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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七个故事 ...


  •   大概十几年前,盛夏时节,我去外地出差,任务进行得意外顺利,早早就结束了,闲来无事,独自跑去游览当地小有名气的一座山。这座山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山脚爬到山顶大概要4、5个小时,我到的时候已是傍晚,就决定爬上去住一晚再下山,顺便早起看看日出。
      走了不多久碰上一位大哥,也打算上山看日出,两人搭伴,说说笑笑颇不寂寞。那大哥自称是开出租的,因有人包了他的车来这里办事,事后还包车回去,所以趁中间的空当自己出来爬山。大哥收入颇丰,竟然配了手机,黑白屏,闪着蓝汪汪的光,照得人跟个鬼似的。要知那时寻呼机还方兴未艾,手机是个稀罕物,不像如今,中学生都能揣个IPhone6。
      一路走,一路聊,两个人都自恃青年男子,索性打算晚上不寻住处,上了山随便找个地方猫一夜,看日出也方便。横竖七八月天,山上再冷也有限。我们甚至开始讨论树下好还是石头后面好。
      这个计划终究是破产了。快到山顶的时候,突然下起小雨来,我们冒着雨又爬了一阵儿,雨时停时下,后来竟渐渐变成了米粒大小的雹子,身上衣服也湿了,山风一吹透心凉。这下扛不住了,四处打量着想找个宾馆什么的过夜算了。说也奇怪,山上虽有些小店,却都没开业,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是做什么的。我们顶着雹子又走了十几分钟,好歹看到一家面馆还亮着灯,连滚带爬奔进去,要了两碗面。面自然是极贵的,面条自然是极少的,好歹面汤是滚热的,一碗下肚人也暖和了不少。
      面馆里没什么人,除了老板就一对小姑娘,看着像是大学生,舍不得钱,一人只要了一碗面汤,捧在手里慢慢喝着。不多久又手拉手跑进来一对小情侣,老板把手一挥说:“不干了不干了,要打烊了。”
      小情侣冻得瑟瑟的,嘁嘁喳喳跟老板打商量:“下着雨呢,让我们避一避吧。”“才十点多,打什么烊啊。”
      老板嘿嘿一笑,道:“才十点多?后生仔,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七月十四!子时一到开鬼门,你说晚不晚了。我关了门还要赶着回家呢。”
      小情侣里的男孩子哈着气搓着手说:“我说呢,平时这山上总有几家夜店,今天居然全关门了。我说老板你做个好事,让我们进屋避避雨,大不了你锁门走你的,我们还能把门板偷走不成?”
      老板恼道:“年轻人不懂规矩,开鬼门的时节不能见火光。”又回头跟我们几个喊:“还有你们几个,吃完了也赶紧走,我要关灯锁门。”
      这下连我们都坐不住了,一起出来跟老板讲情。且不说鬼节晚上在山里乱转是不是真犯忌讳,单说外面又是风又是雨的,怎么熬过一晚上。好说歹说、讨价还价半天,老板松了口,狠狠宰了每人一刀,准许我们在店里呆一晚上。老板一边眉开眼笑收着钱,一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忌讳:“第一,不能点灯点火,我等下就把电源拔了,鬼见了光以为你要化钱,就奔来了;第二,不能出大声,免得招来不干净东西;第三……”
      我们挨个交了钱,打着哈欠进店里找凳子坐了,老板走去门边,从门后摸出一把大黑伞,关灯锁门。他家也在山里,离着店不远,据说步行回去要十几分钟。关灯的一瞬间我听见老板发出了一个短促的音节,但迅速就停住了,然后门咣当一声关了。山里的夜本来就黑,关了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大家闷闷坐了半天,就有人提议不如来讲故事。
      这个提议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就讲什么故事进行了热烈讨论,好歹还记得老板的告诫,都控制着音量。有人提议每人讲一个鬼故事,马上就有人否决,说毕竟是鬼节,万一真招了什么来就不好了。说话的是个女孩子,其他人就算有些不以为然也都没有反对,比如我。最终决定每人来讲一个听起来很像鬼故事,最终发现是虚惊一场的故事。
      第一个开口的是个女孩,讲的是她同学遇到的一件真事。

      第一个故事
      “我同学是个大夫,有天午睡时看到个老太太,嘟嘟囔囔地说:‘大夫,下午要做开腹探查,手轻点哎。’她睡得迷迷糊糊的,答应了一声,老太太就不见了。下午科室通知她,有个死亡原因待查的,让她主刀开腹尸检。到了一看,一老太太,就是梦里见过的那一位。”

      大家讨论了一番,纷纷认为这个故事不合格,因为这不是一个像鬼故事的故事,这故事说轻了是灵异,说重了就是一个鬼故事。
      在大家议论纷纷中,第二个女孩子开口了。
      “你们听没听过那个故事,就是一个人坐出租车,司机很沉默,半路他有事想跟司机说,就拍了司机的肩膀一下,结果把司机吓得大叫起来。原来司机以前是开灵车的,刚刚转行开出租第一天。”
      立即就有人抗议说这是个旧故事,不能算数。
      女孩子说:“这不是我的故事。我的故事和这个有点类似,又不太一样。”

      第二个故事
      “我们学校有个惯例,研究生一年级时要给大一的学生们讲几节课,号称教学实习。我从来没讲过课,有点怯场,正好排得比较靠后,就一节节跟着旁听。都是刚刚读研的学生,头次讲课的,虽然事先练过,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毛病。有的对着讲稿照本宣科,有的面向黑板死都不肯回头,有的磕磕绊绊不停忘词,有的语气生硬一听就在背诵,还有的声音太小跟蚊子哼哼似的。也有讲得好的。有个姓张的女同学,年纪比我们大一点,平时我们都喊她张姐姐,往台上一站,也不看讲稿,胸有成竹、涛涛不绝、旁征博引、抑扬顿挫,还时不时抖个小包袱,提个小问题,讲得是眉飞色舞。可惜听课的都是大一新生,胆子小,台上讲得好与不好,都一径沉默,女同学提出的小问题都无人响应,只能自问自答。但她讲得实在是好,一节课快讲完的时候,气氛终于热络起来,再次抛出一个小问题的时候,台下也有人高声抢答了。谁知就这一声,却把张姐姐吓住了。我的座位离讲台很近,眼见得她那双眯眯眼突然瞪了老大,眼神有点发直,足愣了五秒钟才反过神来,继续讲了下去。”
      “张姐姐掩饰得快,学生们都没发现。我却实在好奇,下了课就追着问是怎么回事。那个问题很简单,抢答的学生也没说错,怎么就那么吃惊了。张姐姐苦笑着跟我解释说:‘我比你们大一点,不是应届考上来的,中间工作了一年,在一家培训中心讲网课,就是在录音室里讲课,再把录的课放到网上去。为了保障录课效果,录音室隔音设施做得很好,除了自己讲课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刚才讲了半天下面都没动静,我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录课室里呢,突然下面有人回答问题,可吓死我了。’”

      这个故事有些意思,大家都笑了起来。但也不大像个鬼故事。
      于是司机大哥说:“还是我讲一个吧,也是件真事,我遇上的。”

      第三个故事
      “我是在一个小县城开出租的,今年清明节的时候,送一个客人去郊外扫墓,不甘心空车回城,转了挺久也没有客人,回城的时候就有点晚了。我们县城乡结合的地方有条河,河边好些大树,白天时候景色挺美,晚上就有点阴森森的,加上又是清明,我心里就有点七上八下的。正顺河沿路开着车,看见前面一棵树边有个女孩子招手打车。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学生打扮,普普通通的,看起来没什么危险性,我就停了车。”
      “谁知她一开车门,身后突然闪出个黑影,动作快得很,嗖地一下就上了车,坐到里面位子上。那个女孩子仿佛没察觉般,在靠外的位置上坐了,关好车门,报了个地址。我一边答应着,手心里都是汗。从后视镜能看见那个黑影,黑衣黑裤,罩着个白布斗篷,脖子里还缠着条白绫子,刘海长长的遮了半张脸,露出来的半张煞白煞白,手里还拿着把黑漆漆的剑。我也不清楚这黑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那个女孩子看不看得见这黑影,还是只有我能看到,我越想越怕,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的。”
      “这时候女孩子说话了:‘还好让你躲起来,总算有车敢停了。’黑影动了动,也说起话来:‘至于么,不敢停还罢了,看见我就加速算个什么意思!’听声音脆生生的,也是个女孩子。我战战兢兢问:‘你是……个女的啊?’黑影撇撇嘴说:‘当然啊,看不出来么?’旁边的女孩子直接笑喷了:‘我们出cos外景,不小心太晚了,拦了几辆车都不肯停,只好把她藏起来我自己打车。’一边拿出相机来给我看。”
      “我松了一口气,这火蹭就上来了:‘管你们出啥,都不看看日子么?今天清明,打扮成这样子出来要吓死人啊?!还好听着是个女孩子动静,不然我都不敢说话!我这背后衣服都透了。’两个女孩子七嘴八舌给我解释,说她们这叫cosplay,就是打扮成动画片里的人出来拍照片什么的,具体我也听不懂,总之那个黑影扮的是什么《死神》里面的人物。我说:‘清明节扮死神,也亏你们想得出来。’她们笑着说:‘趁着假期跑出来的,还真没想过今天是清明。’”
      “她们去的地方是个夜市,说是还没吃晚饭,要去吃小吃。我也是好玩的,送到了地方特意停车看了阵子,夜市上鸡飞狗跳的,好些人吓得躲进铺子里去,又忍不住探出头来看,好一会儿才安生下来,可笑死我了。”

      他讲到《死神》的时候,就有女孩子吃吃笑起来,好像是那两个女大学生,估计是看过这个动画的;等到故事讲完,大家伙都笑成一团。在这乌漆墨黑的屋子里,大家的笑点也都变得低了,笑了一阵子身上也暖和了些,气氛也热络了些,掀起了一个小小的高潮。
      立即就有个女生受了启发,也讲了一个故事。

      第四个故事
      “去年阴历八月十四,我回校晚了,大概十点多吧,那晚月亮特别好,照见校门口四个姑娘,都穿着古装,袅袅娜娜站在那里拦出租。挥着大袖,衣带飘飘,头上的发簪亮闪闪。可是路过的,无论出租车还是私家车,全都拼命加速离开,绝不停留。”
      “好半天才有一辆停下来,姑娘们嘻嘻哈哈往上挤,其中一个高挑个、水蛇腰、长发过腰的姑娘笑嘻嘻地说:‘哎呦,这师傅看得到我们呐。’我虽然离着远,也感到那师傅应该很紧张,副驾驶座上的姑娘连连跟师傅保证,说她们只是演完节目太晚,没卸妆就出来了;剩下几个揪着水蛇腰的姑娘一边往车里塞一边抱怨:‘等了半天,好容易有车肯停,你就不能消停些啊。’后来车就开走了。我回到学校打听了下,那天晚上的确有个庆中秋文艺演出。”

      这个故事甚无趣味,可以说简直就是前一个的翻版。讲故事的女生再三声明是自己亲身遇到的事情,急得差点要哭了。
      于是一个男生跑出来救场,讲了他遇到过的一个故事。屋里除了我和司机大哥,就剩下小情侣中的那个男孩子了,想来刚才讲故事的是他女友,这是英雄救美来了。所幸他讲的这个故事,还有些引人处,大家也就安静下来。

      第五个故事
      “去年万圣节的时候,附近的酒吧招人装鬼,因为好玩又有报酬,我就跑去凑数。我的任务是穿一件全黑的袍子,戴上鬼脸,蹲在楼梯黑暗的拐角往下滚人头,就是塑胶的人头道具,但是做得挺逼真,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断茬还有血迹。”
      “节日当天晚上,酒吧里到处布置了棺材、尸体、蝙蝠、鬼怪什么的,大灯都关了,只留了几盏绿油油的小灯,看着就挺吓人。还有不少跟我一样的应征鬼怪,躲在各个角落里拿着道具吓人。”
      “我蹲在楼梯拐角,一听见脚步声就把人头丢出去,人头顺着楼梯咕噜噜滚到底,把不少女顾客吓到尖叫起来,瑟瑟发抖躲进男伴怀里。怪不得他们都说,想追哪个姑娘就带她去看恐怖片。”
      他突然痛叫了一声,估计被女朋友下了黑手,赶紧把话头拉回来,继续讲万圣节的故事。
      “等到客人过去了,我再跑下楼梯把人头拣回来,如此往复,后来就有点没劲了。这时候又听见脚步声靠近,就随手把头一推,看它磕磕绊绊滚到楼梯底部,却不见有人过来。这时候,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人头突然自己腾空飞起,在半空里摇摇晃晃,朝我飘了过来。我被吓住了,僵在那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人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里想:‘完了完了,装鬼的碰上真鬼了。’”
      “人头都快顶到我鼻尖的时候,我才看出来旁边还有个人影,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一双眼睛。黑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用生硬的汉语说:‘先生,你的头掉了。’我了过去!感情是一非洲兄弟,穿了一身黑衣服!”
      “我这个气啊。这过万圣节呢!黑灯瞎火的你穿一身黑是要闹哪样!谁看得见你啊!”

      大家都笑翻了,七嘴八舌说起碰到过听到过的各种非洲兄弟趣闻,什么半空里飘着一顶红帽子啊,七个人照相相片里只有六个人啊,乱哄哄一片说话声里,有人提醒继续。
      于是我咳了一声,讲了一个小时候的故事。

      第六个故事
      “我上小学的时候,曾经流行过一个恶作剧似的鬼故事。说是一个实习大夫值夜班,晚查房的时候在病房走廊碰到一个挺大年纪的女护士,问他几点了。实习大夫看了看表,回答说:‘十一点五十。’护士道了谢就走掉了。过了两天又轮到他当值,又在病房走廊碰到那个护士问他几点了。实习大夫看看表,还是十一点五十。连着四五次夜班都这样,实习大夫就有点奇怪,但是平时在病房里又从没见过这个护士,跟人打听,又人人讳莫如深。后来有个关系挺好的师兄偷偷告诉他说:‘别问了,那是咱们病区以前一个护士长,死了好些年了,鬼魂还在病区里,每天晚上十一点五十准时出来晚查房,新来的人都见过她。你别不信,她有只手是六指,你下次再碰到她问时间,就说十二点了,她以为查房晚了就会楞下神。你再问她有几个手指头,她知道被你识破了,从此就再不在你面前出现了。’”
      “过了两天又是实习大夫的夜班,再次碰上鬼护士的时候就照着师兄教的,看了表说十二点。鬼护士果然愣了下,实习大夫乘机问:‘你有几个手指头?’鬼护士突然面色大变,恶狠狠地扑了上来,一只手直伸到实习大夫的眼前,大喊一声:‘你看我有几个手指头!’”
      “一般故事讲‘你有几个手指头’这里,讲故事的人就会突然扑上去,将一只手伸到听故事的人眼前,同时嘴里大喊:‘你看我有几个手指头!’听故事的人多半会被吓得叫起来。当然这个故事只能讲一次,听过的人就骗不到了。”
      “我要讲的故事跟这有关。有一年暑假,几个小伙伴们聚在我家玩,我妈给预备了不少零食,什么鸡爪鸭头瓜子花生的。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就有人说起了这个故事,听过的人都闭了嘴在旁边偷笑,等着看没听过的人被吓到的样子。”
      “讲故事的人说到鬼护士扑上来的时候,一边大喊:‘你看我有几个手指头!’一边将手猛地伸出来。只见他的手颜色枯褐,皮肤皱褶,手指蜷屈,指甲尖长,哪里像个人手,大家都被吓了一跳,场面一时混乱之极。手的主人却哈哈大笑,把手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咬起来。大家定睛一看,原来刚才那个怪手,不过是个卤鸡爪!”

      我不太会讲故事,而且这个故事要配合动作讲起来才好玩,现在黑灯瞎火谁也看不见谁,效果大打折扣。只有司机大哥和一个女生笑了两声以示捧场。我有点尴尬,幸好另一个女生帮我解了围:“我也来讲一个吧。”

      第七个故事
      “前几年,我在一家医学院读研究生,基础专业。这是个特别无聊的专业,除了有限的几节课,剩下的时间就是没白没黑做实验。大部分是动物实验,大鼠、小鼠、豚鼠、兔子、鹌鹑,甚至还有狗;也有些用细胞的,那个体面些,不和我们似的血淋淋屠宰场一般。用大鼠的人最多,我们实验组也是,这是种生命力强悍的凶残生物,异常的抗折腾。”
      “我们组里只有两个人,我和一个博士师姐。我们专业一向女多男少,几乎所有的女性都修炼成了战斗种族,师姐是本校硕士直升,纵横实验室多年,心狠手稳全校有名,身上杀气重得……有次她就多看了一条宠物狗一眼,那狗一边冲着她狂吠,一边哆哆嗦嗦后退,最后夹着尾巴躲到主人身后。其实师姐人很好,手把手带我做实验,特别有耐心。这个故事的主角就是师姐。哦,还有大鼠。”
      “这事第一次发生的时候,我们都没亲见,只听说我们这层的废料间里不知进了什么东西,把废料箱里的大鼠尸体拖得倒处都是,血和内脏洒了一地。整栋实验楼都在议论纷纷,连隔壁实验室里的姑娘,我的同班同学也趁实验的间隙跑来我们实验室里八卦。‘才不是到处。’同学说。废料间离我们两间实验室很近,她来得早,有幸成了目击者。同学把解剖板拎起来,靠墙放好,‘这是废料箱,’又把各色器械在周围摆了个参差的半圆,‘鼠尸是这样分布的,最远的一只离废料箱有小半米。师姐,你觉得是什么干的?’师姐在配药,头都不抬:‘也许是猫,也许是狗。’实验室里时常有逃逸的大鼠,附近也常流窜着来觅食的猫狗。‘绝对不是,’同学斩钉截铁地说,用手指从器械后端向着解剖板抹了一道:‘所有尸体都是俯卧位,内脏拖在身后,血迹一直延伸到废料箱,就这么粗粗的一道。’我懂她的意思,如果是猫狗,叼起鼠尸走动的时候,血应该滴落在地,而且……据说没有别种动物的脚印。‘就好像……就好像那些大鼠自己爬出去的一样!’同学如是说。我看了她一眼,回了两个字:‘呵呵……’我们组哪个月不得处理几十只大鼠,现在告诉我大鼠的尸体会在半夜爬起来开派对是想玩死我么?感情她们组是做细胞实验的。”
      “师姐配好药,走过来看了看,两根手指捏起一个注射器的前端,微微离开桌面一点,向前拖了一小段:‘如果是大鼠拖出来的,也可以出现这种效果。’对,大鼠会吃同类的尸体,尤其喜欢眼睛,我说过,这是一种凶残的生物。它们会叼着同类的后颈皮肤拖着走,自然会在身后留下一道血迹。‘可是……为什么会摆成这个形状呢?’同学还在挣扎。‘谁知道呢,也许在搞什么祭祀吧。’师姐耸耸肩开了个玩笑,把注射器塞到我手里,自己戴上厚棉手套,打开笼子开始捉大鼠。这是工作开始的信号,我赶紧爬起来去抽药。同学怏怏地站起来打算走,师姐叫住她:‘把我们的器械收拾好再走。’”
      “大家都忙,这事热议了一阵子就随风而散了。这之后第四天,是我们夜间实验的日子。我刚才说过吧,我们的生活就是没白没黑的实验,这可不夸张,除了白天,隔三差五也要进行夜间实验,有些药要半夜十二点喂,有些标本要凌晨三点取,为什么要这样设计?原因太复杂我就不说了,总之这一天,凌晨一点要给耗子大爷们动一个小手术。实验楼和宿舍楼夜里都要锁门的,为了两个小时的小手术,我们只能在实验室里过整夜。伺候完了耗子大爷,我困得趴桌上就睡着了。”
      “我是被师姐推起来的,实验室里灯没关,照着师姐的脸分外严肃。她跟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蹑手蹑脚走到了门边,侧耳听着什么。我呼噜了一下脸,清醒了点,就听到走廊里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就像揉搓硬塑料袋发出的那种声音。”
      “有人!我立马就醒了,醒得炯炯的!那些年流行搞大学城,在荒郊野外圈一大块地建学校,方圆十几里除了学校杳无人烟。我们学校也是其中一员。学校刚落成那几年,校园里盗窃抢劫案可没少发生过。实验楼虽然晚上会锁门,但是一楼的窗子又不高,爬进来不是难事,只不过谁也不会在实验室里放财物,所以懂行的都不会偷到这来。可万一有不懂行偷进来怎么办?”
      “我看了看师姐,指了指还亮着的日光灯,又指了指门边的开关。她冲我摇摇头。我也是睡糊涂了,如果灯一直亮着,还可以是这间屋的人走前忘记关灯,可要是突然熄了,那就成‘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说不定直接就把人引到这里来。我想明白了这一点,又开始思索等下如果有人撬门该怎么办,师姐一直站在门边,手里拎着个金属把的拖把。也不知等了多久,哗啦哗啦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消失了,却始终没听到预料中的脚步声、撬门声之类的。瞌睡占了上风,最终我还是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早上八点实验楼开门,走廊里陆陆续续响起脚步声、说话声、开门声,还有人大呼小叫的声音:‘嘿!又出现了!快来看呀!’我挣扎着醒过来,师姐不在实验室里,出了门一看,废料间里挤了一圈人,师姐蹲在最里头,戴着实验用的乳胶手套,手套上还有血迹。废料箱周围,四五十厘米半径,参差地排列了一圈大鼠,呃,尸体。”
      “隔壁同学挤到我旁边,小小声地咬耳朵:‘哎,你们两个昨天的夜场,就没听见什么动静?’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师姐已经起身了,摘了手套一手一个拉着我们俩回了实验室。同学甚不怕死,绕着师姐转来转去问:‘嘿!嘿!师姐!验尸结果如何?’师姐开始准备今天的药剂,好半天才慢悠悠地开口:‘废料箱里套了一层硬塑料的垃圾袋,上面有好些血迹和划痕,箱子里好几具鼠尸的姿势都挺奇怪,爪子支棱着,还有两只的指甲勾在垃圾袋的破口里,废料箱的边缘沾了好多血迹和内脏碎片,就像……它们是自己爬出去的一样。’同学张了张嘴,没说话,我从牙缝里挤了两个字:‘呵呵……’师姐你昨天才反驳了同学,今天这是一起组团玩我么?‘而且,废料箱外面的大鼠,虽然是开了腹的,但脏器都比较完整。’师姐说。”
      “关于这个问题,就得从实验目的说起了。比如我们组主攻肺病,所有的大鼠最后都会取一叶完整的肺脏做标本,检测病变情况;主攻心脏病的组,处理完的动物尸体必然是没有心脏的;主攻脑病的组,送去废料间的动物都开了瓢;诸如此类。不过也有些实验组不取整个器官,只是摘取一小部分,那就看不出来了。所以最终的结论还是没有结论,我熬了一夜,撑着眼皮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就爬回宿舍补觉去了。师姐因为昨晚听见的动静,还特地跑去跟保安打了个招呼,但是既没有东西失窃,也没发现门窗有被撬过的痕迹,也没放在心上。”
      “倒是学校保卫处听说后急眼了,先是大张旗鼓明察暗访了一通,然后把一二楼的窗子全都装了防盗栏杆,又下了通知实验楼十点清楼锁门,不许有人夜宿楼内。这一下实验楼里可炸了锅。不止我们组有夜场实验,楼里上上下下二十多个组都有夜间任务,特别今年毕业的那批研究生,要是耽搁了实验进度,毕业论文都要泡汤。研究生们上蹿下跳无果,导师们撸袖子上了阵,结果也灰溜溜回来了。保卫处的理由光明正大,他们给这个事件的定义是‘怀疑邪教组织活动’。”
      “那几年,有个什么功闹得正凶,保卫处这个帽子一扣,谁也不敢再说。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难得住谁也难不倒学生,也不知谁带的头,大家纷纷祭出了当年考研熬夜用的法宝——应急灯,蓄电池似的一大个,充满六小时能亮一夜。要知道大学宿舍可是到点熄灯,想熬夜复习的人只能自己找光源,走廊里虽然有声控灯,但是风太大;蜡烛毕竟是明火,又不安全。所以应急灯简直就是居家旅行熬夜备课必备道具。几乎一夜之间,所有实验室的窗子都挂上了窗帘,门上的玻璃也用报纸糊住,甚至借口漏风,连门缝都塞了东西。夜班组的同学们在清楼之前关灯锁门,暗戳戳潜伏在实验室里,等巡查的保安锁楼门离开之后,打开充满了电的应急灯,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下沉默地进行实验。活似一群地下党。”
      “斗智斗勇了几天之后,废料间里的鼠尸怪圈又一次出现了。这回大家都木了,连看热闹的人都欠奉,进进出出都在抱怨清楼令扰民又没用。就在这么一片诡异的氛围中,我们组也偷偷进行了两次夜间实验,都没再发生什么意外。当又一次夜间实验开始的时候,我已经把前事忘在了脑后。”
      “这晚上我和师姐照例关了灯,猫在实验室里听保安挨间敲门,直听到人下了楼锁了楼门,才敢打开应急灯。我们俩倒换着趴桌子上眯了一会儿,到点爬起来干活,等把耗子大爷们伺候舒服了,又是凌晨三点多了。师姐把东西收拾好,突然愣了愣,慢慢走到门边,又跟我招招手。我也跑过去听了听,果然那个挠塑料袋似的‘哗啦哗啦’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其实这声音不大,只是夜里太静,听着就有点惊人。自从装了防盗窗,又开始清楼之后,除非预先躲在实验室里,否则楼里是不可能有人的。我慎重思考了一下内鬼的可能性,师姐已经一手拎了应急灯,一手拎了金属杆拖把,拉开门跑出去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也追了出去,整个走廊一片漆黑,只见应急灯的一点亮光在前方晃了晃,径直进了废料间。实验室离废料间很近,我和师姐前后脚冲了进去,然后一起呆在那里,估计这辈子我不可能再看到那么匪夷所思的场景了。废料箱旁边一圈七八只大鼠尸体,拖着肚肠,淋漓着鲜血,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爬动着。废料箱里还有十几只,正用爪子勾着塑料袋,顺着箱壁奋力攀登,刚才那‘哗啦哗啦’的声音正来源于此。间或哪只力尽或失足,‘噗通’掉了下去,随即又挣扎起来,继续攀登越狱,内脏从破开的腹腔里掉出来,挂在别的大鼠的爪尖上、凸起的塑料袋皱褶上,到处都是。师姐愣了下,转身跑了。灯在师姐手里,她一走,废料间瞬时陷入黑暗,只有‘哗啦哗啦’的声音持续响着,方才看到的画面,仍然在黑暗里持续。实话说我当时有点吓到了,一时不知该跟着师姐逃走,还是站在原地假装自己不存在。”
      这描述极有画面感,黑暗的小店里也低低传出两声轻呼,显见听众里也有人被吓到了。
      讲故事的姑娘歇了口气,继续下去:“一眨眼功夫,师姐又拎着灯跑回来了,空着的那只手上没了拖把,却是戴着捉大鼠用的厚棉手套。到了跟前把灯往我手里一塞,我才发现她里面还戴了实验用的乳胶手套。刚进实验室的人都会被教导这么一个规矩:‘一旦戴上了这副手套,就必须无所畏惧,不管是开颅、开胸、破腹还是分尸,前面就是尸山血海也不能退。’师姐就着应急灯的光亮,走进废料间去,弯了腰一只一只捉住那些还在努力向前的大鼠,统统脱颈——就是一手拉住尾巴,一手捏着头部,把大鼠的颈椎脱臼的处死方法,然后丢回废料箱。又在废料箱里翻拣了一番,不管还在攀登的、还是已经僵直了的,全都拎出来脱颈处理。”
      “最后师姐拎了一只先前越狱成功的大鼠回了实验室,绑在解剖台上仔仔细细从里到外检查了一番,连颅骨都给撬开来看了看。然后她就怒了:‘哪个实验室干的?居然把没死的动物丢在废料间?’我‘啊?’一声,有点反应不过来,师姐这意思是,这些老鼠还没死?师姐用止血钳戳了戳大鼠胸腔里那颗小心脏,心脏奋起余力哆嗦了两下。我说过,大鼠是一种生命力顽强的生物,就算斩下头来,心脏都还能再颤动个一分钟。这只的心脏还能哆嗦,至少说明师姐脱颈之前,它还活着。可,就算一个刚学做实验的菜鸟,也不可能把还在活蹦乱跳的动物丢进废料间吧。”
      “师姐把大鼠蜿蜒曲折还微微蠕动的肠子拨到一边,露出腹腔深处的腹主动脉来,那上面有一个出血点,看来这只大鼠被取过动脉血。‘所有的器官都是完整的,大概麻醉后只取了腹主动脉血,就丢弃了。结果大鼠从麻醉中醒来,就开始闹妖。’师姐如是说。腹主动脉在大鼠腹腔深处,肠道后方,需要麻醉后开腹,拨开肠道才能用注射器穿刺取血。所有用大鼠实验的组,大都会取这样一个标本。这个步骤很考验动手人的技能,因为动脉血压大,稍有不慎就会戳出个喷泉来,常有新手被喷个满头满脸;而且腹主动脉取血的量很严格,要求取到10毫升。一只大鼠能有多少血呢?普通实验用大鼠200多克,大概抽取8毫升血时就得放慢速度,给大鼠进行心脏按摩,才能取到足量的血。但也有例外,一个实验经常要进行一两个月,到了最后关头,大鼠通常能长到400~500克,师姐手下的这一只,体型肥硕,腹壁上厚厚一层脂肪,估计能取到15毫升左右,按正常量取血的话,呃……难怪麻醉药效一过,就自己爬出了废料箱。有经验的人碰到这种大鼠都会多取一点,这样摘取别的器官时,出血量少,不会污染标本。不过这一批大鼠用得格外奢侈,只取了腹主动脉血,其余一个器官都没动!”
      “实验室对动物处理是有规定的,实验后的动物必须要脱颈处死。但是一般实验组养了这么久的动物都会物尽其用,比如我们组,一只大鼠除了动脉血,还要取整个肺脏;有的组要用心脏;有的需要肾脏等等。我还见过一个丧心病狂的组,取了脑、心、肺、肝、肾、大肠和股骨头,丢出去的时候大鼠几乎只剩一个空壳……被拆得这样七零八碎,再脱颈就多余了,所以实验楼里丢进废料间的动物,十之八九都是没脱颈的。不过,只取了腹主动脉血就以为大鼠必死,囫囵个的往废料间丢,不知应该说这个组的人太天真,还是没常识……”
      “师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连夜写了报告,天一亮就丢进了保卫处,可怜他们迄今还在追查那个‘邪教组织案’且一无所获。后来这件事以通报批评处理结案,被通报的一个是丢弃未处死动物的实验组组长,这个组新成立不久,研究高血脂症的,所以实验大鼠只取了动脉血;另一个却是违背清楼规定夜宿实验室的师姐,对,师姐把我摘了出来。清楼令也在当天就废止了。师姐品学兼优,导师门下得意弟子,通报批评这样不痛不痒的处分压根没放在心里,何况这批评不记入档案。大家都认为师姐之所以被处罚,不过是保卫处恼羞成怒罢了。当然实验楼又新添了一条死规定,所有的实验动物,丢弃之前都必须脱颈,但是又遭到几个实验组强烈抗议,他们那几个组的动物都是要断头的,没法再脱颈了。于是只好又加了个备注,断头的除外。”
      “这就是我的故事。一个听起来很曲折,但真相异常简单的故事。”

      我长吁了一口气,这个故事的确曲折,讲故事的姑娘也很会调动气氛,配合着一片漆黑的小屋,可以算是今晚最成功的一个故事了。
      这时,却在黑暗里传来一个女孩子惊恐的质问:“你……你是谁?”这声音颤巍巍的,听着快要哭了。
      讲故事的姑娘奇道:“我?我是来避雨的人啊。”
      又一个女孩子也质问道:“我们一共六个人,每人都讲过一个故事,你是第七个,你到底是谁?”
      我这才反应过来。屋里有三个男人,三个女孩子,并排坐的两个女学生,还有一对小情侣里的姑娘,虽然大家彼此都不熟悉,但仅仅三个人的声音还能分辨出来,我本来以为有谁意犹未尽讲了第二个,但第七个人的声音绝不是同于此前任何一个!
      我身边突然亮起一道蓝汪汪的光,却是司机大哥掏出了手机照过去。手机的光芒虽然朦胧,也能依稀看出人影。两个女学生跳起来,捂着嘴躲进墙角,大约还记得老板的警告,所以没有尖叫起来;那对小情侣,女孩子缩在男友身后,男友战战兢兢张开手臂拦在前面。我也跳了起来,拎了把凳子,和司机大哥站在一起。屋里一片人仰马翻。
      本来应该无人的那张桌边,坐着一个古装少女!
      她好像淋过雨,形容有些狼狈,湿漉漉的刘海贴在额头上,挡住了一只眼睛。脸上反射着手机的蓝光,看起来鬼气森森。她抬了抬手,蓝汪汪的光芒突然消失了,屋子里又陷入一片黑暗,好几个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惊呼。
      司机大哥不慌不忙又按了一下键,蓝汪汪的光又亮起来,古装的女孩子还坐在那,抬起的手不过略了下头发。

      女孩摊了摊手:“别这么紧张……我是本省医科大学的学生,学校汉服社搞登山活动,我们来了七八个,半路都走散了。后来下了雨,我看这里还亮着灯,就跑过来了。”
      小情侣中的男孩子嘟囔着:“汉服社?什么鬼?”
      古装女孩答:“汉族人民的传统服饰……”
      男孩子看了看自己的女朋友,女友想了想说:“大概就跟Cosplay差不多?”
      古装……呃不,汉服女孩很无奈:“如果这样你们能理解的话……就算差不多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费尽全身解数、掏出带来的所有东西,以此证明自己的确是个来登山的学生,而不是什么古代女鬼,共计有一个学生证,半价山门学生票,钱包、钥匙,以及一副隐形眼镜收纳盒……
      借着司机大哥手机的微弱光芒,大家纷纷传阅了一遍学生证,得出结论确是本人。女学生之一又盘问了几句哪个专业的、导师是谁、校长是谁、学校大门超哪开等等一系列问题,她似乎就是碰到过古装演出的那个,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而还上前去摸了摸汉服女孩的手,宣布虽然有点凉但绝对不是冷冰冰的。
      穿汉服的女孩子哭笑不得:“我要真是鬼,还怕淋雨么?还戴什么隐形眼镜啊!”
      我也忍不住抱怨道:“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么!打扮成这样子跑出来!”
      “知道,中元节啊,本来应该放河灯的,但是去年中元放河灯和中秋孔明灯都被禁止了,所以社里今年改成了登山。”
      好嘛,感情还真有人专程来过这个节的。

      司机大哥也关了手机,大家又在黑暗里坐下来,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没解决。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司机大哥代表大家问。
      “我跑了半天没找到一个开着的店,看到这里有灯光就连忙跑来,看到老板正在跟你们收钱。我想能有个地方避避雨,交钱就交钱吧,然后就进来了。”
      “不可能!怎么都没人看到你?”
      “我站在门口,老板出门时看到我,立即就关了灯,跑出店去把门锁了,我只好摸着黑进了店,所以你们都没看到我。本来还想问老板多少钱呢……”
      小情侣中的男孩嚷嚷:“老板那个死要钱居然放过你?不科学啊!”但随即又狠狠地接了一句:“喵喵的!我懂了!老板这个不地道的。”

      不但他懂了,大家都懂了。老板出门时,似乎是发出过一声短促的惊呼,只是大家没在意。七月十五中元节,快开鬼门的时辰,老板刚刚得了一笔不义之财(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在自家店门口碰到这么一位,估计魂都吓飞了。但他不但不向我们示警,还把“女鬼”和我们锁在同一间屋里,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接下来的时间里,大家一致展开对老板的谴责,顺便对汉服女孩可以免费在店里避雨过夜表示了羡慕。
      汉服女孩说:“天亮了老板回来时,肯定还会跟我要钱的吧。不过能在这么个天气里找到地方避雨,已经比我那些同袍们幸运多了,交就交吧。”
      小情侣中的女孩子笑了:“干嘛白白给他?老板那个坏蛋吓了我们这一跳,不如我们也来吓吓他。”

      老板来得很早。因为总有些看完日出的人会来填填肚子,所以他凌晨四点多就来开店、生火、揉面。今天开店门的时候似乎格外忐忑,先是开了一条缝,小心翼翼把头探进来看了看。
      大家聊了半夜的天,后来掌不住,都各占一张桌子或两条长凳,趴着躺着眯了起来。门一开,晨光透了进来,司机大哥先醒了,吆喝了一声:“起来!看日出去了!”大家纷纷爬起来,睡眼惺忪。
      老板小心翼翼拿眼睛店里扫了一圈,颤巍巍抬了一只手,指着角落里的汉服女孩说:“她……她……”
      司机大哥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问:“什么?”
      老板张了张嘴,小心翼翼说:“那个人……”
      我一本正经扭头去看:“那儿?哪有人啊?”肚子里笑得要抽筋。

      两个女学生手拉手走出来,一个念叨着:“走了走了,这地方冷死,昨晚老觉得有人在脖子里吹风,哎,你试着没?”
      另一个回答:“是啊我也是,这店里不是有什么东西吧?”
      两个人缩缩脖子,走了。

      小情侣走过去的时候,男孩对老板仔细看了看,郑重地道:“老板,你脸色不好。这两天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么?”
      汉服女孩子走过去时,无辜地眨眨眼。可怜老板快要哭出来了,努力贴在墙上,似乎想把自己变成一幅画。
      司机大哥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刀:“老板,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你怎么吓成这样。”

      大家分批出门,在山顶集合,说起老板的反应,都笑得前仰后合。昨晚才下过雨,天上灰蒙蒙的一层雾,最后大家终究是没看到日出。我们在山顶还遇到了穿汉服的人,一男一女,据说是找了块凸出的石头下面避了一夜雨,听说我们在店里坐着讲故事的经历,纷纷表示羡慕嫉妒恨。汉服女孩跟我们道了别,和同伴们一起走了,剩下的人也都分开行动。
      我和司机大哥一起下了山,他的出租车停在山下,还慷慨地把我送回了宾馆。

      我后来还爬过更多更高的山、更有名的山,但每每想起当年小黑屋里大家轮流讲故事的场景,想起临走时老板青白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莞尔。
      那次之后,我苦练了几个故事,也曾自己发起过几次关灯轮流讲故事的活动,不过再也没有多出一个人来。
      当年的女学生应该早已毕业了,小情侣不知结婚了没,面馆老板是不是还那么死要钱,司机大哥不知换了什么新手机。大家偶尔一聚,天各一方,不知是否还记得当年一场奇妙的相遇,一场听起来很像鬼故事,最终发现是虚惊一场的奇妙相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七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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