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如初见》一拾玖

32、心死

　　我以为以后的日子就是这样了，可是没有，我真是太天真了，王宫中哪里有世外桃源呢，我站在高处，多的是人想拉我下来，以前是云轩护着我，现在他摆明护着别人去了，惹得许多人心蠢蠢欲动。

　　所以当宫中开始慢慢流传一则我与他人私下私通的传闻的时候，我只是叹了口气，又来了，这种不入流的手段此起彼伏，令人生厌。但是这则传言并没像以前一样很快的烟消云散，而是越传越烈。

　　想我端坐关雎宫，几近闭门不出，也能招致这样的流言，始作俑者还真是不予余力。

　　我不回应，开始有不少人在背后对着关雎宫指指点点，流言传的面目全非，宫中的气氛十分的诡异，所有人都盯着我，一致等待最终的爆发。

　　幕后之人终于出手了，推出了一个小宫女，自称我关雎宫守门的一个小宫女，我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清韵的脸色不太好，证明她所言非虚。

　　小宫女在云轩和一众后宫美人面前信誓旦旦，汐月夫人与宫外一名男子私下书信往来，而她，是担任送信的那位信使，指认的奸夫，是逸辰。有了人证，还得有物证，物证是我的一封亲笔信，信上点名了收信人，情话绵绵，顺便还诉说了我现在所出的尴尬处境，颇诉了一番苦。恩，这个，是事后当场的人叙述的，至于具体如何，我不在场，在场的只有被拉去认人的清韵。

　　据说云轩看了信，当场脸色大变。而许久未出现的夏璇恰巧出现在了这个场合，轻轻巧巧的四两拔千斤把云轩的怒火成功的激发了出来，云轩当场下令封闭我的关雎宫，褫夺我掌管后宫的权力，转由夏璇代为掌管。而我，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被幽禁在了关雎宫，这座整个宫城最大，最奢华的宫殿。

　　没有询问，不需要辩解，他连我的面都没有见，只凭着一个小宫女的口供，一封书信，已经定了我的罪。听闻姜遥跟他哭闹不休，他亦没有松口，只是令人看管好郡主，不许乱跑。

　　清韵跟我说这些的时候哭的梨花带雨，衬得我的面无表情是多么的无情，我依然没说什么日子，日子以前怎么过，现在还是怎么过，除了不用管事以外，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只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了。

　　因为清韵也出不去，渐渐的，我们得到的消息也越来越少，好在我并不是很关注这些八卦，其实我向来不爱八卦，清韵觉得我是伤心，不，我只是觉得事不关己。不过终究还是有一个消息传了进来，可见是人尽皆知，听闻夏璇重新受宠，差不多能和蔡恒平分秋色，风头正盛，而且还执掌后宫。关雎宫的上上下下得知了这个情况，十分愤怒，可是我还是有几分人心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她们担心夏璇的打击报复，毕竟我们之间的恩怨，关雎宫的人心如明镜。

　　盛夏的风无一丝凉意，跟着恼人的风一起到来的，是夏璇，夏璇依旧是一身蓝衣，就像那一日一样的颜色，蓝色比红色更适合她，衬得她的五官更加的清丽，清丽中又带着一丝的媚态，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尤物。

　　我坐在院中乘凉，云轩虽然幽禁了我，好在并未刻薄我，应有的供应一应如从前，我却嫌冰太凉，不爱呆在空旷的宫殿，时常会呆在院中，夏璇进来的时候，我有那么一丝的恍惚，不自觉的笑了，这场景如此的熟悉，我上次大摇大摆的去到夏璇的宫殿，跟今日何其相似，只是两人互换了处境罢了，今日居高临下的那个人，换做夏璇，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日轮到她夏璇家。

　　夏璇笑眯眯的望着我，就像我们从来都没有敌对过一样，清凌凌的声音一如往昔：“夫人真有闲情雅意啊。”

　　又做个恍然大悟状：“哦，不好意思，我忘了，夫人现在被主公幽禁了，自然是有大把的闲暇了，不像我们，营营汲汲，成日的要为主公分忧，倒是没夫人这样好的福气，这么悠闲自得。”

　　我看着夏璇在我面前做作，觉得越发的好笑，好整以暇的看她表演。夏璇继续掩唇笑道：“对了，忘了告诉夫人了，今日是我的生辰呢，夫人还记得吧，主公大摆筵席为我庆生，这会儿宫里，十分的热闹呢。夫人在这冷清的关雎宫，可曾听到了外面的欢声笑语？”

　　我叹了口气，开口：“夏璇，你想要什么？”

　　夏璇浅浅一笑：“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自然只是夫人的位子罢了，这个位子，本来就该是我姐姐的，夫人在这个位子上坐久了，难到忘了这件事情。”

　　倒是直接，我看着夏璇的眼睛：“你确定是为夏妍，而不是为你自己？难道你就从来没想过为自己要这个位子吗？”

　　夏璇脸色一变，果然如此，口是心非的夏璇，用夏妍做为幌子，掩饰着自己的真心，又是一个痴心的姑娘。夏璇不继续维持她的好风度了，咬牙切齿：“凭什么？只因为你的出身比我们好，所以你就得到了公子？明明是我们姐妹先遇上他的，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被你占了，我的姐姐，为他做了这么多，最后也不得不服毒自尽，而你呢？你又做了什么？凭什么他只会对着你笑，把你捧在手心里？我不甘心。”

　　所以换来了我今日的幽禁，这句话在我心里打转，我怜悯的望着眼前的这个我看着长大的姑娘，对于坠入情网还不自知的人来说，什么都是枉然，我没有立场劝她。只是有些感叹，男人太优秀果然麻烦。

　　夏璇也没有继续纠缠，她拿出一样东西，是一封信，放在我面前：“夫人是不是觉得很冤？明明没有做过的事情，却得到这样的结果？要我说，夫人可是一点也不冤，夫人不妨看看这封信。”

　　我疑惑的拿起书信，展开一看，下一眼，已经愣住，急速的又看了眼信，看了眼夏璇，在这个盛夏的晚上，觉得全身的血液都瞬间冰凉，以前我一直以为不过是一封伪造的书信，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只是一个幽禁我的一个借口罢了。确实，这封信是伪造的，但是伪造的惟妙惟肖，书信的纸张是我管用的纸张，信上熏的香，也是我常用的熏香，就连那字，也如我的笔迹一般无二，如果不是我知道我没写这么一封信，想必，我自己都怀疑，这是不是我写的了，就连我惯常习惯的一个勾，都勾得一模一样。夏璇到哪里找出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熟悉我习惯的人。能模仿一个闺中妇人的字迹到如此的程度，决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一定是一个非常熟悉我的人，是我身边最亲密的人。

　　夏璇看我的神情，得意的笑笑：“夫人很奇怪吧。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我提醒一下夫人，夫人想想，是忘记了什么人？”

　　得到夏璇的提示，我又思索了一会儿，其实也不难猜，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这个世上，能模仿我的笔迹模仿的如此惟妙惟肖的人大概只有一个，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雪舞。夏璇能接触到的，大概也就是她了。

　　我问夏璇：“你是怎么说服雪舞的？”大家都不是傻瓜，没什么好转弯抹角，遮遮掩掩的，夏璇愈发的得意：“夫人太自以为是了，雪舞需要说服吗？难不成夫人以为，雪舞还是当年的那个雪舞？”

　　我沉默，夏璇则起身：“夫人既然有疑问，不如当面问她好了。”

　　我望向夏璇，在她的目光注视之下，才开始注意她带来的人，她身后一直远远的跟着一个人，只是进来的时候一直站在避光的角落，我没留意，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宫女。这会儿留意到，才发觉，那一直站在角落的人身影，很像雪舞，可是我看了半天，才敢确定，确实是雪舞。

　　之所以如此犹豫，是因为我已有三年未见雪舞了，实在没有想到，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能让一个人变化如此之大。

　　雪舞缓缓的走到我的面前，走到了亮光处，我才真真切切的看清楚她的容颜，此刻的她，穿着一身简单的衣裙，朴素无华，面容平静，没有了以前的肆意张扬，安安静静的站在我的面前，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淡淡的愁容，雪舞与我同岁，但此刻的雪舞，看上去却像是比我老十岁不止。

　　雪舞凝视着我，行了一礼，规规矩矩的开口：“夫人安好？”

　　我认认真真的答她：“甚好。”

　　雪舞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笑容，缓缓的说，声音像是来自一个飘忽的空间，那么的不真切：“夫人自然是安好，公子一向宠溺夫人，当夫人如珠似宝，夫人又怎么不好呢。夫人还在怨恨雪舞当年的过错吗？雪舞自知当年鬼迷心窍，犯下大错，夫人生气，雪舞是知道的，可是，虽然雪舞做错了事情，雪舞和公子的孩子何其无辜，夫人还没有看过雪舞的女儿吧，雪舞却是看到过姜遥郡主的。同样都是公子的女儿，出生也不过想差一天，命运却如此天差地别，姜遥郡主高高在上，锦衣华服，呼奴唤婢，是公子的掌上明珠，而我的女儿，处处遭到嫌弃和排挤，但现在，连一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公子从来没有看过她一眼，他恐怕根本就不会记得，他还有这么一个女儿吧。这个深宫，大家只看得到姜遥郡主，全部都忘记了另外一个可怜的孩子。”

　　说道这里，雪舞眼眶泛红，似有泪意，稳了稳心神，又继续：“当年公子纠的人手抓不到夫人，只抓住了我们母女，公子纠给公子送信，请公子看在我们母女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您猜，公子怎么说？公子他说，不过是个奴婢罢了，要杀便杀了。您知道，我知道这个，心里有多痛，多么害怕吗？我不甘心啊，凭什么呢？您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您已经那么幸福了，您已经拥有了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分给我一份呢？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不是说，待我情同姐妹吗？我已经什么都不求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我的命呢？而且，当年不是您，不是您有意要把我给公子给妾的吗？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我看着雪舞，她神情已经有些激动，想了想，她说的没错，我是曾经和云轩开过玩笑，把雪舞给他，但是我和云轩都知道，这不过只是个玩笑，我和云轩从来没有这个打算，所以我忍不住开口：“你的意思是说，你完全没有私心吗？”

　　雪舞泪眼婆娑的看我：“私心？谁没有私心？公子那么好，我喜欢他有什么不对？你以为就我一个人有私心，樱雪没有吗？你从小就偏心樱雪，如果不是我先下手，难不成把机会给樱雪吗？”

　　我觉得有点头疼了：“可是樱雪没像你这么做不是么？我从来没有想过把你们给云轩，我一直都想着把你们嫁出去的。”

　　“是吗？那为什么樱雪现在还未出嫁呢？她已经不止二十了，她不出嫁，不是因为她也觊觎公子吗？为什么您能容忍她，却不能容忍我？”雪舞的神情越来越激动，我想，我们之间的账，已经算不清楚了，根本就算不清楚谁对谁错了，她有她的执意，我有我的取舍。

　　樱雪喜欢云轩，我看的出来，但是樱雪从未逾越，我能体谅她，并不愿意逼她嫁给不想嫁的人，等哪一天，她能够想通了，我自会放她自由，但是这一番话，对于雪舞，我没法说出口，我不想，给她雪上加霜。

　　我起身，对着夏璇说：“我累了，把你的人带走，我也不想再看到你了。”

　　夏璇不置可否的哼了一下，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得的声音，说：“夫人难道不想知道，是谁下的迷药，又是谁引来了公子纠的人吗？”我诧异的看着她，电石火花之间，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终于想通了，原来是她，原来她那么早以前，已经想要我的命。夏璇看到我的脸色，满意的娇笑一声，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