稚龄拜入驭灵山庄门下，数十年便已精通三十六般驭灵真诀，乃我派上百年来的天才。当今掌门更是当年与师叔拜入同一门下的师姐，故师叔在山庄地位……自然超群。”
　　青尧怀疑地看着他，然而吴楚言语真挚目光坦荡，丝毫不见半点说谎的痕迹。半晌之后青尧也只能作罢。
　　“这位公子还请随我来。”流清插嘴道，“我驭灵山庄不似那些名门大派，并无什么森严门规，与我派弟子立下魂契的妖兽也均和门下弟子一般待遇。公子既是与天玦师叔立契妖兽，在山庄中只要不惹下天大祸事，万事皆可放心。”
　　流清端庄一福身，肃然正经的模样与初见那小道姑简直判若两人。不等青尧问什么，她已经先转过身，带着路向精舍内走去。
　　和荆芜苑一样，这精舍从外看虽只是四四方方一座小房子，内部也有着无限景深。流清在前一路穿花拂柳而过，引着青尧直到一间屋子外。正对的屋门窗格皆用素绢遮挡，在疏影摇曳中甚是雅致。
　　流清微笑着拉开门：“还请公子在此歇息片刻。我这就去为公子取名牌来。”
　　青尧傲慢地点了点头，就只见流清迅疾地一个转身，一路小跑，几乎是飞奔着离开了他的视线。
　　“……”
　　青尧略有些僵硬地站在门前，自打进这山庄以来，他只觉得处处古怪。虽然并无腥风血雨与奇诡阵势，可刻在骨子里的直觉却在拼命催促他离开。
　　只是……若真的是什么都没见到就落荒而逃，怕不是要被那臭道士彻底看扁了？他青尧大爷什么世面没见过，怎么会被这人间区区一间精舍吓倒？！
　　青尧眼中锐光一闪而过，他冷哼了一声，伸手拉开了门。
　　屋门打开的刹那，似有一阵和着暖香的微风扑面而来，微风过处尽是甜融香气。青尧只嗅了一下，便觉得似乎周遭都散开了淡粉色薄雾，说不出的旖旎诱人。
　　室内约莫数十丈方圆，房间中央以青石筑起隔障，暖气蒸腾，烟雾缭绕，竟是一口天然温泉。周遭地板覆以黄土，几棵矮矮的桂树从土中探出头来，枝头米粒般大小的桂花正傲然怒放。和着温泉的暖雾，那香气更是馥郁动人。温泉四周错落悬着轻纱幕帐，更是给这温泉桂影添上了飘渺旖旎色彩。
　　青尧讶然地挑了挑眉，他千般算计万般计较，却是没想到为自己准备的竟是这样一个房间。想到之前那小道姑所说的“在此歇息片刻”，青尧的唇角便不由自主弯了起来。
　　“这地方虽然简陋，但看在你特意准备的份上，本大爷姑且受了你这心意。”青尧轻哼一声，一边朝那温泉池慢慢走去，修长的手指已经慢条斯理解开了腰带。
　　温泉池边四面都悬了白色轻纱，被热气蒸腾着，宛若有只无形的手轻轻撩动般曼舞着。青尧赤着两条修长的腿，刚刚迈入池中，忽然听得旁边白纱后有人声传来。
　　“什么人！”他厉声喝道，抬手就是一道电光劈了过去。
　　热风缭乱间，旁边那三丈长纱被齐齐斩落。缓慢露出了藏于幕帐之后的家伙。只见四只圆壳巨龟整齐地排列在池边，深色龟甲上金光闪烁，显然是被人刻下符印的定契妖兽。其中一只巨龟慢吞吞向前爬行两步，抬首望向早在池中僵成一整块的青尧，缓慢开口道：“这位公子，吾等乃这流清池侍奉妖兽，奉流清姑娘之命，特来伺候公子沐浴。”
　　青尧：“……”
　　荆芜院中，流清正在高高的木架之间寻找着材料。忽然听到自流清池那边传来了一声愤怒至极的咆哮，紧接着，一道十几丈粗细的紫色电光冲天而起，宛若九天蛟龙一般，轰隆隆将馆内禁制劈了个粉碎。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块黑色木牌啪地掉到了地上。
　　“师叔的妖兽啊……看来这次又不是个省心人物呢。”流清摇了摇头，完全无视了那边持续传来的怒喝，继续在木架之间寻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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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30字外貌描写有撞梗，4月29日已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