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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Chapter8】甘心沉沦(上) ...

  •   这两日叶城预报有雨,可惜这雨酝酿很久,天气闷得人心慌,它却迟迟不肯下。
      糖糖开始认字,总是不老实,她活泼好动,字没记住几个,就喜欢看漫画。每次唐颂亲自去给她买杂志的时候,陆远柯总是好奇,说这小姑娘没准看都看不懂,只是喜欢花花绿绿的东西而已,何必认真,随意派个人去买就好了。
      唐颂语重心长地和他说:“等你做了父亲,就懂了。”
      陆远柯吓得直摇头,“饶了我吧!我可没你那么倒霉,随随便便能弄个女儿出来,我可是很保险很安全很可靠的……”

      临近傍晚,沉稳的黑色宾利停在路边,车门打开,莫桑抱起糖糖上车,陆远柯正好坐在副驾驶位上,他哈欠连天说,“夫妻二人接孩子,我跟着凑什么热闹。行了行了,你把我放在前边路口吧,我自己叫车来接。”
      莫桑伸手打他,陆远柯这人嘴最贱,每天都胡说八道,她已经习以为常,渐渐发现武力才能解决问题,果然,陆远柯捂着肩膀不出声了。
      她问唐颂:“你们还有事吗?”
      唐颂今天是自己开车出来的,他回身捏捏糖糖的小脸,然后说:“没有,刚才有个会,他跟人喝酒了,不能开车,我顺路送他。”
      幼儿园路口车多人多,车一时出不去。莫桑在半山上憋了半个月,最近几天暂时安全,没听见外边有什么风声,于是她负责来接糖糖,顺便散心,她每天戴着深色墨镜来幼儿园门口,就像个极普通的家长。
      她从来没有这么安静地生活过,无关任何心机和伪装,只做普通人。
      前方拥堵渐渐缓解,唐颂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看向莫桑说:“你问他吧。”
      陆远柯听出不对,警惕地盯着他们。莫桑微微向前侧身,问陆远柯说:“黛西呢?”
      陆远柯啧啧两声,鄙视地打量唐颂:“我说你怎么会这么好心!竟然主动送我。”
      “她还在你家?”
      “唔……当然了!让女人离开可不是我的作风。”
      莫桑慢慢抬起右手,威胁意味十足:“你把她怎么了?”
      陆远柯摇摇头,惋惜地感叹:“唐颂啊唐颂,你一世英明,晚节不保啊。怎么就看上这么凶悍的女人,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女人就应该温柔如水,你非喜欢这种带刺的……啊,别勒别勒!我招还不行吗!”他揉揉脖子回身瞪着莫桑,“莫小姐,我正在正当而且浪漫的追求黛西,这不犯法吧?”
      莫桑看了他三秒,陆远柯的表情很认真,她知道他这次是来真的,这种少爷从小到大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恐怕女人对他而言势在必得,差别不外乎是追求的猛烈程度而已。而黛西那边有心试探,正想借此机会靠近陆远柯,阴差阳错,假戏真做。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莫桑向后靠回去,想了想又说:“她不是珍妮那样的花瓶,陆远柯,你要想清楚,黛西年纪比你大,大名鼎鼎的蝴蝶女士,你以为她好惹?”她口气严肃起来,好心提醒他:“我和她是十多年的朋友,被她踩在脚下最后名誉扫地的男人不计其数,陆少这一次……是认真的?”

      车子已经开出长街,一路畅通无阻,速度很快,眼看就要过江。
      叶城市区最大的一条水路就是泰江,远处蜿蜒入海。为了方便交通,江上建了泰江大桥,这座桥去年曾经翻修过,一时引得无数关注,是亚洲跨度最大的垮江拱桥。一到入夜的时候,桥体之上亮起辉煌灯火,霓虹围绕桥身连绵起伏,倒映在幽幽江面而上,就像悬空不灭的烟花,早已成为叶城一大观光胜地。
      此刻他们一行刚巧跨江而过,陆远柯愤愤不平,面对莫桑极其不信任的目光无话可说。唐颂沉默了很久,眼看他们说得不欢而散,正想接话,陆远柯却摇下车窗,指着飞速掠过的桥柱说:“我见到黛西第一眼,就有一种感觉,她是我要带来这里的女人。”
      前方车速骤然减慢,唐颂一个刹车停下,转脸看他,“陆远柯……”
      他想提醒他,有些玩笑不能随便开。
      陆远柯摆摆手示意他别多说,这个一贯嬉笑怒骂没有正形的人,但此刻非常认真。
      他说,小时候他们一家刚搬到叶城,因为很多原因,陆将军不能公开夫人的身份,连独子陆远柯的存在也不安全,每隔几个星期就要送他换地方居住。那时他父亲的专车就带着陆远柯到这座泰江大桥上,等着陆夫人把他接走。每个月,他们只有在这座桥上那么一点点的时间可以相聚。
      陆远柯说,“我一直记得我妈看向我爸的表情,就在这座桥上。所以,如果有一天我遇到自己想要娶回家的女人,一定在泰江大桥上举行婚礼。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爱她,要让她风风光光嫁给我,不能有半点委屈。”
      莫桑默不作声,她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人,来到叶城之后,她遇到的人不多,但是每一个都让她深有感触。
      深藏不露的唐颂,以及所谓风流的陆远柯。
      其实他们都是矛盾体,这一切终于让莫桑开始学会生活,而不是整日练习如何在瞄准镜后看清一公里外的街道。
      其实这感觉也不错,普通人的悲欢离合。她突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一切顺其自然是深奥的处世哲学,人总把事情想得太多,反而容易犯错。
      她伸了个懒腰,任凭车子慢慢向前开。
      糖糖听不懂大人的对话,渐渐睡着,侧着小脸流了很多口水。
      莫桑笑笑搂过她,糖糖抱紧她的脖子,缩进她怀里打瞌睡。
      现世安稳,她忽然发现,泰江两岸的风景不错。
      在国外的时候,莫桑从不去教堂礼拜,自知所做恶行却敢于背负。而中国人信缘法,阴差阳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好比黛西遇上陆远柯,不知是缘是劫。
      而她,她遇到唐颂,就像遇见另一场人生。
      安稳,琐碎,向车窗外迎面而来的壮阔夕阳,让她明知所剩无多,依旧甘心沉沦。

      唐颂把车开到河对岸的十字路口,陆远柯家里的司机已经等在那里。
      下车的时候,莫桑看着陆远柯的背影,忽然按下车窗,“等等。”
      “嗯?”陆远柯整理着自己的衣领回头看她,莫桑白皙的脸色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她说:“我没有权利干涉你们,但是……就当作感谢你在紫金山庄救了我,也是为黛西好,我必须提醒你一件事,她来叶城有她的目的,你最好清楚。其余的……”她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听天由命。”
      她不能背叛黛西,也不能害了陆远柯,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他们两个人。
      是对是错,自有天意。

      陆远柯似乎根本没上心,他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吹了个口哨,随即点头致谢,潇洒地就转身向马路对面的车子走去,一切都不在意。
      他不傻,也不是不懂。但是有时候,爱情就是一场疯。
      没关系,他是陆将军的儿子,五岁就见过警卫员死在面前,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

      陆远柯拉开车门坐上去,身后隐隐有花香,一双手从后座上缓慢地伸过来,对方戴着浅米色蕾丝长手套,一直拉伸到手肘部位。
      蕾丝有微微突起的质感,刚好摩擦在他的皮肤上。随着这双手的动作,最终这种勾引蜿蜒而至他咽喉处。
      这是调情也可以是威胁,陆远柯微醺的酒意瞬间清醒。
      背后传来笑声,暗自妖娆,不动声色。
      女人的挑逗很多种,艳情的,大胆的,天真的,而这一种,无疑是克制而自省的,它是属于黛西的。
      所以他轻轻地吻过那双手,侧过脸说:“下午临时有个会,实在没走成,下次再陪你一起去。”
      身后的人笑着凑过来,唇齿刚好在他耳畔,轻声说:“我特意亲自过来接你。”她特意吧音节都咬在唇齿之间,慢慢地滑出一个词,“Surprise。”
      陆远柯扫了一眼司机,司机先生显然忠心耿耿,对他的做风习以为常,此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发动车子笔直而去。
      黛西勾住陆远柯的脖子,手臂用力,陆远柯会意地低笑,伸手至座位下,副驾驶位因此猛地向后仰。黛西抱紧他向后让开,陆远柯重重地被她拖到后边座位上,一时全不注意形象,摔个仰面朝天,黛西趴在他胸口,黑洞洞的车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重叠的笑声。
      司机先生惊讶了一下,很快恢复平淡如常的表情,尽职尽责,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陆远柯在黑暗里吻她的眼角,忽然发现她毫无回应,似乎心情不好。他抬手想要打开灯光,却被黛西制止,她趴在他胸口上说:“我没事。”
      他抱紧她。
      黛西轻轻地说:“我今天去孤儿院,她们说……安安走了,最后这几天过得很平静,似乎没受什么苦。但我想……血癌晚期,肯定不好受,她们只是不想让我难过而已。”
      陆远柯是个很外放的男人,他喜欢和女人说话,开玩笑,甚至调情,但他不会安慰人。
      因为珍妮和芳芳从来不需要他用话来安慰,基本上最后不外乎买衣服送东西,那两个女人即使再不开心,也可以变得很开心。
      哄人就是这么容易,但这招对赫赫有名的蝴蝶女士,丝毫不起作用。
      他曾经以为她是世界上最没有底线的女人,可以轻易留在他家肆意而为,却每个星期固定要去孤儿院探望小孩子。而她对他提出的第一个和金钱有关的要求,竟然是去资助孤儿院一个叫安安的小女孩治病。
      那个孩子不过十三岁,得了白血病,他曾经陪她去看过一次。当时场面让人很感伤,陆远柯以为黛西会动容,但她从头到尾没有多愁善感也没有哭,甚至连眼眶都没有发红,她一直在笑。
      她亲吻那个孩子的额头,最后微微闭上眼睛,那画面让陆远柯有一种久违的冲动,在醉生梦死之外,关于“活着”这两个字的全新理解。像他小时候有很多冲动的念头,他想要抽干整条泰江,再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一家人团聚。人都有疯狂而极端的一些念头,但早晚都会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人必须珍惜现在。

      那时,陆远柯靠在门外旁观,他本来有一千句话来抒发,陪衬黛西善良的心,最终被他自己否定。
      他想这不是作秀,一个女人如果需要表演她的良心,她应该哭天抢地,悲天悯人。但是当孤儿院的院长过来邀请黛西参加公开答谢会的时候,她很诚恳地婉拒了,她说,她不是天使,帮助不了更多的人。她说了太多谎,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还一些是一些。
      那一天的黛西没有平日里的浓妆和红唇,只是穿了一套堪称朴素的裙子,上下分开的样式,还带了大檐帽,像是复古的淑女,不合时宜。
      但她站在晨光下的样子,依旧让陆远柯为之惊动,他握紧她的手说:“以后我多陪你来这里,好不好?”
      黛西有些惊讶,微微退后两步,她看着他的眼若有似无地笑,最终捂住嘴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陆少爷,我甚至比你还大上两岁,不要想太多,我们仅仅只是……现在需要彼此。”
      她手指轻挑,帮他将有些歪了的领结摆正,淡淡地说:“我爱你,我爱整个陆家,我爱叶城,我爱这个世界。你看,你和它们,没有什么不同。”
      陆远柯没有反驳,这种时候,他突然想起唐颂曾经和他说过的话:“需要辩解的话,一定不是真话。”
      所以他没有解释。
      陆远柯问过黛西到底欠了什么,她说不知道,但是她想,不管父母因为什么原因而将她留在这个世界上,他们都不希望她成为今天这样。
      他们当时已经离开孤儿院,走在一条长长的小路之上,宁静到几乎能听见花开的声音。
      黛西停在一丛灌木之前,浅紫色的裙子衬着大片的绿意,她看着陆远柯,毫无修饰的脸露出包容的神色,居高临下,仿佛真的在看一个年轻人,她说:“我已经不能回头。”
      不管什么原因,他在她身上,不可能找到认真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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