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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行善作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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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村》拍摄的几个月时间里,唐清月的生活简直是乏善可陈。
据刘姐说,她和乔林辰的演技都有了长远的进步,这一次接的电影算是有收获。
唐清月也明白,从齐导越来越欣赏的表情,NG次数大幅度减少甚至达到一次过的表现,傻子都可以看出来。
可是,唐清月不觉得这是什么喜事,或许很多人觉得她是进步了,作为一个非科班出身却在片场锻炼出演技的新人,她算是成功,自身却明白自己根本没琢磨过演技,顶多就是在假戏真做,把在现实中碍着李宇碍着刘姐不能表露的对新生活的厌恶与反抗,悉数借由女族长这个角色释放。
有了这股子真实的情绪,拍摄过程中,她听话稍加调整表现便可以通过。
但演员方面的顺利阻止不了其他方面的心烦。
比如李宇。
李宇这个人,就连刘姐如此忍气吞声的人都不明白他怎么会在靠人脉的娱乐圈里混下来的,各种眼高于顶,各种心胸狭窄,还各种欺软怕硬。
有一场戏是几个仍然愚昧的老村民听女族长的吩咐,去殴打乔林辰饰演的回乡青年,大家都懂得是拍戏,手劲不会大,就算打着了也就是揉揉就好的地步。
乔林辰脾气好,导演说什么就听什么,李宇就难缠了,这么丁点大的剧组,这么紧缩连群众演员都省的资费,李宇听说那场戏是殴打,非要剧组安排个替身才罢休。
“打着脸怎么办呀,我们家林辰的脸金贵得很,以往就连扇耳光的戏都删了,这回还打全身?做梦。”李宇趾高气昂地冷哼一声。
多年混迹电影圈又没有成绩的齐导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样的说辞,解释,“就是做做样子,哪能真打,放心,乔林辰绝对不会受伤。”
李宇翻个白眼,“我不信,你看群众演员的样子,几个种田大老粗,平时都是扛着锄头干力气活,这么多年了还能一下子收放自如?”
这些话都是背着乔林辰说的,唐清月能听见是学武耳聪目明,周围的动静都掌握其中,听到这里不免转头看讨论的他们,发现李宇表情特别认真,根本不像是无理取闹。
原来演员这么金贵吗?唐清月有些不能理解。
化妆小姑娘看她走了神,柔柔劝说一声,“明佳,还没化好呢,你把脸对着我可以吗?”
“嗯。”唐清月答应下来,转头时眼角余光看到李宇低下他那昂贵的头,同导演低声说什么。
这一次她听不清楚,反正最后的结果,是改剧本改群众演员,换为几个无知妇孺来殴打乔林辰,那些人一个赛一个的瘦弱,有的甚至只剩下骨头架子了,真怕打到乔林辰身上自己先散了。
李宇最过分的行径说来也就这个,其余的擅自更改日程的事情太过细微末节,唐清月也记不清了,掠过不表。
她只纳闷一件事:乔林辰的身子骨什么时候这么差了,以前被她又推又打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就连被人虚打几下都受不住。
不过,乔林辰那小子一休息就捂着心口,被她看着就对她挤眉弄眼,顺道发两条含情脉脉的情话,当然都和心有关。
每次,唐清月都会面无表情地无视,心里暗骂一句:那就是矫情就是作,哪有身子骨变差?
……
杀青的那天,山中下了一场绵长的雨,让整个村子都蒙上一股晦暗阴郁的氛围,远远瞅着都似乎能闻见那沉闷发霉的气味,与结局倒是相衬。
唐清月的杀青戏拍得格外顺利,大家筋疲力尽地鼓掌,用村里居民采集的野花作为道具,又酣畅淋漓地喝了一晚。
又不爱喝酒,她自己走回住了几个月的小屋子,路上撞见了乔林辰。
虽然说乔林辰的戏很集中,可前期的时候他用身体不适改了很多拍摄日程,估计是李宇被齐导给骂烦了让他歇歇,耽搁了一下最后和她同一天杀青。
他打着一把黑色的大雨伞,正毫无形象地坐在路边,瞅着某处发呆,整个人缩在硕大的伞下阴影里,眼睛神采全无,漂亮精致得像个毫无生命的工艺品。
唐清月抬眼看他盯着的地方,是一只掉了毛的丑陋小鸟,仅有一边完好的翅膀,却极有活力地在窝里扑腾。
“你吃完啦。”他注意到她的脚步声,转头回了个大大的笑容,又恢复了以往多话好动的样子,走到她跟前撑伞遮雨,“雨挺大的,别淋感冒了。”
扫他一眼都不愿,唐清月退后,不愿与他靠得太近。
乔林辰露出一个挫败的表情,依旧伸长手臂帮她遮雨,“你拿着这把伞吧。”
她没接,快步往前走,并不在意这点毛毛细雨,他却执拗了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长长的手臂终于派上了用场,竟能又远又稳地给她支着伞。
唐清月恼了,定身回头瞪他。
乍然被她怒目而视,乔林辰定在原地,头发已经湿漉漉乱糟糟的,几滴小小的雨点正汇成一股从他左额缓缓留下,顺过高挺的鼻梁引起一阵瘙痒。
“啊嚏!”他一只手捂着嘴巴打喷嚏,另一手举着的伞动了动,令上头的水滴落下,急促而绵密,衬着路灯的光华一闪一闪的。
唐清月抑制住动手的冲动,不耐地说,“走开。”
“我没打扰你啊,只是不想你被淋雨。”他可怜兮兮地解释,因忽而风过感觉冷,抖了抖身子,“是不是我打喷嚏太大声了,下次捂得早点就没事了。”
来了这里这么久,唐清月一直是走一步看一步,自有分寸,这次已经把明佳的魂魄控制自如,回去打算把明先生解决,脱离控制后离开这个水深火热的光鲜圈子,再寻回去的方法。
可她忘了,有些人怎么甩都甩不掉,不管她的态度如何恶劣,这个人就像认了主的小狗,一旦缠上了就死死跟着,被踢被赶顶多呜咽两声,而后又恢复活力赖在原地摇着尾巴讨好卖乖。
“烦。”唐清月狠狠剐他一眼,想让他知难而退。
乔林辰脸色黯然,“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改好不好啊。”
“……”唐清月忽而受不了了,上前一把抓着他的衣领,大力迫使他躬身,“我让你滚你听见没有?”
“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乔林辰因为她的动作有点喘不来气,吃力问。
唐清月想起了前尘过往,想起了她再也回不去的唐家堡,想起了现今自己被人控制,只能做戏为生的悲哀生活,后来的话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满是恨意,“都怪你,我才到今天。”
说罢,她不再控制力道地大力推开,让乔林辰一个踉跄差点跌倒,那把被撑着的打伞也掉到地上,铁伞骨撞上地砖发出砰砰的闷响。
他垂下眼眸,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似的,嘴角却惯性地扬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呢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啊。”
他这个样子,让她忽而想到了刚才屋檐下的那只半翅小鸟。可是,她竟然觉得乔林辰还不如一只鸟,他空有一个漂亮的壳子,人起码的生命力都微弱了下来。
压下心里的一点点疑惑,唐清月转投即走,听到后头他似乎拼尽全力地扬声喊了一句,“唐清月。”
他叫了自己的真名。
唐清月有点意外,他怎么会懂得就连李宇都不知晓这件事情,转身。
“要我滚,好,可以满足你的愿望,我很开心。”乔林辰低头,不敢看她似的,脸上的雨水顺势流下,“但我求你一件事,别杀人了好不好,要是报应在你身上怎么办。”
没有惊讶他知道自己杀过人,唐清月觉得这番话很可笑,“报应?有这回事?”
他抬起脸,发红的眼眶却挡不住如炬的眼神,坚定道,“有。”
唐清月冷笑一声,瞅瞅暗下的天际,想象若是死在她手上的那么多条性命都化作厉鬼,张牙舞爪地来人间索命……
她都无半分胆寒,朗声道,“我不怕。”
乔林辰叹息一声,如古人似的作揖行礼,道了一句:“珍重。”
……
回到城市以后,唐清月再也没有收到过乔林辰的消息。
刘姐忙着联络寻找机会让她拍戏,一一被唐清月拒绝。果然,她不服从命令惹来了明先生派来的人,只是那些打手接二连三地全都被她引到高楼,一个子母爪推下去就好。如果她是在外头遇到他们的,只消一箭,毫无痕迹,更是方便。
那些天,自杀遇害的三教九流人士特别多,可新闻都在社会版这么一提,没有多大的影响。
最后的最后,不光是明先生放缓了对她的逼迫,就连刘姐都对她有了惧怕,不怎么上门了。
没了他们的经济来源,唐清月吃饭也不成问题,明佳这小妮子在一处藏着巨额现金,恐怕是之前那老板的遗物。
至于唐清月是怎么知道原主的秘密……她拍戏之后,偶尔出门都是通过网络查到了一些有关穿越时空和驱鬼的事情,前去了解,多亏了她努力了解驱鬼散魂之法,明佳的魂魄不敢胡搅蛮缠,有问必答。
她只需在了解回大唐的事情中,偶尔应付一下来逼迫她接戏或陪酒陪睡的打手,如此充实又紧张的生活,眨眼就过了半年。
有一天,明先生似乎忍不住了亲自前来,想要跟她打亲情牌,却不知从他下车的一刻起,唐清月已经含笑在窗边定准了目标。
追命无回穷九泉。
明先生死在了大街上。
那一刻,唐清月自由了,仿若回到了以前形单影只执行任务的生活,枯燥单调却心满意足。她慢条斯理地打量这座华丽的牢笼,思考着搬去哪个人杰地灵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
李宇来电。
终于想起了这么个人,她有些疑惑,却接了,“喂?”
“唐门的,你太过分了。”李宇的声音,一反平日的憔悴,甚至带着哭腔。
唐清月不语,半年来,她当作从来没认识过他们一样,就连《孤村》后期的宣传也全部拒绝,避而不见。
“你又杀人了对不对?”李宇无力笑起来,“你好奇吗,为什么我对你的行动这么了若指掌。”
“说。”
“因为我用五毒补天诀行的善,都还给了乔林辰,”李宇的语气似是在说梦话,飘渺虚无,“那么你用惊羽诀作的恶,会报应到谁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