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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业报轮回 ...

  •   “笨蛋!”终于惹得谢兰仪又要骂,“刘湛包藏祸心,你是个傻子给他利用了!如今痛定思痛,看着到时候的形势,早点免冠谢罪,请革王爵,大不了我陪你吃几年牢饭,总归能保一条命。懂不懂了?!”

      刘义康给骂得一愣一愣的,好半晌才明白了这个“笨蛋”也好,“傻子”也好,就是自己底下该装扮的模样。若是刘义隆薨逝,而袁齐妫懦弱,自己再寻好时机上位也不迟;若是情势不利,自己就可以拿刘湛顶缸,只消担个小责,可保一家子性命。

      “但是。”刘义康心思稍定,涎着脸说,“檀道济我还是要杀的,不能白谋划了。”

      谢兰仪这次没有骂他,剜了他一眼才说:“嗯。一不做,二不休。你如今也没有后悔的资格了,干脆就充愣充到底吧。”

      “也为谢宣明公报了大仇!”

      谢兰仪瞧着他又变得高高兴兴的样子,突然眼眶子一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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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道济端坐在狱中,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饭,也没有阖眼了。

      狱中的守卒知道一切因果,心里怜他,悄悄送来提盒,放在檀道济面前打开道:“将军,我特意为你准备的饭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不过,你多少吃点吧!”

      檀道济冷冷一笑:“吃与不吃,结果有什么不同?”

      守卒劝了几遍不听,只好哀叹一声,盖上提盒盖子,临出门前回头说道:“将军可惜可叹,我们都明白。只是……”

      檀道济冷笑道:“今日谁觉得我可惜可叹?只怕要到日后需用我檀道济的时候,才会有人感觉可惜可叹吧?今日我就是狡兔死后那只猎犬,就是山鸟射尽后的那张良弓,没有用处了!当年谢宣明……”他突然愣了愣,想起数年前在刑场送谢晦最后一程时那一幕,竟然突地在眼前明晰起来,仿佛是昨日的事一般。

      晚上,守卒又来送晚饭,目光带些躲闪,檀道济知道自己明日就要被处死,语气反而平静起来,淡淡说:“你是想说什么么?”

      守卒低声道:“彭城王府的人,下午时送来件东西,特特叫交予将军过目……”他也知道彭城王刘义康就是决狱的人,他送来的东西只怕会更惹怒檀道济。檀道济却笑笑,说:“拿来我看看。”

      守卒递过去一个锦盒。檀道济慢慢打开,锦盒里赫然一枚玉佩,雕琢精致,纹路清晰,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刘”字——先帝刘裕,在北伐一场大战胜利后,将这枚玉佩作为赏赐,给了檀道济;多年以后,檀道济把这枚玉佩送给了一个故人的女儿作为见面礼;然而嗣后世事变迁,他做了虽不亏负国家、却亏负故人的事。

      如今,亦是轮回。

      檀道济突然泪湿青衫,“嗬嗬”地惨笑着,最终对守卒道:“有酒么?”

      守卒不知他怎么了,惶惑地点点头:“有。备了酒的……”

      “拿一斛酒来!”

      守卒见他泪中带笑,戚戚无比的模样,不敢逆他的意思,暗叹了一声,满足了他这最后一个愿望。

      檀道济拿着酒坛,连守卒递过来的碗都没有肯要,对着口就猛灌。一斛的巨量,满满的酒坛,他只片刻就饮尽了。胡须上,前襟上,都是淋淋漓漓淌下来的酒液,湿了一片。檀道济不见分毫醉色,反而目光如炬,亮晃晃的直灼人的眼。他放下酒坛,那惨笑也变得淡然自在了,喃喃道:“报应!报应!宣明,你当年不恨我,我自然也不会恨你!我这条命,亏欠你的,还了你罢!”

      犹记得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密室之谋,彼此相惜;谢晦府中玎玲的琴声,仿佛绕梁三日而不能绝;那个眼睛圆圆,眉宇清润的女孩子,笑容羞涩而甜美,举止温柔而娴静——只是这样的笑容,自她在刑场坚持要睁着眼睛看她阿父斩首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了吧?

      刚毅也好,狠辣也好,檀道济深知自己亦不如自己所以为的那样识人。只是,无法生恨,只是生愧。

      能眼看着父亲断首,还能在所有人面前淡笑自若,还能安安稳稳当好王妃,注定不是普通女子。

      他牢牢地握着送出去,然又复得的玉佩,攥得那么紧,几乎要把玉给捏碎一般。

      第二日,檀道济伏法。他的儿孙檀植、檀粲、檀混、檀承伯、檀尊、檀夷、檀邕、檀演等人,全部族诛。檀道济的心腹薛肜、高进之寻亦被杀。朝中几乎再无檀姓立足,落得和当年谢晦一样,满门空梁。

      *******************************************************************

      檀道济诛灭;刘义隆没有去世,但也尚未醒来;刘义康听了谢兰仪的话,在府里哪儿都不去,尤其是屡次挡了刘湛的驾,任他在外头急得跳脚也龟缩着不出声儿。

      下一步,就该谢兰仪去走了。

      她从容大方地进了宫,施施然前去拜见皇后袁齐妫,可想而知,满腹心事而又不敢离开刘义隆身边分毫的袁齐妫,婉言拒绝。因而,谢兰仪得以用“请安”的名义到了后宫。见的却不是正在装怀孕的潘纫佩,而是守寡后长住宫中的会稽长公主刘兴弟。

      平时她们自然也是见过的,但是交集并不多,会稽长公主但知弟弟有这么个美丽端庄的谢氏王妃,平素谦和大方,与人为善,其他并不熟悉。谢兰仪平素冷眼旁观,却很了解这位性格直率,而又说一不二的皇姐。

      “长公主万安!”谢兰仪盈盈下拜。

      刘兴弟听说了些许前朝的事,不过所知不确,未免有些狐疑来人的目的,不过,瞧着谢兰仪坦荡磊落的模样,那些疑惑已经去了一大半,因而含笑道:“王妃何必这么客气多礼,快快起来吧!”伸手虚扶了一下。

      谢兰仪客气两句,在下首的坐席上坐下,喝了两杯茶,聊了些家常,寻摸着交情的火候该差不多了,便是重重一声叹息。

      果然刘兴弟注目过来:“王妃为何叹气啊?”

      谢兰仪苦笑着道:“妾虽是罪臣之女,但是当年往事实情如何,长公主也是晓得的。如今这也不必说了。但有人在挑拨陛下与我夫君之间的关系,妾心里惶惑终日,不知如何排解才是。”

      刘兴弟向后倚着屏风上的靠褥,漫不经心呷了一口茶,漠然道:“自家兄弟,别人挑拨得动么?王妃不必操心!”

      谢兰仪知道这位公主的性子,水不易泼进,但是一旦缺口打开了,那也是根直肠子,所以此刻,需得下水磨工夫慢慢来。因而仍是一脸“谁都怪不得”的认命苦笑,摇摇头叹道:“我也但愿这样,唉……”

      欲言又止,最惹人心焦,刘兴弟果然问道:“怎么?已经有什么话传出来了么?”

      谢兰仪已然掩泪:“车子平素爱决狱谋断,而且性子又刚愎,不知背地里得罪了多少人!妾也是才听到的谣言,说他想趁陛下身子骨不好,而太子年幼的时候,篡夺帝位!”她似乎好笑般“呵呵”一笑,带着一眶热泪对刘兴弟道:“公主最知道,车子的性子憨直得很,做事一根筋不想后果,可是,从来不做惹骂名的事情!这话出来,他吓得茶不思饭不想,连前几日处决叛逆的檀道济都在后悔——就怕有人说他专擅。其实呢!他若是专擅,陛下病了那么久,他有什么机会寻不到?何苦每日家兢兢业业的?”

      刘兴弟咬咬嘴唇,沉吟不语。谢兰仪知道话不宜多,从容地取帕子拭了拭眼角,笑道:“我多嘴了。长公主见恕!”

      刘兴弟道:“没有。我也在想。车子这人我懂的,必然不是有野心的样子,何况檀道济与他有什么仇?只是陛下是怎么想的呢?既用了车子,为何还要如此宠信檀道济?”

      会稽长公主面带疑惑之色,谢兰仪知道心急不得,必须慢慢和她分析利害。

      “论理,妾不该评论陛下的不是,不过,妾把公主当做自己人,有话就直说,公主该不会怪妾不懂规矩吧?”

      直肠子最喜欢直肠子。刘兴弟点点头说:“自然!我喜欢说真话的人。你说吧,说得有没有道理我能想明白。”

      “陛下心思重,我们都是懂的,所以当年我阿父生生地……不说这个了。如今陛下身子不好,太子年幼,自然也是不放心的。所以陛下想做成二虎相争的局面,到时候袁皇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朝中两大权势剿灭干净。算计得真不错!”谢兰仪冷笑道,“只是,我家车子没心眼,被别人一挑唆,又见那檀道济确实野心太盛,他怕将来于大宋不利,就决定依着尚书省的奏议,处决檀道济了。却没有想想,檀道济毕竟还是个人才。大宋没有了檀道济,若是又没有了彭城王,将来再遇到外虏,是不是准备就靠四岁的太子殿下和那些没经过大阵仗的官员去抵挡?”

      “还有……”她最后抛出了杀手锏,“长公主的令郎,如今是在车子手下做官。陛下的心思,长公主是明白的,做事喜欢做绝,喜欢牵连,喜欢赶尽杀绝。万一于公主家的小郎君不利,车子一己是小,小郎君是公主的心头肉,难道也……”

      刘兴弟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厉声说:“都是家里人!为何要红眉毛绿眼睛地彼此杀戮不止?!我阿父当年得到天下,难道是为了家里的兄弟姐妹互相残杀的?如果是这样,当年还不如在巷陌间当个普通人来的好!”她小时候,刘裕还只是个市井里的无赖,会稽长公主比刘裕的其他儿女都更晓得微贱时的生活是怎么样的。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位年纪最长,而最受先帝宠爱的公主,在后宫中有着说一不二的权力——连刘义隆都要卖她的面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业报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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