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如初见》一拾玖

5、踌躇

　　五姐姐离开王城之后，洛师傅加大了我的功课量，我越发的忙碌起来，等我适应了现有的功课量，稍微松一口气的时候，已到了十一月份，最近有些心神不安，因为再过十几日，就到了我的生辰了，虽然我从来不过生辰，但是今年的生辰与往年有些不同，今年我十五岁了，到了及笄的年纪了。王室的公主都是及笄之后开始订婚，及笄礼我到不在乎，但是及笄之后的订婚让我焦虑不安。隐约听说楚国的国君有意为世子请求天子赐婚，楚国的世子我也有所耳闻，听闻楚国世子虽未曾订婚，却有不少侍妾，且已有二子一女。如若嫁过去，妥妥的就是二子一女之母。

　　我为此事心烦意乱，却也无计可施，这桩婚事从大面来看，却是一桩不错的婚事，楚国国君仅一位公子，只待楚国国君殡天，就是下一任楚国国君。而且虽然世子有诸多侍妾，却是没有一位夫人。从哪里看，都是一门十全十美的婚事。王太后前几日心情大好，言道，虽然我的生辰这么多年因我生母之故一直未曾操办，但是毕竟及笄不同往常，今年生辰，还是要大大办一场的。并有意透露出这桩婚事，暗示届时楚国世子亦会来贺，命我好生接待。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到这则消息，我简直忧虑的不知如何是好了，这种事情，倘若我回绝，只怕大家都会以为我不过是以退为。毕竟我不同于五姐姐，不过只是养在太后膝下的一个不甚受宠的公主。这样难得的一门好婚事居然落在我的头上，真是难得的好运气。而昭华此时又远在鲁国，这会儿，竟是连个倾诉的对象也无。

　　所以最近几日，一日比一日焦虑，连练琴都没什么心思，看书的时候，倒握了书简许久，居然也未发觉。更是茶饭不思，不过几日功夫，人都瘦了一大圈。越发觉得精神不济。果然忧思伤人，古人诚不欺我。好在心里虽然焦虑，但面上却并未显现出来，虽然雪樱亦发觉我不对劲之处，但是毕竟忠心耿耿，我不说，她也状若无知的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细心的照顾我的饮食，想方设法的给我找些事做，好让我没时间胡思乱想。

　　其实即使我想破了脑袋，也还是一点办法也无。这桩婚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没有反对的空间。对于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而言，这样的一桩婚事，足以见得太后娘娘对我还是有几分上心的。精心择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夫婿给我，保证了我后半辈子锦衣玉食。我要是还不满意，那简直就是疯了。更何况，这次就算有办法搅合了这桩婚事，谁又能保证下一桩婚事是谁，会不会更加糟糕。

　　我在宫中人缘淡淡，唯独跟三哥关系不错，但是关于这种女儿家的心事，却也没办法和三哥相谈，毕竟就连三哥，虽然定下了昭华，身边亦是有侍妾的，我要是以这个为理由，估计连三哥都不会站在我这边。

　　我是如此的忧心忡忡，连平时不那么细心的雪舞都看出几分，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的反常，但是鉴于我的及笄就快到了，要是到时候我有个什么不好，做为贴身侍女，她们全都是会被太后问责的。为让我不那么忧心，雪舞配合雪樱日日拉着我在园子里各处晃悠，想着出去走走总好过闷在屋子里。但时值冬日，万物凋零，园子里实在也没什么看头，只东边一角梅林还算有可赏之处，所以最近，梅林倒时常来。

　　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红梅，并未觉得多好看。好在这时节多是腊梅开放。腊梅我还是很喜欢的，如若是红梅，我真是懒得过来了。但是实在喜欢腊梅的清幽，心里也确实烦闷，所以日日来梅林中腊梅这一片晃悠。这日四处转了转，想着既然过来了，好歹带几支腊梅花枝回去，摆在房里熏熏屋子倒是不错。就指示雪舞去折几支花枝插瓶，但因最近腊梅花开正盛，附件的几株腊梅花都被人觊觎采摘过，想来宫里大多数人跟我想法都是一致的，在这么冷的时候，屋里炭火味道又重，觉得腊梅花熏屋子不错，但是这样一来，附近居然都找不到几支形状好的可插瓶。我心有不甘，便打发雪舞往另一边寻寻 ，看有没有好看的花枝可做插瓶，自己朝着另一个方向寻去。好在没寻多远，到时看到一个不错的花枝，挺配我的白窑瓶。虽然雪舞不在身边，好在我也不是矫情的人，想着花枝合适，就自然的伸手折枝。但是折花枝这种事情，听起来风雅，做起来，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风雅，花枝略有些粗，最近我又没好好吃饭，力气不够，所以拽了半天，居然并没有如愿的把花枝拽下。可是我又不愿意轻易放弃，就有点不上不下，狼狈了些。

　　就在我觉得实在狼狈，想着是不是应该放弃的时候。斜刺里深处一只手来，用力一折，我拽了半天没拽下的花枝就给人稳稳当当的折下了。我回头一看，居然是许久未见的的云轩公子，他离得我那么近，我都能看到他浓密的眼睫毛。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白檀的香味，在这一片的腊梅冷香中，显得格外的不同。

　　我楞了片刻，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不自禁的问到：“你何时回来的？”我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前不久听到一个传闻，听闻五姐姐出嫁之时，鲁国国君和文姜夫人亲自送嫁王姬入齐，昏礼过后，鲁国国君和夫人归国，在齐国践行的酒宴上，鲁国的国君鲁恒公高兴过头喝多了，在马车上暴毙身亡。具体是怎么一回事，我是不知道的，也并未听外间传闻过鲁恒公身体不好，莫名其妙的喝多了暴毙，却是令人心生疑惑。只是我毕竟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并未亲眼见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得而知的了。只是鲁恒公暴毙之后，昭华和逸辰公子的嫡亲哥哥继位，鲁国斥责齐国国君谋害鲁恒公，这会儿正值两国混乱之际，连昭华原定要来参加的我及笄礼现在都来不了，只能给我一再的道歉。这个时候云轩公子出现在洛邑，也不由我不奇怪。

　　云轩公子递给我一张帕子，并未回答我的问题：“下次让小丫头拿剪刀绞就好，这样折花枝，容易伤到手。”

　　他不回答，我也不好追问，沉默的接过帕子，就听得他追问：“你的婢女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默默把帕子收起，却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太后欲将我许配给楚国世子。”

　　刚说完自己就吓了一跳，虽然这些天自己心里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但是也晓得这种事情还未定，是不能随便乱说的。但是闻到这暖暖的白檀香，心里没由来的一松，接着偌大的委屈涌上心头，神差鬼使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云轩公子却定定的看我半晌：“这就是公主憔悴如斯的原因？”

　　我惊讶的抬头，明知道刚才说了句蠢话，还想着怎么挽回，却不料云轩公子却说了这句话。我最近确实清减不少，但是这个时候，在我说出那句蠢话的时候，他不是理应回避这个话题，毕竟我一时不查说了心里话，而他最应该的反应却是装作没听到。可是他不仅没当做自己没听到，还自然而然的问了这句话，语气和神情就像是问我早上用没用过早膳一样自然。

　　我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云轩公子却似是思量了片刻，又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了一句话：“公主无须忧心。”我瞪大眼睛，看向他的眼睛，黑沉沉的眸子，一丝波动也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清不清楚说这话的意思。
　　此刻的他，让我完全看不明白。但我知道，我看不明白他，自己却是给他看透了，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得出来我的不情愿，并且还异于常人的觉得我的不情愿很正常一般安慰我。但是他那句话却像春风一般，神奇的让我这段时间以来的焦躁不安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身上的白檀有镇定的作用。或者，是他淡然的神情也有让人安心的意味。站在他的身边，很自然是让人觉得很安宁和安全。虽然不知道这种安全的感觉从何而来，但是我就是感觉到了。

　　稍稍退后两步，我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转身就往回路走去，听得身后脚步想起，我疑惑的转身，以为他还有什么未竟之言，就见一支花枝递到我面前：“公主的花。”我伸手接过花枝，云轩公子含笑施了一礼，施施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