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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一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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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武屋子里点着一盏不大亮的灯,一条腿蹬在凳子上纳鞋底。
“……”
“……”
听见开门声,和赵步光对视了一眼,魏武那娃娃脸上带了点笑,咬断线头,左右看看自己弄的鞋底,很是满意。
“刚要去找你。”魏武把新做的鞋底收在包袱里,“有人去了咱们盯着的客栈,小郡主被带去和楚九书一块儿,离开凤阳城了。”
“……”赵步光半晌没说话,觉得眼前有点发花。
“哎,别生气,刚才不是皇上在么?属下等都不敢报告。不过……”魏武挠了挠头,又道:“反正也要移驾去中安,属下派了两个人跟着楚九书,要是有什么,他们会抢下小郡主。”
“给王爷传个信,你带两个人,快马加鞭赶去中安。”赵步光琢磨着,楚九书想必已得了中安大捷的信,没准赵乾永一进城,等着他的就是暗算。中安虽然打下来了,但要彻底清除乱军叛党,非一日能成事。楚九书提前离开,都没忘带着玥儿,显然还没有打消刺杀赵乾永的念头。
要是让魏武先带着楚芸去中安又如何呢?
“夫人还有吩咐?”魏武问。
她要跟着魏武先走不大可能,赵乾永口头虽好似已打消对赵乾德的防备,但恰逢捷报传来,这睡一觉之后,还信不信,就不好说了。
在屋内来回走了两转,赵步光猛一回头,被跟在背后的魏武吓了个趔趄,几乎一脚踹上去。
“别跟着我!”
推门就往外走,在院子里又走了两圈。宫殿里的灯都亮了起来,想是赵乾永的命令已经传遍各处,今晚就要启程。
魏武坐在门槛上,把靴子脱下来抖鞋子里的沙,正在抖,听见赵步光下定决心的声音——
“你带着楚芸去见楚九书,他才走不久,应该不难追上。”
“不知道楚九书走的哪条道。”魏武有些为难。
赵步光也知道,要是路上错过,还不如老老实实把楚芸带到中安之后,先找到暮云公主。楚九书自己不能成事,必定要借助公主。
“赌吧。”赵步光长出一口气,在她死盯的目光之中,魏武穿好靴子起来,站在赵步光的面前,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点头。
“王爷说了,都听夫人的。”
不是觉得甜蜜的时候,赵步光脸侧微微发烫,避开魏武的注视,“那就即刻启程,追上楚九书之后,安排楚芸和他见面。要是跟丢了人,就在中安汇合。”
当即魏武带着楚芸和二三高手,自行宫偏门出,快马加鞭追楚九书的人马去了。
夜里过了二更天,赵乾永身边的王祥福来传话,宫门口已装车完毕,等着诸位女眷上车。
薛太后的婢女请赵步光与她同乘一车,恰和赵乾永派来的人碰上面。赵步光看了看那两人,对赵乾永身边的近侍道:“我与母后有些体己话说,今夜就坐母后的车了。”
那近侍回去回话。
赵乾永正要发怒,王祥福道:“陛下已同太后言明,现在端王的大军在中安,太后不会轻举妄动。”
都翠也忙拉住赵乾永的衣袖,“王公公说得是,母后不会拿祖宗基业开玩笑。何况——”她声音顿了顿,赵乾永转过头来看她,“王妃说是今夜,这一路还好些日子,陛下想找王妃过来说说话,不是没有机会。”
赵乾永沉吟半晌,低沉嗓音命王祥福找两个人盯着太后的车。
另一边厢,马车已经随队伍启程,此番不是逃命,车子走得慢,颠簸不厉害。
薛太后垂目,看赵步光怀中小子已熟睡,赵步光将小被子稍理出来一些,掖住赵平承嫩生生的脸颊。
那孩子着实可爱,薛太后素来严谨的容色稍柔和下来。
马车空间不小,还坐着两名婢女,其中一名是方才传话的。另一名是闻人欢带着的贴身侍女,闻人欢是皇后,赵乾永却没有传她伴驾,薛太后便让闻人欢和自己同车。对于这位皇后的颜面,薛太后的态度向来回护有加。
薛太后从车窗缝中往外窥看半晌,唏嘘道:“前次也是夜里赶路,心境却大有不同。想不到本宫一把年纪,还能再出中安城,凤阳行宫小虽小些,林苑风光却别致。不过,怕是再没有来的机会了。”
闻人欢亲自为薛太后捧茶,“母后说哪里话,要是母后想来,儿臣自当伴驾。”
薛太后浑然未闻,喝完茶,沉吟道:“当年你与皇帝,两小无猜。本宫记得,你有个弟弟,生得粉雕玉砌的十分可爱。皇帝在宫中,与自家兄弟,玩得都不好,却与闻人老大人的一双儿女最亲近。后来皇上登基,老大人也着实费心。”
论起自家母族,闻人欢眼眶微红,低头敛容。
“这些年,辛苦了你。”薛太后拍了拍闻人欢的手背。
“陛下是儿臣的夫君,岂敢称辛苦。”
“本宫希望皇后永远记住,你是大秦的皇后,皇上的嫡妻。闻人家,与我赵家,与整个大秦,是一荣俱荣。皇帝多子多孙,才是大秦的福气。”
薛太后犀利的目光看向闻人欢,闻人欢脸色一变,身子一哆嗦,声音微微发颤:“儿臣记住了。”
薛太后一面与闻人欢说话,实则一面以眼角余光留意赵步光的反应,她却容色如常,仿佛对这些宫中事务了无牵挂。
宫里事情闹出那许多,薛太后自然早已明白赵乾永对这顶替永寿公主的婢女,有一些儿女情长。
战乱已毕,皇帝的心思,谁也不知道。
别说赵步光给端王生了孩子,在大秦史上,长乐宫的头一个主子,也是开国皇帝劫掠而来。天家遥不可及,只因为凌驾于万人生死之上,许多事便不当回事了。
“帮我抱一下。”赵步光随和地对闻人欢的婢女说。
婢女偷看一眼闻人欢。
闻人欢温柔地笑:“妹妹可是手酸了?我来抱吧。”
赵步光并不介意让闻人欢抱孩子,把孩子给她,悄声说了几句,让闻人欢一手托住赵平承的屁股,虽然手势笨拙,但经过一番纠正,闻人欢抱孩子的动作也算标准了。赵平承只在最初移动时稍皱了下眉,现在闻人欢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了去。
赵步光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对闻人欢说:“别看他小,却也挺沉的。”
婢女送上吃喝之物,此时三更已过,赵步光又渴又饿,吃完后从闻人欢手里接过孩子来,仍让赵平承在自己怀中睡。
“皇帝小时,本宫也不放心让下人去带。”
赵乾永生在帝王家,宫内重重勾心斗角,薛太后不放心下人带也是应该的。赵步光笑着附和几句,显出疲倦的模样,婢女便抱出些厚毯子,让赵步光能斜倚着睡一下。
车内很是寂静,再无人说话。
闻人欢略眯着眼养了会神,眼皮虚起来,车内的人都睡着了。她才放心睁开眼睛,身子却没动,只是十分茫然,盯着车顶看了片刻,眼圈内有泪光泛出。
半晌,她觉得鼻子里热刺刺的,生怕发出什么声响,惊动薛太后。紧张地把眼睛闭上,深吸两口气,才算睡去。
……
“找到了,去,禀报端王。”头戴玄色重盔的蔡荣,刀鞘碰了碰赵乾泱沾着雪的脸。
白雪之中,沾着些血迹,蔡荣戴上鹿皮手套,抓起一把来放在盘子里,让人送去给军医看看是什么东西。
发现赵乾泱的尸身是在梅园南侧荒芜的雪地里。
“中安城的天气也见了鬼了,这雪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大半夜还要搜寻宫里的漏网之鱼,蔡荣也一肚子气。
陈硕笑吟吟搓手,“要不是下雪,睿王尸身腐坏,更找不着。”
“埋在雪里就找得着啦?”蔡荣鼻腔里哼哼。
“至少大雪一化,总能找出蛛丝马迹。别瞎发火,找着睿王是大功一件。”陈硕说笑着和蔡荣约好等赵乾永回宫之后,诸事一定,去春风得意楼喝酒,再去听风楼点上那一二个花魁娘子共度良宵。
这两人本就是纨绔,蔡荣一听,再一想听风楼里姑娘的曼妙身姿,容色好看了点,拍了拍陈硕的肩,“好兄弟,哥儿亏不了你的,说好了,我做东。”他拇指指指自己,边笑边与陈硕往外走。
内宫之中,太医院也忙着给惠妃瞧病,宫灯照出方冉失却血色的脸。
赵乾德不便入内,暮云公主从寝殿内出来,迎上前去。
“依惠妃所言,赵乾泱以毒控制她,所以她不得不留在宫里,加上不放心你们大殿下。太医对她所中之毒有点头疼,正在商讨解毒之法。”
昏暗的灯光斜洒而下,两人俱站在阴影里。
赵乾德一身重甲不曾脱下,暮云公主倒是换了女儿装束。
半晌沉寂之后,赵乾德走到一棵树下,广如云盖的树影裹挟着他的身形。
“她还说了什么?大皇子怎么死的?”
暮云意味深长地勾起嘴角,“这你就想不到了,你们大秦女人还真是狡黠多慧,前次让你女人瞧出楚九书要本公主刺杀你们……”皇帝二字暮云没说,四下张望,见无人,压低声音说,“这惠妃,偷偷调换了两个婴孩,登基时死的不是小皇帝。”
赵乾德眉峰这才一蹙,犹如刻痕。
“那孩子现在何处?”
“在一处叫井亭庵的地方,尼姑们养着。”
暮云话音压得很轻,生怕被人听去,不过宫里还乱着,处处有赵乾德的兵把守,这里地方空旷,确乎无人。
赵乾德听了这话,立刻动身离开,带人上朱塔寺去。
四天三夜没能睡实,暮云喝了碗参汤,坐着目光直发愣,五指成拳,拇指在虎口上打转。她还有一句话没说,总觉得那柔弱的惠妃,说的话既可信又有些怪异,但可疑在何处,有有些厘不清。
暮云想了会儿,觉得好笑,甩了甩头,别人的家事,她操什么心。还不如想想,等楚九书来了,带他上哪儿逛逛,一想这一路行军太忙,什么小玩意儿都没给楚九书买。暮云火烧屁股地跳了起来,去找牛峰打算次日上街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