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灯如锦耀长空》流川麦

1、章一.

　　万千轮回,生死不变.

　　我从未反悔,亦未违背.

　　章一.

　　七月初二,正值酷暑.耳畔充盈着嘶哑的蝉鸣,头顶高悬的艳阳不知疲惫的照耀着这片广博的土地.

　　送月山下的官道上,行进着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最中间的一辆马车最为华丽,拉车的三匹马旁边有两个太监高举着绣着龙翔云间的黄幡.一瘸一拐的走着,尽管衣衫已被汗水浸湿,脸色极尽的苍白,可他们依然不敢停下脚步——这三匹马拉着的,是皇帝陛下的车撵.

　　九渊自开国以来皇族便有一个习惯:每年立夏至芒种,皇上和众位皇子公主以及部分妃嫔会到位于送月山顶上的送月行宫避暑.

　　顾长涳静静的坐在车中,天气燥热难忍,尽管两旁有婢女扇风,也只是增加他的烦躁而已.

　　“退下.”顾长涳冷道.他的面容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时间在他脸上是静止的,没有任何瑕疵的完美面庞,足以倾倒众生.只是他的表情很单调,从半月前上路以来就一直保持着同样的神情.

　　“是.”两位婢女一个福身,退出车内.

　　窗帘突然被撩开,出现一张白皙俊美却略显稚嫩的脸.此时二皇子顾如城的马车和顾长涳并驾齐驱,顺手便撩开了顾长涳的窗帘.

　　“父皇,还有多久啊...”顾如城双眼半闭,懒洋洋的问.

　　长久无人回应.

　　顾如城将脑袋探进顾长涳的车内,发现他保持坐姿,却已经睡着.

　　“父皇昨晚是不是做太多‘功课’所以才那么困呐...”顾如城装作无意的说道,脑袋却依然不知死活的靠在顾长涳的车窗边.

　　只是一瞬间,顾如城便感到两道极寒的利芒直射自己的脑门, 顾如城一颤,忙道:“父皇好好休息,儿臣不打扰您了.”

　　大概一个时辰后,队伍在送月行宫前停下.

　　“禀圣上,行宫已到.”刘太监拨开门帘,垂首恭敬的说道.

　　顾长涳微微点头,刘太监急忙将门帘别在门上等顾长涳下车.

　　“皇上您小心.”刘太监见顾长涳下车,急忙说道.

　　这位主子性格怪异冷漠,仿佛对凡事皆不感兴趣,饶是历经三朝的司礼监刘阔也捉摸不透.唯一的特点就是嗜睡,可周围稍有动静他便立马起身.先皇顾凌日有子女四十余人,其中皇子二十七位,除去多年前失踪的五皇子顾长流,也有二十六位皇子争权夺位,二十六人中只有一人得到出线名额,而这人偏偏就是性情最怪、党羽最少的十一皇子顾长涳.他虽然性情不好,但在朝中摸爬滚打数十年,对帝王之术自然是信手拈来,顾长涳登基十一年,朝中的佞臣都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不自知,最后只得家破人亡、一无所有.他心思缜密,三十三年以来犯下过错怕是只用手指便可数清.只是他数年前封金发的西域美女沐雪斯为沐妃一事备受争议,他甚至受到皇族质疑,但沐雪斯在诞下顾长涳的第一个儿子后便撒手人寰.得此君,乃九渊之福,可也是宫中众大臣、皇子、嫔妃以及内侍之大不幸,终日面对一座万年冰山,这滋味定然不好受.

　　众皇子皇妃随后也下了车,尾随顾长涳进了行宫.

　　走在顾长涳之后的是一个相貌极为精致灵秀的少年,两道淡金色的眉下嵌着一双大而灵动的蓝眸,薄薄的粉唇紧抿,仿佛是在极力压抑某种情绪,结合了西方人的率真和东方人的秀美.一头齐腰的长发被阳光映照出柔和的光泽,是近乎银白、极为浅淡的金色,几乎要让人以为是九天银河倾泄而下,在及肩处被白色的发带轻轻系了起来.他身着素色长衫,衣领、衣袖以及衣摆处以极细的银丝勾勒出了极盛的牡丹,繁花如锦,美不胜收.是为九渊王朝大皇子——顾如锦.

　　长途颠簸,难免有怨言.许多皇子皇妃都愁眉苦脸,低声抱怨,只希望到自己的住处好生休息一下.一行之中,惟有顾长涳和顾如锦二人一言不发.

　　待一切都安顿好,已是卯时.

　　顾如锦住在指月楼,对面是顾长涳的尊月楼,隔壁则是顾如城的慕月楼.顾如锦站在二楼月辉台的围栏边,看着下面的风景.指月楼与尊月楼之间仅隔一缕溪流,汩汩之声清脆动听,溪上架木桥一座,走过木桥,便是尊月楼.从这里都可以看到尊月楼花园内的景致.顾如锦的面庞被夕阳镀上一层薄金,眼中似有难以察觉的笑意.

　　“殿下,请用晚膳.”顾如锦的贴身太监刘志走到顾如锦身后,恭敬道.

　　“嗯.”顾如锦点点头,眼神装作不经意的瞟着尊月楼面朝自己的窗户.

　　“奴才告退.”孙志微微欠身,退出了月辉台.

　　从那扇窗中可以清楚的看见顾长涳正在房内看书,是前朝大文人曹储所著的《云轩先生杂录》.这本书收录了曹储在各地游历时所见到的奇闻轶事,措辞精妙,生动有趣,是乃文坛一奇作.但顾长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赞许或是轻蔑之情.

　　顾如锦转身下楼,此时顾长涳放下书,抬眼便看见了顾如锦被金发遮去大半纤瘦的背影,他眼底闪过极为复杂的神色,有着深深怀念和眷顾.

　　顾如锦草草用过晚膳后,走到书桌后坐下.天很快黑下来,不久后下起了大雨.这里是送月山顶,气温本就比山下低,此时下了雨,屋内竟有些凉意.他微微推开些窗户,赫然看见顾长涳仅着一件淡薄的长衫,站在对面的屋檐下,凝视着淅淅沥沥的雨水.

　　“孙志,送件披风去对面.”顾如锦看着顾长涳高大的身影,吩咐道.

　　“是,奴才遵命.”孙志在内屋拿了一件做工精细的黑色薄披风,撑了伞出门.

　　顾如锦看着孙志上了桥,面上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皇上着凉,那边的奴才定会送上披风,而他没有披他自己的披风,又怎么会披自己的呢?顾如锦关上窗户,实在不想看到孙志拿着披风回来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