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六、无自我的追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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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Buchak的问题，Emiya回以长久的沉默，最后Buchak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先生，问了不该问的话。】”
晚上他们照常在屋顶警戒。但Buchak却满腹心事，总是时不时的看一眼Emiya，欲言又止。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只是那太过不可思议，再加上最关键的问题无法解释，所以Buchak不敢轻易下定论。
Servant的感应远比常人要灵敏，Buchak又没有刻意掩饰，在数不清第多少次被偷看后Emiya无奈的转过身问：“Buchak，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Buchak一惊，想说没什么，但他低头踌躇片刻后还是乖乖道：“【先生，您和士郎……】”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先生，您是不是就是卫宫士郎？】”
“————”
沉默在屋顶蔓延，不知过了多久，Emiya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呵，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当年先生就告诉过我，您的称呼是卫宫。算年龄的话您现在也和卫宫士郎差不多大，而且之前做晚饭的时候卫宫士郎打电话过来，声音在电话里有些失真，和您一模一样……所以我……】”
Emiya双手抱臂，面无表情的偏过头：“……没错，我就是未来的卫宫士郎。”
Buchak倒退一步，身体摇晃着仿佛受到了严重冲击，他睁大眼睛不知所措的低喃：“【我——先生，对不起，我——！】”
这反应有些出乎Emiya的意料。
“【我、我居然对您——先生，对不起！我居然用枪指着您！我居然差点杀了您！我、我——！】”Buchak慢慢抱住头，简直要崩溃了，他重复喊着对不起，一步步倒退。Emiya大惊，在Buchak跌下房顶前把他拽回来：“你想自杀吗！”
“【我——可是、我——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呜、对不起——】”
“啧。”发现Buchak已经完全失控了，Emiya突然出手揪住他衣领，把他大力按在阁楼突出来的墙面上。Emiya把Buchak的双手卡在后背和墙面之间，然后用前臂抵住对方咽喉将其锁住，顺势屈膝狠狠磕在Buchak肚子上。Buchak被磕的一阵痉挛，条件反射的想弯下腰，却被卡着喉咙动弹不得，挣扎着咳嗽起来。
Emiya等了几秒钟，咳嗽声停止后他稍微抬高抵着Buchak喉咙的手臂，让他面对自己：“冷静了吗？”
“……Yse，Sir。”
Emiya松开桎梏，Buchak靠在墙上弯腰抚住自己咽喉，时不时漏出几声轻咳。
整理了一下心情，Emiya开口：“你如果有什么问题，趁现在快问吧。”
“……”
先生，我差点杀了您，您讨厌我吗？
先生，既然英灵化的您和现在的您处在不同阵营，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帮您获胜？
先生，我该怎么向现在的您解释我的存在？
先生——
先生……
“【先生，为什么、您会想杀死现在的自己？】”最终，Buchak只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抿紧嘴唇，Emiya看向虚空的眼中透出憎恶：“只是这个问题吗？真是……理由怎样都好，但是最重要的——卫宫士郎这个人，不应该存在于这世界上。”
“——！？”Buchak猛地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说Buchak的问题在于没有身为人类的自觉，那么Emiya就是完完全全的否定了自我。根本说不清哪一个才更悲哀。
沉默再次降临。Buchak低着头，金棕色的半长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他的脸，让Emiya看不见他的表情。
片刻后Buchak抬起头，神色已经恢复成往日那般的镇定：“【先生，您如果希望杀死卫宫士郎，其实现在就可以动手了。我们和Saber组联手的前提是铲除潜伏在学校里Rider组，如今Rider被我杀死，目的已经达成，联盟自然也解除了。您完全可以下手。】”停顿了一下，Buchak在Emiya惊愕的注视下接着说：“【要杀死卫宫士郎，最简单也最不惹人怀疑的方法就是借其他从者的手，比如上次的Caster和Berserker。或者我可以制造一场意外死亡，车祸、火灾、溺水、食物中毒、被卷入街头斗殴、高空坠物……或者简单点，我直接去暗杀。】”
Buchak滔滔不绝条理清晰的说出一大堆，而且极为专业，各种死法和死亡形式全部包含在内。Emiya听的目瞪口呆，不得不打断他的话：“等一等，你的意思是你愿意帮我去杀死‘我’？”这孩子终于彻底疯了么？
Buchak梗着脖子低下头，用浓厚的鼻音回答：“【只要……是先生的命令，我全部执行……绝、绝不会有半点犹豫。所以只要先生您下令，我、我……】”哭腔越来越重，最后眼泪终于滑了下来：“【我愿意、帮先生做任何事——！】”
死死握住拳头，Buchak的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他崩溃般的哭着对Emiya喊出能把自己的心脏刺穿劈成两半的话：“【——所以哪怕是要我去杀了现在的您，我也绝对执行！】”
仿佛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天Buchak得知Emiya的死亡，当场怔愣住，手中的资料撒了满地，世界瞬间崩塌。
先生、先生——啊啊，先生啊，只要是您的命令，我全部执行——！您听到了吗？只要是您、只是您、只能是您啊！先生——！
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Buchak大哭出声，像个失去了一切的孩子。
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抱住的，Buchak扯着Emiya的衣襟，把头埋在他肩膀上。滚烫的泪水浸透布料，几乎能把Emiya烫伤。
不知道哭了多久，Buchak听到Emiya低沉干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明明……他就是我，我们是同一个人、是一样的存在，为什么你却只帮我。”
努力止住哭泣，Buchak哽咽着回答：“【不、不一样的，先生。当年救了我的、是您，不是他啊。】”
——救了我的，是您啊。
那美到让人想哭的满天繁星，那温暖到骨子里的外套和轻拍头顶的手掌，还有那低沉动听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笑声。那些只属于您啊，先生。
——救了五岁的Buchak Harrington的，是22岁的Emiya Shirou，和17岁的卫宫士郎毫无瓜葛。17岁的卫宫士郎，理应不认识此时还未出生的Buchak Harrington。
Emiya的手僵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从心底流向四肢百骸。他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感觉，但毫无疑问，那里面绝对饱含了对Buchak的无上感动。
——哪怕被全世界唾弃，哪怕连自己都恨着自己，但仍然有一个人永远向着自己。那双眼睛，永远只注视着自己。
Emiya收紧双臂，像一只与同类靠在一起取暖的狼那样抱紧Buchak。等好不容易压下心底澎湃的感情，Emiya保持着抱住Buchak的姿势，低声说：“——我的愿望从来都与圣杯无关，我希望的只是杀死卫宫士郎、杀死过去的自己而已。”
Buchak的身体随着那话颤抖着。他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强迫自己一字不落的倾听Emiya的话。
“凛告诉过你，参加圣杯战争的servant都是英灵的投影吧？但我不并是英灵，而是与之相反的守护者。都说守护者是死后成为英灵保护人类的存在，其实那只是区区清洁工而已。绝非我所期望的那种英雄。”Emiya低沉磁性的音色一如既往的直率，但其中却逐渐渗透了憎恨和嘲笑。
“我确实成为了英雄，就像名为卫宫士郎的男人所祈愿的那样，我成为了正义的伙伴。不曾伤害任何人、不论面对何种灾厄都不曾退缩、平等的拯救所有人，就像当年从卫宫切嗣那里继承愿望那样——不，这不是愿望，是诅咒，缠绕了我一生的诅咒！”
Emiya情绪激动的咒骂着。Buchak收紧手指，下巴依旧放在Emiya肩上，目光空茫的注视着星空。他明白，此时Emiya需要的并不是回应，而是一个安静倾听他所有话语的人。
Emiya喘息着，声线颤抖：“没错，我的确拯救了一些人。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实现了诸多理想，也拯救过世界的危机。甚至连‘英雄’这个遥远的过去自己曾如此憧憬的地位，也成功的达到了。但是，在理想的尽头我所得到的只是悔恨，我所剩下的仅是死亡——杀害，杀害，杀光。为了贯彻自己的理想我杀害了许多人，杀戮到连无辜人的姓名都已无所谓的地步，我拯救了我杀死的人的数千倍的生命。”
“Sir……”Buchak喃喃着，大脑一片混乱。他松开紧紧攥着Emiya衣襟的手，改为环抱住对方，试图给这个男人以安慰。
——这是何等浓厚的痛苦。光是听着，眼前就已模糊了。
Emiya一口气说下去，仿佛是想把自死后积存的所有话都吐出来：“……像这样的事情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只要有人需要我就会战斗无数次，只要我知道哪里有纷争就会赌上生命去战斗。一次又一次，直到自己都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想要拯救什么，就一定会出现无法拯救的东西。无论我结束了多少场战斗，又会出现新的战斗。只要还有那种东西存在，正义的朋友就只有一直存在下去。”
“所以我抹杀了。为了拯救一个人，我践踏了几十人的愿望。为了拯救我所践踏的人，却又抹杀了更多的人，抹灭了数十人的救赎。只为了让眼前所见之物的救赎可以实现，我抹杀了更加多的祈愿。这一次一定是终结了、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心了，我一直都毫无意义的逞着强。但是根本没有什么终结，只要还活着，无论去哪里争斗都随处可见，没完没了。我并不是梦想着什么没有纷争的世界。我只是、希望至少自己所熟知的这片世界，可以没有人流泪而已——”
Emiya的声音里开始透出绝望。今晚、在这里，他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所有事，哪怕因此嚎啕大哭都没关系。因为他明白，怀里这个年轻又执拗的大男孩只为他而存在，是完全且唯一属于他的东西，就像永远不会背叛自己的无限剑制一样。
“拯救了一个人，视野就会从那里扩大。一个人的之后是十个，十个人的之后是百个，百人之后该是多少人呢？于是我终于悟到了，卫宫士郎这个男人所抱有的，只是方便自己的理想论调而已。”背后那双手突然收紧。Buchak低低的挤出一句Sir，却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额头靠在Emiya的肩膀上沉默着。
心脏被绞碎了。
先生、他的先生啊，像他这种无能的存在，到底该怎么帮您……
Emiya没有注意到Buchak的异常，他继续说着：“但是席位是有限的，名为幸福的椅子总是只准备了比全体的数量要少的把数。既然不能拯救在场的所有人，结果始终是要牺牲什么人。而这，为了将被害控制在最小限度，就将迟早都会溢出的人，尽最快的速度亲手切除掉。这就是所谓英雄，和卫宫士郎信以为理想的正义的朋友所该采取的行动。”
——正义的朋友所能拯救的，只是作为自己伙伴的人。
“拯救大多数的人，这就是正义的朋友吗？心里祈祷着谁都不要死去，一边却为了大部分的人要求着个人的死亡；将‘希望谁都不要悲伤’挂在嘴边，背地里却给一些人带来了绝望。时候久了就渐渐习惯了，为了守护理想而做出违背理想的行动，只救自己所想救的人们，迅速的将敌对者全部杀干净。因为容忍了成为牺牲的‘某人’的存在，才得以捍卫过去的理想——这就是我，英雄卫宫的真相。是吧，像这样的男人，不觉得现在死了对世界才更好吗？”
Buchak的眼中透出迷茫，他不是很能理解这些，所以他小心的、试探性的说出自己的结论：“【但是先生，您并没有违背自己的理想吧？不论被迫杀死了多少人，被您拯救的人是切实存在的，就比如我。或许有一些会不理解您、会被蒙蔽了所以憎恨您，但这世上永远都感激您的人是绝不占少数的！】”他抬起头，语气坚定的说：“【想想您被处刑那天奋不顾身去救您的人，先生，您的行动并非是毫无意义啊！】”
Emiya低笑起来，伸手抚上Buchak的脸颊，拇指拭去他眼角的泪痕：“你不明白，Buchak……你也不用明白，那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Buchak闻言神情一动，缓缓垂下头去，干涩的说：“【是…是啊，那是、先生的事，我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心底涌起一阵疯狂，Buchak依旧低着头，却郑重的宣誓：“【但是先生，请记住，我Buchak Harrington是您的刀。刀柄执掌在您手中，所以您可以用我做任何事。】”
……是的，任何事，包括用我捅进您的心脏。
——啊啊，杀死自己主人的刀，一定是应该折成几十段扔进岩浆里彻底销毁的存在。但是在那之前，他只是一把属于主人的刀。
Emiya沉默的收紧手臂，几乎把Buchak给嵌进怀里。已经麻木的心脏微弱的跳动了一下。他哑着声音轻轻说：“Buchak，愿意继续听我说吗。”
“【只要是您说的，我就听。】”
“……谢谢。”Emiya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鼻腔里满是Buchak那如草叶折断般好闻的清香。
“你还不清楚什么是守护者吧。所谓的守护者，即是只以‘灵长类的生命’为最优先的无色之力。这种力量总是存于高处，当人世出现灭亡的可能性时就会降到世上……我知道那只不过是奴隶而已。死后，将自己的存在交托与守护者的人将会脱离轮回之圈，而化为虚无。”他低笑了一声，“即使如此，如果能够拯救什么人的话也就足够了。过去的卫宫士郎没能捍卫这一誓言，那么成为守护者成为阻止‘人类的灭亡’的一方，我认为这样也不错。”
“但实际并非如此。守护者并不能救人，守护者所做的事情只是清理，将已经发生的事、人类已经种下的业，用其力量使之归于无的存在——那并不是在救人，只是将对世界有害的人们不分善恶的消灭掉。并不是拯救在绝望中悲叹的人们，而是为了拯救与绝望毫无关联，在讴歌着生命的外人，只排除那些绝望的人的杀戮者。真是荒唐。这样子，与过去的自己又有何分别。”
“但是，我也已经习惯了。人类总是重蹈覆辙，无论哪个时代强者都会从弱者那里夺走一切。然后，我终于不得不明白那才是最有效率的繁荣。啊啊，见了许多次了。毫无意义的杀戮也好，毫无意义的平等也好，毫无意义的幸福也好……！即使我自己拒绝，也被迫看到了。成为守护者的我已经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由人的意思被召唤，来为人类所制造的罪孽进行善后而已。”
“——真可笑，说什么想要多救一些人。只凭这份感情就成了英雄，结果却连一次都没有实现它……没错，那是错误的。我所期望的并不是这种事，我决不是为了成为这种人，才成为守护者的…………！！！！”
Emiya不想欺骗Buchak，也不想对他有任何隐瞒。他清楚的明白不论自己做什么决定Buchak都不会阻止，所以他利用着这份感情，一边在内心唾弃自己一边把能撕碎这个大男孩的一切都倾吐出来，只为了求得一丝虚假的宽慰和轻松。
“我已经受够了为人类善后了！但是既然已经成了守护者，我就没有办法摆脱这个轮。没错，除了仅有的一个例外——”冰冷的铅灰色眼眸中燃起杀意，仿佛在看着卫宫士郎那样注视着虚空：“卫宫士郎……即使我自己死了，处于轮外的‘座’上的本体却不会消失。因为那原本就是‘无’，即使杀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轮里的东西也没有意义……但是，如果能够让我消失的话，就只有一个办法——将本会成为英雄的人，在成为英雄前杀死的话，这个英雄就不会诞生。因此——”
Emiya略微低下头，视线却没有跟着垂落，坚定的宣告：“——因此，我要在这里、在这个命运之地、这场圣杯战争里，杀死卫宫士郎。”
“【啊……】”Buchak无声流着泪，嘴唇颤抖着。仿佛灵魂离体了，他听到自己用微弱却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出杀死自己的话：
“【先生，我Buchak Harrington在此发誓，将完成您的一切命令，绝无动摇。】”
——这是，我此身存在的意义。先生。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六、无自我的追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