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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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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春节,我的一生就紧锣密鼓的过完了,偌大的公主府,仅仅剩下了些不相干的奴仆甲卫,哦,自打那日起就不死不活了的许昌。
冬日本就萧瑟,裹着狐裘站在院子里,头顶一片蓝天,无端就有些天空地阔唯我一人的孤寂,现在除了仇人林立,竟然也孤家寡人。
父皇总是体恤我,除夕之夜赏赐下来珍珠宝玉绫罗绸缎,怕是也觉得我看着可怜吧。
来喜公公进来宣旨的时候,满眼的惨痛。老爷子也算是看着本宫长大的老人了,他一边儿给鸟笼递给我,一边用袖子擦着眼角说:
“殿下你从小就没有娘亲了,无端端的这么要强做什么,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如今可怎么办。”
番邦进贡的五彩鹦鹉神气活现的挂在花园光秃秃的的枝条上,旁若无人的咬着自己的脚,来喜公公用袖子甩了甩它,说:
“你这个杂毛,还不给殿下问安”
鹦鹉丝毫不买账的骂回去:
“老杂毛!老杂毛!!”
来喜公公气得脸皱成了个菊花,小眼睛却看着我,半晌说:
“殿下,皇上的意思是,您看,您年龄也不小了”
假山上的枯草随着寒风瑟瑟而动。
来喜公公屏住呼吸,看了看我的脸色,继续说:
“您看您有没有属意的人选”
我伸手揪住一缕枯草抖了抖,说:
“不然我嫁到北漠去吧,正好大家都眼不见心不烦”
他的脸青了青,干笑道:
“殿下您说笑了,说笑了”
来喜公公走的悻悻的,我裹紧了皮袍,跳到假山上,摸出何兰宁托人捎给我的黑陶埙,一个下午,满府都是埙声,夕阳落在西山外的时候,院子里越发的凄凉,栖鹤苑里传来相和的琴声。
都说埙发秋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那天之后,许昌就病了。
大年初三我去宫里谢恩,狐狸精也在,在父皇身边拐着弯的问我是不是看中了她家的谁谁谁,如若在年前,我肯定要给她得罪个彻彻底底,但是现在心里懒懒的做这些个总觉得忒没意思,恰逢有人来报说许昌病重,我也趁机脱身,虽然父皇脸色不好,但是还是允许我我带了一个御医走。只是没想到我这一走,素来没有什么交集的罗湖公主也跟了出来,说是要送送我。
大殿外铺了腥红的地毯,两边是摇曳的灯笼,小公公打着灯笼在前面慢慢的走,罗湖跟在我身后突然说:
“大姐,这么大的雪,还是戴上帽子,别着凉了。”
她走过来,伸手给我的帽子戴在头上,烛光从她身侧落下来,照亮了她手臂上的翡翠镯子,雪白的手臂然后流淌在她的锦缎披风上,耀眼的孔雀蓝。
她给我戴上帽子后,端详了一下说:
“大姐,走吧”
她是我的异母妹妹,她母亲是江南荷村教书先生家的小家碧玉,当年大军过江南的时候,这位小姐不知为何一定看上了当时不过是个流寇之名的父亲,死心塌地非要跟随着,没想到后来在陇西中了流失身亡。据说她死的时候一直不停的流泪,但是当时战事正紧。父亲连看她一眼都没有做到。
那日战争惨烈,所有的大夫都尊将令在抢救伤兵,无暇去管她。她就那么无声无息的留着眼泪流着血没了,只留下一个稚子。这件事后来一直成为父皇爱兵如子的铁证,据说自此兵士归心四海一平,不知道是以什么来衡量的。在我幼年时候曾有一段时间跟他们一样盲目的去崇拜着这件事情的伟大,直到后来风云际会,再也没有奉承这些可笑男人扯出来的可笑传言的心思。
女人,无论多么高贵地位的女人,在他们眼里,都是一件物件,价格高低而已。罗妃如此,罗湖亦如此。
她随我一道上了车,坐在我对面,圆圆的脸乌黑的发绾成了螺髻,饰以金珠翠玉,绫罗遍体,看着十分的雍容。马车碌碌作响,压得积雪咯吱咯吱的,她拿出一盒小点心说:
“看大姐都没吃什么,这是席上分给众兄弟姐妹的糕点,大姐走得急,也没拿,不如先垫垫?”
“罗湖,你找我有事儿?”
她怔忪了下,说:
“小的时候,罗湖一直养在皇后身边,就跟大姐熟悉,后来罗湖随丈夫迁到湖州,如今才迁回来,我.......”
她谁也不熟悉,少小作为赏赐给了一个粗人,如今回京举目无亲,贵为皇亲贵胄在京城没有半点根基,觉得我才亲近些。
满身绫罗绸缎,地位显赫高贵,也不过是一个假相罢了。
我吸了口气,马车停了,我只能对她说:
“罗湖,你找我不合适,现在京城里的人都躲着我,你打听打听就知道为什么”
我下了马车,令人驾着马车送罗湖回家,雪夜里的街道上风雪渐渐吞没了他们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