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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一二〇 ...


  •   回到长乐宫,赵步光脱去沾着酒气的潮湿衣衫,耸着鼻子闻了闻,丢在一边。先泡了个香喷喷的热水澡,才听朝月说,赵乾永召见。
      赵步光一面拿了把大梳子梳理头发,一面问她:“皇兄什么时候来的?”
      “和公主前后脚。”
      赵步光放下心,那赵乾永应该没有留意到她跑去章钰台,让朝月服侍着穿戴整理好,湿头发用一些花簪随意卡在脑后,红蕉展开一张大毛巾,给赵步光擦头发。
      半干时王祥福来传话,自查过画像之后,赵步光察觉到王祥福对她态度比从前多了些恭谨,王祥福落后半步,陪赵步光过去用膳。
      路上,赵步光边走边说:“上次让王公公找的画,不用找了。”
      王祥福松了口气,但还是说:“虽然不好找,但老奴仔细搜寻,也许能找出几幅来。”
      赵步光瞥了他一眼,王公公额上凝出汗珠,旋即见赵步光笑眯眯地压低声音说:“本来是见那些画好看,不瞒公公,本宫在模仿它的手法。现在要跟着师傅学武,要跟着医师学简单的医理,还要给皇兄绣香囊,本宫忙得都没空和本宫的哈巴儿玩了。而且,本宫觉得,画画这事实在不大适合本宫,宫里这么多画师,本宫还是乖乖坐着,让他们来画好了。”
      王祥福连连点头称是。

      陪赵乾永用过晚膳,欧迪被放了出来,赵步光让她在玉矶池边随便跑着玩,她每次跑一圈过来,就能得到一小块火腿肉。
      “下午去哪了?”背后传来赵乾永的声音,赵步光手一歪,埋怨地扭头瞪他,“狗食都快被你吓掉了,你是属猫的呀!”
      赵乾永接过碟子,逗弄欧迪。
      赵步光本想糊弄过去,没想到赵乾永又问了一遍,只好硬着头皮说:“我不喜欢宫里宴会,四处逛了逛。”
      赵乾永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点了点头。
      沉默的时候,两个人也不觉得尴尬,赵步光习惯了赵乾永的不爱说话和心思深沉,晃着脚看着湖面薄薄的一层白冰出神,忽然笑了出声,她想起赵乾德跳下水去给她捡鞋子,冲出水面时的狼狈模样,又想起在章钰台,她抓着赵乾德非要他沉下水底,天寒地冻的,她像个疯子似的,只想证明自己是很重要的。
      赵乾永看她一眼。
      赵步光收住笑。
      “什么事这么高兴?”赵乾永不经意地问。
      “没什么。”赵步光揉了揉鼻子,使劲吸出声,跳下石墩,拍了拍有点湿的衣衫,“我要回去睡觉了。”
      从来一副淡淡神情的赵乾永伸手抓住赵步光的手腕,示意她坐回去。
      赵步光没办法,耷着脸,“皇兄有什么事吗?”
      “我收到奏报,两日后,端王会回来。”赵乾永仔细观察赵步光的神情,她只是眉睫微颤,那一点点颤动,都像只是他的幻觉。
      “哦。”
      “你不想去接他吗?”赵乾永问。
      现成的端王她下午才见过,干嘛要去见冒牌货,赵步光恹恹打了个哈欠,“你是不是被雪天冻得糊涂了,那是你的亲哥,不是我的,回来就回来呗,干嘛我要去见他。”
      赵乾永脸色柔和下来,嘴角微微的笑意一闪而过,“你不想见他?”
      “不想!”赵步光坚定地说。
      “我也想着,你不喜欢这些应酬,那就不留他在宫里住了。”
      赵步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听见赵乾永温和的声音说:“不是困了吗,去睡吧。”
      赵步光听话地回到自己寝殿,让人服侍着洗漱毕了,迫不及待钻进宫人们烘得又香又软的被子里,闭上眼睛几乎立刻就沉入酣甜的梦境。

      端王回到中安之后,被赵乾永以外臣不便住在内宫安排在睿王府上,赵步光不知道他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但赵乾永是个严肃的人,既然答应她不再对端王起疑,应该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举动。
      在宫里老实了两天,赵步光找到赵乾永,请旨去睿王府。
      赵乾永朱笔在奏疏上画了个圈,搁笔看她:“去看大皇兄的?”
      赵步光白了他一眼,“解药快没有了,这个月不知道睿王是忘了还是怎么着,没有人送来,我自己去取。”
      赵乾永皱眉:“皇叔还没有提要给你彻底解毒?”
      “他怎么会主动提,我要和他没了血缘关系,就是人命如草芥,你们皇家的人不都这样么?”
      “朕不是这样。”赵乾永忽然反驳,让赵步光愣了愣,摆摆手,“好好,你不是。”
      赵乾永认真凝望赵步光,有一种冲动让他想对她说明白,对他而言,她很重要。但赵步光已没有耐心似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裙子,跳到门边,只有声音留了下来:“我走了啊,晚上不一定会回来,要是不回来,会让侍女回来捎信。”
      赵乾永无奈地望着赵步光的背影,发了会儿呆,才重新捉起笔继续批阅奏疏。

      ☆☆☆

      晚上,睿王府杀鸡宰羊,弄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饭。从听风楼请了十二名歌姬,加上睿王府豢养的舞伎,再有素味居的师傅到府里,亲自示范庖丁解牛的正确方式。
      睿王府里的一大片空地上,歌姬唱腔婉转缠绵,古筝热烈奔涌,有两名乐师用的乐器赵步光不认识,围着篝火翩翩起舞的舞伎们个个美艳,蛮腰细瘦,蛇一样扭动时,舞姿与火光交织犹如是在烈焰之中尖刀之上盛情的邀请。
      唯一的诡异之处,是坐在赵步光不远处的赵乾德,从她进来之后,就没有给她半个眼神暗示,除了礼貌地喝下她敬的一杯酒,再无多话。
      夜深酒消,睿王赵乾泱与端王赵乾德勾肩搭背,赵乾泱脸孔微红,赵乾德却顶着一张惨白无颜色的脸,冷冷瞥他一眼,看赵步光在好奇地看他们,赵乾德嘴角无情地勾起,对赵步光招了招手。
      赵乾德扶着脚步蹒跚的赵乾泱回屋,很快从他屋里走出。
      赵步光站在树下,天很冷,她呵气搓手。转身见赵乾德出来,甜甜的笑容绽开,迎了上去。
      “你在等我?”赵乾德后退一步,让开赵步光。
      赵步光想起什么,心中惊愕,两人站在亮堂堂的中庭,赵步光离赵乾德很近,能看清楚他的脸,每一个轮廓,每一条曲线,高挺的鼻,深邃的目,都与赵乾德如出一辙,要说有什么不一样,可能眸色有非常细微的差别,要浅一些。
      一把大锤在赵步光心上重重击落。
      就算长相是一样的,可声音也一模一样,真是如假乱真。随着震惊浮现在赵步光脸上,赵乾德神情就越是冷嘲。
      赵步光更加确定,眼前这个,就是在南洲常年代替赵乾德掩人耳目的假“端王”,赵乾德不会对她露出嘲讽。
      这嘲讽,似乎很熟悉。
      “你是谁?”赵步光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
      赵乾德锋利的目光扫向她,笑得胸腔起伏,半晌才收住大笑,连连摇头:“永寿连自己大哥都不认识了吗?”他陡然靠近,按住要后退的赵步光背心,将她逼近自己的面前,“我们早已如此亲密,永寿躲这么远,是怕被大哥吃下去吗?”
      方才赵步光是被吓住了,现在恢复过来,皱着眉伸手使劲推开赵乾德,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赵乾德何时会称她作永寿了,从她把赵乾德养起来,他知道的就是谭小真,在他傻的时候她就哄着他叫她小真。
      赵步光厌恶地盯了他一眼,握着被抓疼的手臂,要不是背心够不着,她也想揉一揉。
      “不管你是谁,本宫都不认识你!在睿王府上,你还是安分一点,不要到处乱走。”赵步光警告他,旋即往赵乾德平日住的院子方向走去。

      树下,“赵乾德”咧咧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有繁复的纹路。
      “还说什么朋友,连你也认不出我来了。”一口白气长长吐出,“赵乾德”耸耸肩,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还能感觉到那种割裂的疼痛,真是很疼,很疼。
      他的侍者总算找到他,迎上来恭敬道:“王爷,您的房间在北面,奴才去看过了,睿王特意放了王爷喜欢的花。”
      赵乾德无所谓地跟着他离开。

      刚穿过月洞门,赵步光就看见赵乾德坐在院子里。
      他面前有一只烧得红红的火盆,甜香从里冒出来,沁人心脾的诱人气味让赵步光忘记了刚才的不快,小心地走到他跟前,搓着手低身去看,“这是什么?”
      炭火此起彼伏地释放艳红的光,但显然已经快要燃尽。
      赵乾德隐隐松了口气,笑道:“烤了几个红薯和芋头。”
      “今晚你就吃这个?”赵步光瞪着眼。
      “用过晚饭了,和你们吃的一样。”
      赵步光这才拉椅子坐下来,搓着手去够炭盆上方的热流,眼巴巴盯着炭,不停吸鼻子,可怜兮兮地问:“还要多久才能吃?”
      “很快。”赵乾德温和地笑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赵步光想着来见他,不必太隆重,打扮成中安城的普通女子,绿白相间的珠钗在她发中闪动,披垂下来的乌发上有一股酒气和烟火气。
      “喝酒了?”
      赵步光竖起一根手指,“一杯!”
      赵乾德表扬似的拍了拍她的头。
      “你不在,我不敢喝醉。”赵步光拿火钳戳了两下炭,把红薯刨出来,地面是清扫过的,不然会堆起雪,赵步光看着一个个跳动的芋头和红薯,忽然惊喜地叫:“还有土豆!”
      赵乾德只是随手丢进去的,想着她爱吃,也许晚上没有吃饱。
      怕红薯烫手,赵乾德止住赵步光去抓红薯的手,让下人去准备盘子,等红薯凉下来,才撕开一片皮,赵步光说红薯要自己边剥边吃才有滋味,他就只撕开一片,露出红得流油的内瓤。土豆和芋头则小心弄干净,放在盘中。等赵步光吃完一个红薯,再吃别的,就不烫嘴了。
      “你尝尝这个!”赵步光把一块红薯放在赵乾德嘴里,他笑道:“确实好吃。”
      以前谭小真冬天走在街头,只要闻到红薯和糖炒栗子的味儿,必定要去买两袋,或许都比今天的烤得专业,芋头刨出来时有一些焦糊,赵步光却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喂给赵乾德,只要她喂的,赵乾德都会吃下去。
      赵步光递了一小块红薯皮过去,赵乾德也张嘴。
      赵步光把红薯皮扔在他干净的衣服上,气得鼓眼睛,“不是说脑子好了吗!谁给你看的病,明儿就把他的诊金全扣光。”
      赵乾德捡起红薯皮,被赵步光飞快一爪子刨到地上,她看了他一会儿,脸一红,低下眼睛像只仓鼠,啃红薯啃得两腮鼓起,低声嘀咕:“怎么这么傻,傻呆瓜,我怎么就遇到你了,真是撞了邪了,这么傻怎么办啊……”
      赵乾德递给她一杯茶,看着她喝完,赵步光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在他鼻子上使劲捏了一把,赵乾德也任她捏。等赵步光吃够了,喝饱了,犯困了,赵乾德站起身拍干净衣服,弯腰动作很轻地抱起她。
      赵步光往他怀里钻,满足的嗳了口气,眼角泛红,“你怎么这么二啊,怎么对我这么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你对我这么好我脑子都要不好使了。”
      赵步光说的是真话,前世今生她都没有遇见过对她这么好的人,这么毫无保留,哄着她,只知道护着她,给她喜欢的东西,在赵乾德面前,她可以幼稚,她可以无理取闹,因为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离开她,他只会笨拙小心地护着她。
      那一晚,赵步光带着满足的微笑入睡,半夜里眼角渗出了泪雾,不知道梦见什么,辗转翻了个身,后半夜笑出了声音,早上醒来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就看见镜子里的眼睛肿得像核桃。
      侍女们手忙脚乱地找雪给她消肿,赵步光自己无所谓,反正下午回宫的时候怎么也消了。
      门口斜倚了个人,他的影子让赵步光抬起头,警觉在看清来人是赵乾德之后消退下去。
      赵步光冲他笑:“早呀。”
      赵乾德邪气地勾起嘴角。
      刚消散的警觉又升腾起来,侍女在场,赵步光忽然意识到,赵乾德应该出门去了,所以这个假“赵乾德”才会在这时出现。
      没一会儿,下人向赵乾德耳语了什么,赵乾德才拍拍手离开,走时还对赵步光说:“你真的越来越习惯了,要不是……”他往屋内走了几步,避开侍女,凑到赵步光的耳畔,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尽管心安理得享受不属于你的东西,不会太久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一二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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