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森林》芊稷

21、画像

　　嘈杂的KTV包间中，郗路颖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她强撑着不打瞌睡，有个同事在声嘶力竭的唱着《小苹果》，她两眼无神的盯着墙壁上的屏幕。
　　罗毅坐在另一个角落里，旁边一个男的正跟他说着什么，他听着对方的话，眼睛却一直在瞄着郗路颖。
　　她安静的不像话，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她从不主动和人闲聊，不过如果你主动找她，她也会和蔼亲切的认真听你说，说她不骄傲吧，有时又给人距离感，说她清高吧，但她的表情并没有让人觉得不可接近。
　　罗毅并不喜欢学院派的人，他觉得他们恃才傲物，难以驾驭，所以当初第一次看到她的简历时，他本能是像刷下去的，但是他同时也很好奇，她的学校是很多美术类考生的圣殿，所以他也想看看这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样的。
　　见到她第一眼，和想象中完全不同，她似乎有些懒洋洋的，不是故意的，是无意识流露出的那种气质，她很有礼貌也很期望得到这份工作，她有学生气却没有傲气，他当即决定留下她。
　　罗毅是对人比较苛刻的人，但对她，他总是极力忍耐着自己的挑剔，起初，她电脑并不熟练，对行业认知为零，但专业院校的学生，艺术基础是特别拔尖的，她接受和领悟力也很强，肯卖力，能吃苦，罗毅对她的关注更多了一些。
　　他不是科班出生，能混到今天这一步很不易，他心里对科班出生的人有种本能的反感和偏见，他觉得他们基础虽好，但眼高于顶，不了解行业特性喜欢我行我素，其实无论是广告还是设计，从来都不是让你发挥才华的地方，市场决定一切，老板的原则就是你必须按客户的要求去做，哪怕客户说，我就是喜欢臭狗屎，你也得按照他的要求，弄个他满意的臭狗屎出来。
　　在他的手下，科班出生的人工作分量都会很重，这是他有意为之，所以，从郗路颖进来第一天，他就让她的组长给她安排很多劳力劳心又没什么成绩的活，他想挫挫她的锐气，不过从她的工作表现来看，她始终很淡然，默默干着手头的工作，不多话，加班再晚也没有吭过一声，他有意一直观察她，观察越多，就越觉得她与众不同，别人中午都八卦聊天，她一般都是趴在工位上睡觉，打扮什么的也很简单不入时，看的出来并没有把心思花在外表上，也从来不见她拿手机刷微博微信什么的，就算一堆人出去，她不和人说话却也不玩手机，只是安静的坐着发呆。
　　她说话总是细声细气，完全没有寻常川妹子的那种直率和干脆，这是罗毅以往没有碰到过的女孩类型，他对她产生了好奇，甚至对她整个人都充满了兴趣。
　　为什么那么好的学校毕业却跑到成都来应聘一家民营企业的设计工作？她平时喜欢做什么？有男朋友吗？
　　罗毅端起杯子，移到了郗路颖旁边。
　　“小郗，走一个。”
　　郗路颖从混沌的思维里爬出，她腼腆的笑笑，端起面前的玻璃杯。
　　“我干了，你随意。”罗毅碰了一下她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郗路颖看了看他，又看看杯中的液体，心一横，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脸就烧了起来。
　　“可以了，你还是喝绿茶吧。”罗毅拿过桌上的一瓶绿茶，给她续满杯。
　　“谢谢罗总。”郗路颖感激的看着罗毅。
　　“怎么不去唱歌，你看他们唱的多高兴。”
　　“我不会唱歌，他们唱的我一首也没有听过呢。”郗路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这时，有人起哄让罗毅也唱一首，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路颖，站起身，让选歌的人给他点了一首《蓝莲花》。
　　罗毅的音质非常的好，唱功也很不错，许巍的歌很多人都喜欢唱，但能真正唱出味道的几乎没有，而他不但唱出了味道，还有自己独特的演绎在其中，一曲歌毕，众人由衷的拍手。

　　刘理和阮致君坐在后海的某个酒吧里面，夜晚的后海，一股别样的风情让人沉迷，两人举杯轻轻碰了一下，然后各自喝下一口。
　　“这家自己做的黑啤还不错吧？”阮致君手杵着下巴，专注的看着刘理。
　　“嗯，很好。”刘理点点头。
　　“恭喜你终于拿下了这个项目。”阮致君再次举起酒杯。
　　他和她碰碰，喝了一大口，“谢谢，这里面也有你的帮助。”
　　“你不用那么谦虚了，刘先生。”她歪头笑了一下，看着灯光下摇曳的水面，轻轻的说，“我喜欢这个时候的后海，觉得这里才真正有生活本该有的美妙和状态。”
　　刘理也静静地看着湖水，大约一年之前，他曾想把某个人推进这水里清醒一下，不知不觉中，那个人离开他的生活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可为何像过了好几年那么漫长。
　　“Stephen,我怎么觉得你不是那么开心呢？”阮致君疑惑地看着刘理，她觉得他最近似乎总是心事重重，有些心不在焉的感觉。
　　“有吗？”刘理转过头，微笑着看她，“我觉得这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很多堡垒要去攻克呢。”

　　一个难得正常下班的工作日，郗路颖去菜市场买了小鱼干，她提着鱼干快乐的往家赶，小区里的猫对她不那么戒备了，它们会小心的靠近来吃她准备的食物，也会有简短的感谢和交流，路颖觉得快乐极了，那种通过自己一点点努力获得认可的感觉真的很好。
　　罗毅最近在工作总结会上表扬了她，小陈说老罗对她很不一样，很看重她。她抬头，看着没有一丝云彩的蓝天，心情轻松又愉悦，自从外婆离去，她就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她觉得生活没有什么希望和期盼了，她工作不过是为了生存下去，可现在，她突然又觉得生活有了一点盼头。
　　她来到猫咪白天玩耍打盹的花坛边，她把小鱼干放在台面上，她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猫咪们的靠近。
　　“瞄——”一只小一点的猫咪靠近了些，它用爪子刨了一下鱼干袋子，然后飞速跑远，观望着，过了一会儿，又慢慢靠近，又刨了一下，然后闻了一下，它抬起头，对着郗路颖瞄着。
　　郗路颖笑咪咪的看着它，轻轻的说，“吃吧，给你们的。”
　　小猫又再次跑远，然后向这边张望着。
　　郗路颖从背包里拿出一袋鱿鱼干，她取了一条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她对着远处的猫咪挤眼睛，“想吃就过来吧。”
　　小猫再次跑了过来，它用牙把塑料袋往猫窝的方向拖了一点，然后机警的抬起头看看郗路颖的动静，在确定她没有动作后，它又往后拖了一点，这样，小鱼干被拖开很远后，小猫终于低头衔起一条小鱼干，跑到猫窝附近吃了起来，它吃的同时还不忘张望四周的动静。
　　郗路颖看到小猫舔着鱼干的可爱模样，觉得开心又满足。

　　刘理换好衣服从卧室里出来，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他看着冰箱里的食物，顿了一下，关上了门。
　　这段时间因为经常加班，他也没有心思整理房间，客厅的沙发上还有饭厅的桌上，到处都是书籍和文件资料，他把矿泉水瓶放在餐桌上，打算整理一下凌乱的屋子。
　　他一本一本的收拾着，一边收一边随意翻看，不要的资料文件什么的就放进了碎纸机，突然，他眼睛被某样东西吸引住，一堆文件下面露出的一角，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名字，他把覆盖的东西移开，那是一本艺术类的专业课本，他看了一眼封皮，放了下来，又在文件堆里翻了一下，似乎还有一本她的画册，他拿起来，随意的翻了两页，一张白色的画纸飘落下来——
　　一张人物的肖像画，似乎还没有完工，但已经可以看出轮廓，他的心一阵悸动。
　　画的背面有一个字。
　　理。
　　他放下画册，斜靠着沙发，思念如潮水般涌来，有种溺水的感觉，心中似有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
　　她离开有段时日了，他假装自己忘掉了一切，假装她从未出现，可当他看到她的名字，看到画纸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他有多想念她，想得人都快要魔怔了，关于她的记忆和与她相处的点滴，让他如此怀念和眷恋。
　　她的笑容，她的身影，她的一切早已如同碑文一般，深深的镌刻进了心中，他环顾房间四周，似乎到处都有她的影子和气味，她早就走进了他的世界，悄然无息，生根发芽，无法拔出，他突然明白她对于自己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到失去她，才发现，他已经无法在没有她的空间中生活。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无法专心和阮致君相处，无法专心听她说话，甚至，拿下了这么一个大项目得到总部的认可，兴奋之余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总觉得兴奋过后就是空虚，因为不是和她分享自己的成功后的喜悦和满足。
　　他起身，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她的号码，手机里传来的依然是该用户无法接通的提示，他又拨了宿舍电话，响了两声后有人接起，他说找郗路颖，对方告诉他，她毕业了，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把手机扔回桌上，身体完全倒进了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