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7. 透明的微笑(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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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方若绮
夜凉如水。
她看着身边熟睡的男子，沉静无害。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不会担心，他会把她扔下。
她披起一件睡衣，赤着脚，走到客厅拿了一罐果汁，走到落地窗前坐下，望着夜空高高的明月出神。
她跟他六年了。六年里，除了第一年，他们定情的那个圣诞，她从来没有感觉过他是自己的。工作，影迷，甚至那些外来的女子，都是那么轻而易举地，把她取代。她很想问他在他心里她究竟意味着什么，可是她没有勇气，她害怕他连这个答案也不肯给她。
“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他的秘密，我一个也不知道。”
她这样对那个女孩说。
对着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深入，而且推心置腹。她明明只是好友的妹妹，初出茅庐，未经风雨。
大约就像是黎华说的，那个女孩，没有办法让人把她当作仅仅十六岁的黄毛小丫头。她有着清澈的眼神，却又显出不属于年龄的冷静聪慧。
黎华说，那个女孩，其实很像当初刚出道时的她。一个让人不容小觑的女孩。
呵，是啊，刚出道时的她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丫头。怀揣着天真的梦想，心思单纯，并且无忧无虑。
只是那样年少轻狂的岁月，再也回不来。
当初。
当初她还是一个新人而黎华已经大红大紫的时候，她没想过他们会在一起。
现在他们贵为天王天后，出入大批影迷保镖助理相随，她更没想过他们会分手。
她以为她会和他一起走到天荒地老的，她以为她会坚持的。
可是没有。
所以终究还是只能自己过自己的人生。
她不知道她打电话去给他的语音信箱留言的时候，自己心里有没有一丝赌气的成份。她知道他的工作安排，这个时候他在邻近的城市拍外景，正常情况要一个礼拜的时间才能完成回来。她知道他工作时间绝对不会开机，但是每天晚上回到饭店、临睡之前一定会检查留言信箱。她知道从他现在所在的城市赶到她这里，需要三个小时的时间，没有直通公路，每天只有一班车。所以他至少需要向剧组请一天的假。
她想她的潜意识里，一定很想赌一次，看她在他心里的重要性，到底值不值他请这一天的假。
可是她的理智，她对他的认识和多年的经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不会。
他不会让私人的事情打乱工作、烦扰剧组。他永远不会做失去理智的事情，也不会把工作以外的事情摆在第一位。也许，他也不会在乎她，到底是走是留。
可是，为什么，留言的那一天晚上，还是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为什么看着一晚上没响过的手机，没有被打开的门，心里的失望会渐渐弥散开来？
古芊菁曾经对她说：“你知道绝望的滋味吗？那种无处可逃的感觉，四处都是铜墙铁壁，你逃了出去，面对的只是一个更大的牢笼。那个牢笼，是你的心——那种感觉，让人不能呼吸。”
“你根本就放不开。你没有办法不去爱他。既然这样，那就回去吧。何不人生得意须尽欢，等到自己可以的时候，再离开他。”
“什么时候不想再爱，就会走得出这个牢笼。”
几年前的那件事情，报纸上传出黎华和若芸的事，她躲在古芊菁家里避难的时候，古芊菁这么对她说。
古芊菁旁观者清，看得懂她的挣扎，也早早看出当时她的天平早已倾斜，才会劝她回去。只是现在，是到了该放手的时候。
他身边来来去去这许多女子，只有她一直留在他的身边。不管是若芸也好，现在的萧依莉也好，他从来不曾对她说起。
他不想说，她也不问。她知道，如果不是由他主动提起，那就没有意义了。苦苦相逼，有什么意思？
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真的不愿这样做。
所以他常说，他最喜欢她的知趣、聪明、善解人意。
可是天知道，所有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全是为了他的妥协。
他不知道。
(2) 古芊菁
“人生得意须尽欢，其实失意的时候，更需要纵情。因为快乐可以与人分享，可是痛苦，却是没有声音的。”古芊菁站在镜子前面，俯下身去看她，“所以——正像我两年前对你说的，现在要去Pub happy 一下吗？运气好的话，也许今晚就会有新的开始哟。”
她摇头。
“我可以带你去高级会所，保证不会被闲杂人等干扰。你知道——我指的闲杂人等包括狗仔队。”
她摇头。“不用了。”
古芊菁看了一眼抱着抱枕缩在椅子角落的她，“好吧。那我一会儿要出去一下。你要什么事情就吩咐管家好了。”
她怔怔的点点头。
古芊菁拿起桌上的新一季GUCCI包包，走出去，关上了门。
她没有多理会还在发呆的方若绮。
这种事情，她也算看得太多，明白除了若绮自己，谁也不能把她救赎。
这个世界，谁懂谁的挣扎？
不过都在自舔伤口罢了。
但是她还是拨了个电话。尽管这个不常打的号码那头是留言信箱的声音。
“我是古芊菁。我知道你现在不会听我的电话。但是方若绮在我那里。去到我的家，不要说找她，说找我，有急事，有多要紧说多要紧，到时管家会转告她，她就会出来了。”
上了车，司机问她：“小姐，今天去哪里？”
“去萧宅，材叔。”
站在萧家大宅门口，习惯性的举起手来想按门铃，想了想，又放下。手再举起，然后再放下。第三次举起手来的时候，她突然愣住了。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这么婆婆妈妈的，连我要嘲笑我自己了。
刚想潇洒地转身离去，一辆很熟悉的车停在自己面前。萧蔚从车上下来，看到她，一脸的惊喜。
“芊菁？!你来找我的么？”
“我……找你有点事情，”她瞥一眼车上的行李，“刚从国外回来？”
“嗯，先去了医院看依莉。来，我们进去说。”他拉起她的手，就想进屋，被她挣脱。
他回头，奇怪地望着她。
她深呼吸一口气：“我们进去再说。”
“你一下机场就去了医院？依莉她还好么？”
“情况不是很稳定，植入的人造瓣膜可能出现了排斥，萧爸萧妈已经在赶回来的飞机上。”
她拍拍他的手：“吉人天相，你妹妹不会有事的。”她虽然很不喜欢这样的俗套，可是除了这样，她也想不到别的什么来安慰他。
他伸出手来，想揽住她，被古芊菁推开。“我来是想问一下你关于……”
可是萧蔚根本没在听，想也没想的打断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芊菁？”
“我没有在生你的气!”她立刻辩驳，低下头去看着咖啡杯，“我只是想通了而已，就像以前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她一直是一个人。
她甩了甩桀骜的短发，倔强地露出一个微笑：“都过去了，萧蔚。”
萧蔚心里异常的慌乱，就像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被人抽走了一般，好像一直存在的东西，突然流走了。他望着古芊菁，眼睛变了一种又一种神色，嘴张了又张，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一向在商场能言善辩的他，此时却一点也想不出该说什么来。只是很心慌乱，难以形容的手足无措。
她走到他背后，双手从他背后绕过来，轻轻的、以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对他说：“都过去了，萧蔚。我……啊!”她惊呼了一声，萧蔚冷不防从旁边把她拉到怀里，用力地吻她。
那是一个发泄式的、侵略的吻，可是又带着稍许试探和不安。辗转深入，到了最后，逐渐变成温柔和怜惜。
她闭上眼睛，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享受着突如其来的这一切。
“我来是想问你，黎华的事你知道多少？”——她本打算一开始就问他这句话，可是到了现在，她没办法问出口了。
(3) 欧凯文
“为什么不干脆告诉她？我是你的话，我就说。你不说，只能保住你的过去。你说了，就能保住你和她的未来。”欧凯文一脸严肃地说。
黎华低垂着头，不想说话。
“你总是这个样子，逃避逃避不断的逃避，”已经贵为院长的欧凯文愤愤地说，好像又变回了曾经那个年轻气盛的少年，“早知这样，我当初就不该……”他说到这里突然揪住了黎华的领子，恶狠狠地望着他。
“你不明白。阿文。”他声音低低地说。依旧低垂着头。
“我是不明白，你总有诸多这样那样千奇百怪的借口。”欧凯文放开他，“你不去，我去。”
黎华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凯文，我要说，她不听。”
院长办公室。
“若绮，这是你的身体检查报告。和去年一样，没什么大事。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你最近是不是一直失眠？”欧凯文观察着她的脸色追问。
方若绮把体检报告接过来，说：“谢谢你，凯文。但是，我不想说，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再追问了。”
欧凯文点点头，决定单刀直入，直接切入主题：“若绮，其实你误会了。萧依莉和黎华的渊源，其实我可以告诉你……”
“凯文，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方若绮毫不犹豫地打断他。
欧凯文决定自顾自的说下去，如果现在不说，就没有机会了。天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再坐在这里听他讲这些有的没的：“一切正如那剧本所写黎华是在追寻自己一个童年的梦想，萧依莉正好是最符合那个梦想的人，但是那梦想与爱情无关，黎华是私生子，从小对他好的只有我们的大姐而已……”他说得很快，因为怕方若绮阻止他或转身就走。
方若绮正欲站起来，他连忙把她按住：“你一定要听我说下去!我们的大姐，正是长发，明亮的大眼睛，身体不好，黎华十八岁的时候大姐就因肾衰竭去世了……”欧凯文顿了一下，很快又说：“黎华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他作为私生子的身份被收养进我们家，所以……”
方若绮“唰”的站起来：“凯文，这些事情，除非黎华愿意亲自跟我说，否则就没有意义。不过现在，说与不说、由谁来告诉我，都不重要了。”
欧凯文走过去几步拉住她。执着地：“他的身世和进我们家的身世前因后果很复杂，他开始只是不想被人知道，所以一个人都不说，久了就不知怎么开口了，若绮我相信如果你问的话，他一定会告诉你的，全部!”
“凯文，你知道我和他在一起几年吗？”方若绮低垂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声音平静无波，“这些年来，席若芸也好，萧依莉也好，他一句也没有对我说过。如果他有心解释，也不会等到今天。我想，他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吧。他的心防太重，我走不进去。到今天，我不得不承认，我失败了。所以，求你放开我，好不好？”
她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神却穿过他，仿佛在看着另外一个人，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欧凯文不忍地放开她的手腕，“那你……”
这时有人敲门，一个护士走进来：“院长，Dr. Mayer 博士已经到了，专家会诊马上就可以开始。”
欧凯文点点头，护士带上门出去。方若绮连忙说：“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欧凯文千言万语在嘴边，终究只说出一句：“你多保重。”
她点点头，带上墨镜离开了。
她走后，欧凯文拨通了黎华的电话：“哥，对不起。这次，我站在她这边。”
(4) 黎华
他说，我以为你是善解人意的女孩。
我喜欢懂事的女孩。
他说，就让我这样抱着你，什么都不要问。
“你从来就不属于我。我也从来不懂得你。既然这样，何不放你自由，放我解脱，各自珍重。”会所的高级包厢里，她和那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低垂着眼帘，她有些漫不经心地搅着咖啡。
“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他抓住她的手，有些气急败坏的说。她差点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如果一开始就这样该多好，他表现得在乎一点，她也小气一点，不要这么大度，甚至他们可以像普通情侣那样吵架拌嘴，那他们今天，是不是不必走到这个地步。
只是……她看着他气急败坏的脸，心想，为什么总要到失去的时候，才会珍惜呢。他们已经快要分手了。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你从没问过我这些。”他脸上有着明显的懊恼。
因为你的表情，告诉我即使我问，也不会有答案。“是不在意了，因为不爱了。”她微笑。
“我以为你是善解人意大方的女孩……对不起，可能我做得太过分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两年前，你不是就答应过我可以从头来过？”
他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想解释，她抽出来。
善解人意。她苦笑。她从来就不是知书达礼善解人意理智过人懂事明理的女孩。她也很想任性，她也很想耍性子。是黎华，把她训练成了这样的人。黎华让她学会了忍受、沉默，等待和善解人意。她恨死了黎华那该死的风度。尽管一开始，她就是被那翩翩不凡的风度所吸引。
她恨死黎华的冷静与自持。
所以当黎华气急败坏的追问她的时候，她的心里，终于有一丝补偿的快感。
(5) 萧依莉
如果不是因为萧依莉的死，她不会再来到他的家里。
她和他不应该再有交集。
只是……这件事情对他打击一定很大，她知道事情越大，他越会表现得若无其事，然后把自己关在家里，用尽各种方式去发泄。
她在他名下的一处高级公寓找到他，松了一口气，只是喝酒而已么，还不算太坏。
“黎华。”她蹲在他面前，叫他。见到他没事，才放下心来。
果然，她还是放不下他啊……再怎么说不介意，他也始终是在她生命里，划下最为深刻印记的男子……
她转身的时候，他拉住她的手。
若绮，若绮若绮，不要走，今晚我不想一个人……
他这样叫她，只有在最初的时候，他这样叫过她。
她轻轻地点头。
一切就这样很自然地发生。然而，却又这样地热切。
情欲是水，穿过身体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如果那个男人爱你，他的眼中就有怜惜；如果不爱，就只有欲望。
当黎华的身体覆下来的时候，她看见了窗外的满天星辰。浩瀚如大海。璀璨如耀眼的明珠。
(6) 信•醒来
黎华：
放你自由，放我解脱。相见，不如怀念。
珍重。
若绮上
这大概是若绮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把它揉碎，伸手往废纸篓里一扔。
摊开手，那张便笺纸还安然无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17. 透明的微笑(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