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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回去的路上,江施文不住把玩那一枚印刻了她名字的印章,小巧的一方石头在她掌中颠来倒去,爱不释手。
      杜明业一路目视前方,间或瞥她一眼,问出了刚才一直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只刻一个字?”
      灯光下,她的长睫毛颤了颤,然后垂下头。印石在她的手掌心反复抛来抛去,然后被她收回右手掌中,捻转于五指之间。石头是琥珀色的,表面光滑莹润,就像她的指甲。
      她抬起头对他笑笑,说:“因为‘文’是我的名字啊。”
      在她三个字组成的名字里,“江”属于她那个秘不可宣的父亲,“施”属于她那个一直怀恨的母亲,只有“文”字是她的——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刘主任有时候会叫她“小江”,不熟悉的人叫她“江同学”“江小姐”,只有蔡琪琪他们会叫她“小文”。她一直执着于对“文”这个字的占有权,现在它被刻成了朱文印章,就攥在她手里,可是她觉着还不够。

      她转头,小心翼翼地偷觑他一眼,他脸上的醉色已经淡了不少,此刻正专心致志地开车。车厢里安静极了,静到她可以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她也不清楚,只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现在不说,也许以后都不会说出口了。
      许久之后,她听见自己蚊子般呐呐的声音:“你也许不知道,其实,我很早就认识你了。”
      告诉他吧,她多想把一切前因后果都告诉他,即使事情不能因为她的坦白而改变,但至少让他知道。
      “什么?”她的声音太小了,他没有听清。
      江施文勉定心神,接着说下去:“我说,我很早就认识你,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六年前。”其实说出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认识他已经这么久了。

      “你还记得绥坊中学吗,在南城,纺织路上的那所学校。”
      杜明业当然还记得,那正是他的母校。
      “听说东城正在大肆拆迁,那所中学估计也快要拆了。”
      他似有所悟:“你以前也是在那所学校上学的?”
      “嗯,不过比你晚了整整六界。”她分开大拇指和小指,比了一个‘六’的手势,然后歪头看了看,撇撇嘴说:“我刚升高一的时候,你大学都快毕业了。”
      说到上学时候的事儿,两人的年龄差一下子鲜明起来了。
      杜明业怔了怔,问:“你说很久以前就认识我?在你上高一的时候?”
      “呃,是那种单方面的认识,可能是你上中学那会儿太出名了,到我升学那一年,学校里还流传着你的风云事迹。”
      “是吗?”他没有多大触动,只是微微扬起嘴角:“估计传出去的都不是什么好事吧。”

      没想到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那会儿学校里流传的关于他的,的确没有一件好事。抽烟,酗酒,聚众打架…听说他曾被学校公开声明开除过三次,每次都是家里人出面帮忙摆平的。那时候江施文的班主任总拿他当反面教材说教:“以前我带过的三七班的杜明业,整个就是一小混混,这样的人最后都能考进大学,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也许是因为听见这个名字的次数太频繁了,渐渐地,江施文开始好奇,到底这个杜明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那时候他们中学有个规模不大的图书馆,只占了实验楼一层楼,江施文有时候学习累了,就喜欢跑到那里去看会儿书。因为书的数量有限,管理起来也没那么严格,只是简单地按照书的类型归一下类,一般去借书的学生都能做到原拿原放,很少出什么岔子。
      有一次,江施文跑到图书馆现代文学那一列去找小说,却于书柜的最上排,那一堆武侠小说中间偶然瞄到一本《医醇誊义》。她一时好奇,抽出来看了一下。那书是土黄色封皮,边角的地方磨得破烂,看来已经被翻过无数次了。她本以为这本书也是小说,没想到翻开来第一卷却看到“脉法”、“查舌要言”等一系列稀奇古怪的名词,后来研究了半天才搞懂,这是本古医书。

      当时她想,一本医书也能被翻得这么破烂,到底是谁这么无聊。翻开书本细看,有的书页还余有折痕,应该是之前看书的人做的标记。有的地方用铅笔画了两道,时间太长,印记都模糊了,有些地方,页脚处有好几个墨点,应该是借书人看到这一页在思考,不经意间点笔留下的。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在书背上,她看到了图书登记表上登记的借阅人信息。这本书被借阅的次数很少,总共只借出过七次,而其中有五次,借阅人一栏写的是同一个名字——杜明业。她手握这本书,就好像突然发现了打开时光大门的钥匙,凭着书上一点一滴的印记,她似乎穿越时光,看到了“杜明业”的真人。
      一个被老师称为小混混的少年,在背人的时候居然会用心钻研医学类的古书。后来,她多方向老师求证,才打听到他最后真的上了医科大学。

      江施文想起一件事:“你现在还喜欢画五瓣花的百合吗?”她摊开手掌,用另一手的食指在上面虚画了一个花的图样。
      “你怎么会…”杜明业的表情不可谓不震惊。画五瓣花是他随笔的小习惯,这方法还是小时候母亲教给他的,从花到茎到叶,画得熟练了,一笔即成,他从小养成了这个毛病,用过的书和本子上一定会有他随手留下的“大作”,所以上学的时候即使不用写名字也不会认错自己的作业本。但是自工作后他已经隐藏这个习惯多年,别人不可能知道。
      江施文狡黠的眨眨眼,说:“明明是你自己教给我的。”
      “我?”
      路过一处红绿灯的时候,车子停下来。杜明业终于可以抽空转头好好看她,他掀起眉头,有点无可奈何:“小朋友,你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干嘛叫我小朋友,”江施文嘟囔,“如果你能大发慈悲叫一次我的名字,而不是把我当小孩看,我就把你想知道的都告诉你。”
      “成交。”他思忖两秒,轻轻念出两个字:“小文?”
      她笑了:“说好了,以后就叫我小文,不准叫别的。”
      “好。”他欣然应允。

      江施文继续把事情原原本本向他交代:“我以前还给你写过一封信,你肯定早忘了。”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学校成立了一个名为“校园之声”的广播站,江施文因为正在学播音主持,对这方面格外关注,主动报名成为校园广播站的一名播音员。
      有一次,学校想做一次播音访谈节目,站长布置下任务让他们推荐访谈人选,不知怎么的,江施文一下就想到了杜明业。当时她觉得杜明业挺符合这期访谈节目的主题的,校园节目要求之一就是要励志,杜明业本身从一个学渣一跃成为名牌医科大学的学生,这就足够给他们这些后来人启示的了,更何况他本人也是从绥坊中学出去的,母校邀请他回来做访谈,顺便还能一雪前耻,他还有不答应的吗?
      “结果你真没答应!”江施文说到这不无怨念的剜了他一眼。

      这下杜明业也想起来了。那会儿他刚收到信,看见寄信地址的时候还很纳闷,学校里还有什么人会想到给他寄信的?结果拆开来看后才明白。那时候已经进入十一月份,他正忙着做考研前的准备,根本无暇分心,于是亲自给学校教导组老师打了电话道歉。
      记得当时那头老师笑着说:“哎呀真可惜,广播站有个小姑娘可崇拜你了,天天去收发室查有没有你的来信,还问了什么时间安排访谈呢。”
      他挂掉电话才想起来回头认真看那封信。信写的不算长也不算短,三页纸,信中对他的称呼为“学长”,语气很诚恳,甚至过于客气了,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除了简单地陈述写信的目的,余下的一页字则凌乱地表达了一些感慨。譬如“不知道你能否看得到这封信。”,又如“你的专业学习的如何了?”然而落款处并没有写真名,而是用“校园之声广播站”几个字代替。
      他平日纵然沉稳,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小年轻”,知道远方有一个人这样崇拜他,到底还是欣喜的。
      他想了想,当晚铺纸写了一封回信,信的内容不多,无非是一些勉励的话,写到末尾出,他沉吟一番,依习惯画了一朵小花上去,然后第二天把信寄了出去。
      那时候他怎么会想到,有一个细心的女孩会从这封信里捕捉到他的小习惯,初时只是模仿,然而渐渐的,这种习惯过渡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我没有回去,你们那期访谈节目是怎么做的呢?”他问。
      “我就知道你会问,”她摆出一副了然的表情,然后扑哧一声又笑了:“结果那天我们找不到嘉宾,临时把教导主任拉了过去,给全校上了一下午的政治课。”
      车子再一次上路的时候,杜明业突兀地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什么呀?”
      “没什么。”杜明业抿嘴,道:“既然现在事情挑明了,下次如果想看我,不用偷偷的,正大光明的看就好。”
      他说完叹一口气:“其实每次被你偷看,我都忍得很辛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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