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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34章、雪花洲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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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珂见迦楼罗并未回应,也就作罢,叫小如去瑶池求十坛解忧来,自己便去小厨房后的库里搬酒喝。入得酒窖来,最先触目之所及,却是蓬莱的梨花白,原是他的拜师礼。
这酒她初时喝个新鲜,后来觉它太清太淡,劲道不够,还是常喝九酝春,抑或是烧刀子、女儿红、衡水白干这些性子烈的酒,如今仍是剩了七八坛在那里。她看了那梨花白青灰的酒瓮就觉刺心,这酒还未喝,她的眼眶便发潮了。
今日却嫌这些酒都喝腻了,只觉俗气。摩珂去窖中东翻西找,扒出几个精描细画的白瓷瓶,拿起来看时,却是天山的雪花洲。她想了想,好像是那年做整寿时,天山掌门玉舟子所赠,取天山雪花,玉池冰泉,冬至红梅,晨曦清露酿成。
她心想便是它了吧,随手取开,喝了一口,味极清淡,酒气寒凉,幽香清冽,入口即化,好似初雪落于掌中,咽下肚去,叫人心智一清,浑身的浊气为之荡涤。可是再喝,便觉这酒跟他的人一样,一样冷清、一样淡漠,连怀抱都是冷的,却不知不觉间,就将你的心,融化于无形。
有酒无肴,如果回忆可堪下酒,那么,你便是一场宿醉。
沉闷阴暗的酒窖中,摩珂独自喝着如他一般的酒,每一口,都是一块往昔的碎片。认识晔沙时,他那一声住手;在三仙岛的百年梨树下遇上慕朝云,仍是一声住手。少年时,晔沙的规劝督促;蓬莱仙山之上,他的谆谆教诲、悉心栽培。神魔大战结束那一年,晔沙将七窍玲珑心换给她,带着她的心魔跳下了坠仙台;五百年前,他又亲手刺破了这颗玲珑心,害得自己跳了坠仙台,他们这是什么缘法?!究竟是扯不断、剪不烂的缘,还是永远算不清的冤孽?!
这雪花洲乃是仙家之酒,不比凡酿,何况,十八年女儿红就要闻之即醉,无论它如何清淡法,又怎敌得千年陈酿之功?摩珂将这几大瓶雪花洲喝完,就醉的人事不省,但她酒品甚好,不管怎么醉,也只不过是朦胧欲睡。
酒窖的入口,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黑衣金袍,几步之间,已然尽显帝王威仪。
迦楼罗静静的立在门口看着摩珂,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犹豫半晌,还是过去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温软的身子入怀,只听她睡梦中犹自喃喃自语:“你只要天下安宁,从来不管我的死活,我恨你……”
“摩珂……”迦楼罗微微怔住,她酒酣梦沉时,犹自心中衔恨,恨得却不是自己。如果可以,他宁愿付出一切代价,来换自己,是她恨的人。
也许,这一天,终究,会来到。
迦楼罗将她抱出酒窖,往般若殿走去。老何他们进出时,见是他,纷纷过来行礼参见,他只微微示意,并不答话,生怕惊扰了她,也打破他们之间这已十分难得的宁静。
大明宫恢弘的外观之下,内中大气凝练,通行之路,皆是古朴阔大的灰石板铺就。这一条路,甚长。他可以驾云带她回去,他却宁愿这样慢慢走着,可以理所应当的,多抱她一会。怀中的人很重也很轻,有他最熟悉的娇美容颜,有跟他一样的脾气,也有他时而了如指掌,时而最最难以捉摸的心。
然而,无论如何的漫长,一眼望不到边,这条路还是走完了。迦楼罗进了般若殿,轻轻将她放在榻上,四下打量,竟然已经觉得有些许眼生。他端了温热的水来,先帮她净了手,想为她擦脸时才发现,她颊边犹有泪痕。迦楼罗温柔的帮她拭去眼泪,胸中却有风雷隐动。除了自己,没人有资格叫她哭,就是晔沙也不行!现在的蓬莱上仙,竟然就是当年的晔沙,呵呵,那又怎么样?!
你敢为了你那几个师父杀了她,你敢为了你那什么狗屁不通的天下安宁杀了她,我会让你付出,比魂飞魄散更沉重的代价。
“好渴,水……”
此时最好,还是不要叫她看见自己。迦楼罗倒了杯热茶喂她喝下,见她并未睁眼,便准备离开。
“迦楼罗……”摩珂却忽然伸手拉住了他。
迦楼罗不自觉回转身来,却见摩珂仍然未醒,只是喃喃道:“迦楼罗,我、我不能嫁给你,我们还像……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迦楼罗心中一涩,仰起头不叫眼泪流出来。那一句话出口,便再也回不了头,前面就是万丈悬崖,也要走到底。他硬起心肠出了大明宫,结了个阵法,才回返无极宫。
慕朝云处理好被毁的殿宇重新修缮,受伤门人安置诸事回到两仪殿时,天已尽黑。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额角,不由的拿出天机镜,翻到正面看时,却见到还是只小孔雀的摩珂,帮她救出佛祖那人,灰布僧衣、青竹手杖,可是分明,是自己的形容……
他还不及看完,已是一阵天旋地转,自己便是那位传说中掏了心给她的地藏王菩萨,自己竟然便是晔沙!他忽然又有些惊喜,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她心里,永远都是不同的?!五百年前,她入蓬莱,其实是为着那份因果,可是,自己终究,亲手伤了她。一时之间,他只觉心中混乱不堪,茫无头绪。
两日以后,等慕朝云终于理清楚这一切,也想着摩珂应该冷静下来,希望她能将过往统统放下,再来找她时,却发现大明宫已然进不去。宫外罩了一层九五玄天大阵的结界,这是只有神帝才有资格使用的阵法。虽说他并非闯不进去,只是此时,又岂能再惹她不快?
他在宫门外致意小如,说明来意,请小如报知摩珂。
他又等了许久,小如才出来道:“慕掌门,你回去吧,主人她不想见你。她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了不见就是不见。你就别再让小的为难了啊!”
慕朝云拱手道:“请你再帮我通禀一声,就说,见不到她,我也不会走。若她还生气时,我就一直站在这儿,等到她气消了肯见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