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白玉千羽

2、执子

　　文案
　　龙吟绝情地离开，为的是让雁平割舍。
　　雁平苦等，为的是求龙吟回头。
　　一场生死天注定的战争，多少功名，多少血泪。
　　都以为自己的对待就是爱，却不知道爱的定义太过复杂……
　　雁平篇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雪一如既往地下着，不知不觉间一千年都已经过去了。我守在这里，倚靠着那株当初一起栽下的白梅，静静地遥望着太阳西落的地方。此时，梅花开得正盛。其他的花儿都凋尽了，独它执着地开放，面对着凛冽的寒风，它孤傲，它也倔强，故一枝独秀。
　　有时我会想，你就是那株白梅。你也一样的执着，明知坎坷，明知一去不还，却仍义无反顾。
　　那一天，天空也是飘着雪，这里自那一天起雪就似乎没有止过。这里永远只有寒风飒飒的冬天。我看着你渐渐远去的背影，我多么想留下你，多么想阻止你去。可是我不能，因为我心里明白，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也不会回头。你渴望的那条路，没有人能阻拦。你渴盼的不是这里的安逸，而是更加辽阔的天地，那里有你的梦想。
　　即使我的眼泪流干，你给我留下的终究还是那抹淡化的背影，似水墨画一般，在记忆里晕开。
　　既然，我没办法让你停下前进的步伐，那就让我在这里等着你归来。我一直相信，你的心里即便装满了天下，也一定还有个微不足道的地方，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只要有，我就能一辈子都在这里等着你，只等着你一个人。
　　站在雪山之巅，这刻骨彻寒的风雪我早已麻木。毕竟，我心里还怀揣着温暖。
　　小时候，你总是会在我哭的时候给我唱歌，一直唱，一直唱，唱到我安静下来。我还记得那首歌的词，而你呢，是否还记着。
　　那是一首唱给心上人的歌……为此还让其他朋友嘲笑了。
　　你曾经带我离开雪山，去到那繁华的城里街上。街上四处张挂着五颜六色的彩灯，烟火在天空中绽放，周围人声鼎沸，酒楼中隐约传出丝竹之声。你紧紧地牵着我的手，深怕我走丢了。你从庙里求来了红绳，系在我的手腕上，你自己也系了一根，我们十指交握，你笑颜如花，我茫然不知为何。不懂那时的场景，是真是假，是现实还是梦幻。
　　明天，就是人间中元节，曾几何时，我变得如此期待这个节日。传说这一天，是百鬼夜行的日子，地宫之门大开，有家的归家探亲，无家的四处游荡。你也会回来的吧，至少在这一天，回来看看我啊。
　　我呆在雪山之巅一千年了，为你守着这里，忍受着孤单，等了你一千个中元，你什么时候能够如我所愿，出现在我面前。有时候我都忘了，我也是一缕孤魂，躲藏了千年，不愿轮回，不愿魂飞魄散。
　　弥留那一刻，我有多么不甘，说过要等你回来，可是却要比你先走一步。我还没有看到你凯旋，我还没有亲耳听你说那些征途的悲欢，我还没有等到你实现诺言。我不想，我不舍，可是……
　　我现在还在等，还在等，一直没有离开，我深怕你回来了却找不到我，我不敢离开。即使这样地等待已有一千年的时间，即使每一次等来的只有失望，我还是宁愿相信，你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我还没有……我还有好多……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消散……
　　龙吟，你什么时候回来……你真的……已经忘了这里了吗？真的忘了这里还有个叫雁平的人了吗？

　　龙吟篇
　　硝烟四起，号角战鼓声交杂，这就是我身处的地方，弥漫着腥浓与喧嚣的战场。
　　我手持兵器，浴血厮杀。眼前兄弟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身上的伤口淌着血，可是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我挥舞着手中的兵器，爆发着最后的挣扎。力量正在被一丝丝剥夺，可是我不能就这么轻易地认输，我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胜负就在一刹之间，千万不可以倒下。但，竟已是力不从心。
　　突然心里传来一阵如刀绞般的痛，痛得我喘不过气来。三天前，我收到了一封家书，只是这一次却不是雁平写的，是雁平的哥哥。信中说，雁平撑不住了，已经离开了。当时的我仿似失了魂魄。我不能相信，每一次都告诉我一切安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没了！
　　我无法回去参加他的葬礼，我也不敢回去，可能在这一刻我都开始瞧不起我自己，那可是我见他最后一面的唯一一次机会。我任我的心麻木，任我的心支离破碎。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我在害怕。
　　雁平给我的家书每一封我都好好地收着，可我一封都没有给他回过。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我可能没有办法许他一生，我不舍得他为了那不确定的可能空等我一辈子。就算要等，也应该是我，等我功成归去，若他他许，我便助他一世无忧，若还有缘在一起，他便亲自许他一生喜乐。也许从最开始我就对自己没有自信了吧，不然又怎会对他那般绝情，为何不肯回他一封书信，亲口告诉他让他另做打算？是不舍得还是不愿意？我总以为自己的决定就是最好的，包括对他的。可是，噩耗传来，我才知道我有多么的自以为是。我初尝了悔恨的滋味。
　　刀从背后刺穿了我的身体，没有感觉痛楚，只觉得天旋地转。
　　撑着长/枪单膝跪地，喉间一股腥甜，鲜血呕出。
　　有什么东西在腰间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定睛一看，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上边隐约刻着一个‘平’字。
　　雁平……
　　“龙吟，我等着你！”
　　……
　　我临走时，他是这么对我说的，然后给了我这个……这是我拥有的、也是身上仅剩的属于他的唯一一件东西。
　　我笑了，笑得喉间又是一股腥甜，笑得眼泪滑落脸颊，笑得我的世界都模糊了。
　　脑海里不断浮现雁平的脸，他的哭，他的笑，他的呆，他的傻……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简直罪无可恕。
　　那个傻子，即使等不到也不愿意寻找另一个可以交托一辈子的人，却偏把一生都赌在我的身上。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一支飞箭射来，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箭雨。我无力回天，也不想再去争了。我最挚爱的人没有了，就算活下来了又能怎样。发现什么都没有雁平来的重要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为什么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那么决绝，如果我肯回一次头，再看一看他的脸。觉得……可能吗？我知道不可能，人生就只有一次，我已经负了他，我已经没有资格再奢求能和他长相厮守，回到从前。
　　好想好想，再唱一次，再为他唱一次，即使雁平已经听不到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黄沙漫天飞舞，千里之外，柳絮纷飞，像雪，像飘落的白梅……
　　嘶喊的声音听不见了，杂沓的兵马看不见了，整个世界都在迫不及待地远离我。
　　——
　　城门大开，凯旋的军队威武归来，百姓夹道迎接……

　　终篇
　　天要亮了，雪变小了，望着归来的路，还是没有动静。雁平叹了口气，正要转身躲回洞里。这时，却听到了恍如隔世的声音，那声音，熟悉得陌生。
　　“雁平！”
　　雁平转身，就见山路上那道驻足的身影。他对他笑着，向他伸出了双手。“我回来了。”
　　即使不敢见，可他实在不忍看着他再等下去了，每当看到他失落的眼神，他的心总要痛一次。这一次，还是自私的决定，但他想，这一次的决定，是两全的，让彼此都解脱的吧。
　　雁平目不转睛地盯着龙吟，眼泪不知不觉盈满眼眶。他奔跑向他，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投进他的怀里。
　　像撞碎的雪，飘飘洒洒，被风吹散开，一千年的等待，或者说是相守，终于可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