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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被人绑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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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沉沉,半个太阳低低的垂着,晚归的燕儿在檐角上和鸣,晚风过处,屋檐下一溜的风铎叮铃铃乍响,天香楼内的人声暂被这铃声掩去了,不一会才又听得里头喑哑的丝竹声和鼎沸的人声。
陈嘉佑郁郁的负手拾级而上,他的贴身随从苏高则亦步亦趋的跟着,等立到了天香楼门口,看着里头一派热闹的景象,陈嘉佑苦着脸转身问苏高:“你说本大爷往日里那么豪迈的人,这会怎么就能愁成这样了?本大爷几时也开始觉得臊得慌了?”
陈嘉佑说的就是被当街被敏贵人欺侮还被人编成了话本在戏楼里传来唱去的事了,他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可是在侯府里被他爹一通怒骂加禁足,他就真变成了黄连人,天天苦哈哈的对着院子里的天井琢磨,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苏高提醒了他,兴许是他心里念着人,才觉得恁不痛快。
陈嘉佑拍拍脑壳恍然大悟,他念着的人,还不就是天香楼的小厨娘谢思瑶么,只这样一想,他就坐不住了,想着兴许也只有谢思瑶能医治他心里的苦了,二话不说就出了侯府直奔天香楼而来,到了门口,越发的憋屈的慌,这会不喝喝酒浇浇愁,他就真枉惆怅这一回了。
倚在门框上的胡令眼尖,陈嘉佑刚一进门,他就暗暗啐了一口,这小子是个浑货,他一来准没什么好事,想到上回被他踹的一个窝心脚,胡令到现在还不得劲,可是赖着人家是小侯爷,怎么看不上眼还是要把他当菩萨供着,于是胡令扫了扫肩,谄媚的弯腰哈哈道:“哎哟,小侯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快里边请,哎哟这外边太乱糟糟啦,咱给您置办个雅间。”
置办雅间说白了就是想把陈嘉佑给支到利落的地方去,省的他又在人前闹事。
陈嘉佑也不琢磨,大步流星的走进去,头也不偏的道:“老地方。”
胡令会意,不怠慢的就把陈嘉佑引到了朗月阁,进了雅间,他赶忙又袖子扫了扫圆凳,把陈嘉佑往主位上让,“小侯爷您坐着,您今个想点什么呀?”
陈嘉佑正在烦心上,也懒得和胡令说那么多话,于是眼睛一瞥不耐烦的道:“你给看着张罗,捡好的来,本大爷今个要不醉不归,陈年的佳酿尽管往雅间里送就行了,横竖银子短不了你的。”
胡令嗳了一声,嘚嘚就出了雅间,吧嗒一声阖上门就呼喝着手底下的人去搬酒备菜了。
陈嘉佑一个人坐着,苏高在旁边给他沏茶,他端起来喝了一口,觉得索然无味,硕大一个雅间就他们俩人也忒寒碜了点,往日里他捎带上几个好友过来胡吃海喝一顿那才叫畅快,可惜那些‘好友们’见他现在沾惹上了后妃,一个个就敬而远之,生怕缠上事。想到这他咣当一声把茶杯掷了出去,气冲冲的道:“本大爷忒心烦了,高[带儿化音],你给我说说,怎么才能让我痛快点?”
苏高一边给陈嘉佑捏着肩一边试探着道:“要不咱们听个小曲儿润润脑子?保不齐到时候您就把那些个污糟事都忘了。”
陈嘉佑侧着头想了想,别管行不行的通,就这么办吧,于是他嗯了一声,苏高得令,哈着腰就出了门,招徕门口一个小厮道:“俺们小侯爷要听取,麻利备过来。”
那小厮是个精怪的,这么一说自然晓悟,诺诺几声就下了楼,片刻一个怀抱琵琶的妙龄少女就跟着小厮上了楼,苏高探身看了看,摆摆手示意她快点进屋坐下。
陈嘉佑半抬着眼皮看了一眼进来的女子,一身蜜色的长裙,梳着一副堕马髻,眉眼倒也可意,就是比若云差了点,想到若云,他又觉得心里堵得慌,别过脸去不看歌姬,闷闷的倒了一口酒。
苏高见陈嘉佑面色不好,大略一想,就想到了他们家小侯爷先前在天香楼看上一个歌姬的事,如今那个歌姬没了,兴许换个别人也中用。于是他支着嗓子问道:“你叫什么名?都会唱些什么曲儿?”
女子轻轻颔首不紧不慢的答道:“小婢樊惜儿,见过贵人。小婢不才,乐府、长调、小令还是会一些的,不知道贵人想听什么?”
苏高偷偷觑一眼陈嘉佑,见他耷拉着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只好自作主张的道:“这些劳什子我也不懂,你就捡你拿手的唱罢。”
樊惜儿点了点头,屈指挑了挑弦,按几下拨几下,很快调子就起来了,一阵婉转的琵琶声提起了人的心神,陈嘉佑抬眼看了看低眉信手絮絮弹的樊惜儿,又开始大喝闷酒。
琴音渐浓,樊惜儿开口唱到:“卿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卿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声音空灵又摇动人心神,陈嘉佑神神叨叨的看了一眼樊惜儿,表情古怪又苦涩,苏高瞄了一眼,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片刻他才暗暗揣度,难不成他家小侯爷真看上这个唱曲的了,那倒好,看样子这姑娘比若云好拿捏,正好解了他家小侯爷的苦闷。
实际上陈嘉佑的心思早不在这歌姬身上了,说来也邪门的很,搁在平时,这样一个妙的人儿坐他跟前,他好歹也是要盯着看的,可是如今脑子里竟全都是谢思瑶的影子,那一句曲终人离心若堵真就像魔咒一样,把他一下子拉到了深渊了里,堵得难受呀,他听懂了这曲子,不就是乐府的相思曲么。
那边的歌姬也不管他心里苦水都泛滥成灾了,继续低眉顺目的吟唱者,只唱到了:“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一曲终了,歌声停了,曲声还未断,呜呜咽咽的琵琶声一下下的扣在陈嘉佑心上,他几乎坐不住了,脑子里浆糊一般,身上也热腾腾的不是滋味,他把已经喝了见底的花雕酒瓶往一旁狠狠一推,满腹郁郁的喝道:“别唱了,我心里烦死了。”
樊惜儿被他这声呼喝吓得六神无主,立马停了手,只留下袅袅的余音在雅间里铮铮响起来。半晌雅间里才恢复了宁静,樊惜儿瑟瑟的抱着琵琶颤声问道:“是小婢愚蠢,扰了贵人的清静,小婢该死。”
陈嘉佑看着她瑟缩的模样,顿了顿,这时的他已然醉了六分,脑子晕乎乎的,跟着舌头也不好使了,他含混着问道:“你在这楼里唱曲,认不认识一个女厨子,她叫谢思瑶,是个可好的姑娘了。”
樊惜儿紧紧抱着琵琶,心头扑通乱跳,小心翼翼的回道:“回贵人,奴婢识得谢姑娘。”
陈嘉佑仿佛又清醒了些,他回了神忙不迭的道:“那好,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快去。”
樊惜儿踌躇着望着陈嘉佑,眼神里全是恐惧和疑虑,苏高看着她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再去看看他家小侯爷殷切的模样,心道他家主子真是喝大了,这都是什么烂招,一个歌姬就算是认识人家厨子,那也不定能请的动,可是眼下又有什么法子呢?他只好故作帮腔道:“还愣着干什么?把那姑娘给找过来,别管你用什么法子,你要是把人带来了就没你什么事了,要是不带过来,你就擎等着倒霉吧。”
樊惜儿眼泪汪汪的抱着琵琶退了出去,苏高看着惨兮兮的陈嘉佑,试探的问道:“少爷,奴才看您喝多了,要不咱们回去?今个见不着人姑娘,就明个再来见吧。”
陈嘉佑吧嗒一声撇了酒盏,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指着一堵墙念念有词道:“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窝囊呢,活了这么大的人了,天天跟个猴精似的,好不容易看上了个姑娘,连见都见不着。要不是因为这天香楼是太子爷的地盘,我这就冲到厨房把你绑走怎么了?所以都怪太子爷……”
陈嘉佑刚说到这,苏高一下子蹦起来捂住了陈嘉佑的嘴,嘴里求爷爷告奶奶的念叨开了:“我说小祖宗啊,您这话说出去都是要命的啊,您还是少说几句吧,奴才这就带你回去。”
说完苏高拉拉扯扯的把陈嘉佑扛了出去,陈嘉佑脚下吃不上力,一个劲的乱晃当,苏高咬着牙把腰里的钱袋解下来递给门口的小厮道:“我们爷要结账,愣着干什么,快找人去。”
小厮前脚走了,后脚胡令就脚下生风过来了,一看陈嘉佑那破落样,拉长了嗓子哎哟起来,连忙象征性的搭把手拖着陈嘉佑的胳膊道:“小侯爷这是喝上头啦,说明咱天香楼的酒货真价实啊,您慢着走,仔细脚下,下回您再来啊。”
说话间陈嘉佑就被他们连拉带扛的囊到了门口的小车上,陈嘉佑睁着惺忪的双目看着胡令道:“下回,下回我要见着谢姑娘。”
胡令连连嗳了几声,眼看着小车哒哒的往西走了,他撅着嘴砸了一声,没好气的道:“真是个没救的。”说完转身就进了酒楼。
刚走几步迎面谢思瑶带着小风和小九就走过来了,胡令定了定连忙上前搭讪道:“谢厨司,您这是打哪去呀?看您今个心情好啊。”
谢思瑶确实心情好,笑对着胡令道:“有些日子没回家了,今个下职早回去瞧瞧。”
胡令满脸堆笑的把谢思瑶送到了门口,一边扶着门框一边指着门口的小车道:“这是您雇的车吧,挺好,天儿也不早了,我不耽搁您了,你快走吧。”
谢思瑶点点头,也不再跟他客套,领着小风和小九就上了车,车夫一甩马鞭,小车就哒哒的往西走了。
车子刚走出两道街,就拐进了一个幽深的胡同里,谢思瑶惊奇的咦了一声,连忙提醒车夫道:“您这路走的不对,我要往城郊走,您往胡同里拐什么?”
车夫一边驾着马,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您长久不坐车了不知道,往西郊那块路可难走了,如今的车都是绕道走的。”
谢思瑶虽然存着疑虑,却也没有深究,只好又老老实实坐回了位置上,可是车子越走她越心惊,只觉得要大事不好了,于是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喝到:“快停车,我们不坐这车了!”
车夫哪肯听,冷哼一声走的更急了,谢思瑶这才明白这车夫是存心要害她了,冷汗簌簌的直冒,她扫一眼极速倒退的地面,这个时候要是跳车不死也残了,更何况她还带着小风和小九呢!她看着两个惊恐万分的孩子,一颗心也慢慢的垂到了谷底。
突然马车戛然而止,车里的人没防住,一下被甩到了车板上,谢思瑶扶着磕的麻木的额头,听得外头嘈杂一片,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车板传来:“小爷我想的肠子都断了,真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了!”谢思瑶还在想着声音的来处时,再抬头,眼见着车门已经嚯的被人打开,隔着车外的好多侍卫,谢思瑶看见陈嘉佑正踉踉跄跄的站在一处角门的门槛上,忙不迭的指挥着:“快把谢姑娘请进府里去!”
谢思瑶大骇,片刻间已经被人缚住了手脚塞住了嘴巴,而小九和小风也已经被制住,三个人无声无息的被从角门抬了进去,只听得闩木咣当落下的声音,谢思瑶后颈一凉,眼前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