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一念》天爱

13、四 入山大会（3）

　　宁子鄢看着天机镜，影像显示，弟子们有抱头蹲在地上，有原地跑步的，也有扶墙痛哭的……他们开始渐渐从自己的心魔中走出，恢复神智。
　　只有方堑，还跪坐在角落里，极为不安的样子，他的表情十分痛苦，眼角流出泪水。阿真和岳陵光试着为他注入真气，但是没有任何作用，他们力量太弱，无法帮他破除心魔。
　　至心和至水万分不解，无极洞的心魔强弱，是根据每个人自身修为的强弱来呈现的，方堑的修为十分浅显，怎么可能出现如此强大的心魔？
　　“时间太久了，我们去看看吧。”宁微道，“再拖延下去，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话音刚落，宁子鄢已经向外冲去。宁微紧随其后，宁铮暗中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跟上。
　　三人来到密室，宁子鄢冲向方堑，一道紫光对着他面前的墙打过去，但光只是在墙壁上划过，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宁微和宁铮微微变色。
　　“破不了，”宁子鄢皱眉道：“他进入的不是幻想，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岳陵光担忧道：“那就没有办法让他出来了吗？”
　　宁子鄢沉默地看着方堑，对宁微和宁铮道：“为我护法。”
　　宁微明白过来，宁子鄢是要进入方堑的幻境，急道：“师姐不可，这太凶险！”
　　“少废话！”宁子鄢已然盘腿坐下，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额间，又抵住方堑的额头。
　　宁微和宁铮只好也坐下来，凝结灵力。

　　幻境内，方堑提着砍柴刀，走在冰封的村庄中，寻找凶手，“你出来！出来！”
　　颜靳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你是在找我吗？”
　　方堑咬牙切齿，举刀对颜靳砍去，“我杀了你！”
　　颜靳一闪避过，一手扼住了方堑的脖子，“为何要杀我？我可是你爹的好朋友啊，那对夫妇欺瞒了你那么多年，我帮你杀了他们，不好吗？”
　　方堑拼命挣扎，几乎要断气，眼球渐渐突出。
　　颜靳的声音极具蛊惑力，“全世界都在骗你，只有我对你说的话，才是真的。”
　　宁子鄢忽然出现，一道紫光，切住颜靳对方堑的钳制，方堑虚弱地倒在地上。
　　颜靳放开方堑，与宁子鄢打斗起来。
　　方堑趁颜靳不备，拿起砍柴刀捅了过去，穿透颜靳的腹部。
　　颜靳缓缓倒下。
　　方堑看着自己受伤的鲜血，喃喃道：“我杀了他？”
　　“假的。”宁子鄢道，“你眼前所看到的，除了我之外，全是幻象。”
　　方堑茫然，“你怎么会在我的幻象中？”
　　宁子鄢道：“没有时辰多解释，守住心神，先想办法出去吧。”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冰层之外，竟是万丈悬崖。
　　方堑惊恐地张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路呢？”
　　“我们的身体还在无极洞中，这一切，都是假的。到子时出不去的话，我们都会死在里面。”宁子鄢拿出随身铜镜，递给方堑，方堑看到镜子中，竟然是小时候的自己，惊骇不已。
　　宁子鄢道：“你的心念可以催动这里的事物发生变化，不要活在曾经的世界中，走出来。”
　　方堑看着脚下的万丈悬崖，似乎想要跳下去。
　　宁子鄢一把拉住他，呵斥道：“你要做什么！”
　　“我害怕……”方堑看着悬崖，“我刚才见到一个漂亮姐姐，她丈夫死了，她也自杀了，留下一个孩子。”
　　宁子鄢神色一紧。
　　方堑继续道：“我在想那孩子，长大之后，是不是会跟我一样，独自留在这一个亲人都没有的世界上，没有惦念，没有羁绊，心里总是空空的。”
　　宁子鄢正要说话，两人脚下的地面忽然开始碎裂。
　　方堑惊疑不定，“这又是怎么回事？”
　　宁子鄢道：“时辰差不多了，这里的一切都会消失，包括你我。”
　　方堑急道：“你快走！”
　　宁子鄢道：“你以为我还能走得了吗？眼下别无他法，我只能抽出你的一魂，以外力破除心魔。”
　　“抽魂之后呢？”
　　“你即便活着，也成了个傻子，不过没关系，下半辈子我会照顾你的。”
　　“不，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要变成傻子……”方堑转念一想，“但是我不变成傻子的话，你也会陪我死在这里。好，你抽吧！”
　　方堑心一横，闭上了眼睛。
　　宁子鄢手上开始凝聚法力，将手掌放于方堑的头顶。一道白气从方堑的头顶冒出，但很快又缩了回去。宁子鄢震惊不已，“我抽不出你的魂！”她脚下的地面忽然碎裂，掉下去的瞬间，被方堑拉住。
　　宁子鄢道：“没有用的，放手吧。”
　　方堑吃力地拽着她，“手拉手死在一起，做鬼也就没那么寂寞！”刚说完，方堑所在的地面也裂开，两人一起掉了下去。
　　方堑把宁子鄢推到自己上方，道：“师父，你对我这么好，我无以为报，要是摔成肉泥，我给你当垫背的，来生，我还要做你徒弟。”
　　两人几乎抱在一起，四目相对，宁子鄢有片刻动容，“你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在这世上，从现在起，到死，虽只短短一瞬，但这一瞬，我就是你的亲人。”
　　方堑眼眶一热。
　　宁子鄢忽然发现，方堑的脚下，竟出现了一朵红莲。方堑也感觉到异样，只见红莲越来越大，将两个人托住了。
　　“师父你的法宝好厉害！”
　　“不是我的。”宁子鄢皱眉沉思，看到周围逐渐出现无极洞密室的墙体，“幻象破了！”
　　方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无极洞内，欣慰一笑，晕倒在宁子鄢怀中。

　　虚惊一场之后，参与大会的弟子们已经散去，各回房间，等着第二天公布二试的试题。
　　阿真走在回凝合殿的路上，一手抚摸着腰间的测魂铃，不知它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为何会爆发那么惊人的力量。正思忖着，前方两个人拦住了她的去路，竟是宁铮和安之洵。
　　“参见真人。”阿真低眉顺眼。
　　宁铮道：“知道我为何找你吗？”
　　阿真看了眼安之洵，问道：“是要给我冰魄符的解药吗？”
　　“呵，”宁铮冷笑，“拿了枚假鲲鳞来糊弄我，现在还想换取解药？”
　　阿真一愣，道：“那鲲鳞的确是从掌门手中所得，至于何时被换的，我也不知。”
　　安之洵将一枚红色丹药给了阿真，道：“冰魄符无解，须每月服药，不然……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阿真克制住想要怒目而视的冲动，道：“我会继续帮你们找鲲鳞的。”
　　“不仅如此。”宁铮盯着她的测魂铃，“你的法器是我命之洵改造的，目的是为了让你顺利通过考核，日后入了六合山，我也会对你多加照应。至于如何回报，你心里想必清楚。”
　　阿真强压愤懑，道：“明白！”

　　入夜，方堑从昏迷中骤然惊醒，一起身，发现宁子鄢正盯着他的脚底。
　　方堑把脚一缩，道：“师父……你越来越奇怪了，为何要盯着我的脚？”察觉到宁子鄢又变回了冷漠的性子，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方堑的脚底下，有几瓣花瓣，虽未长全，却也可以看出，是小半朵莲花的形状。
　　宁子鄢问道：“你脚底的花瓣是怎么回事？”
　　“脚底？”方堑看了看脚，发现没穿袜子，更惊讶了，“为什么要脱我的袜子啊？”
　　在宁子鄢严厉的目光下，方堑只好把脚抬起来，老老实实答道：“这个是胎记，出生时候就带着的。”他随意抓起自己的脚，往脚底下看了看，这一看却是把自己吓到了，惊呼道：“它……它怎么又长了一瓣！”
　　宁子鄢问道：“又长了一瓣？它在生长？”
　　“我记得最初只有两瓣，可这会儿都三瓣了！这第三瓣是什么时候长的啊？”方堑说着，搓了搓脚底心，但那抹红色的花瓣还是固执地长在那里。他一脸忐忑，担忧地看着宁子鄢，“师父，我是不是生了什么怪病啊？”
　　宁子鄢见他这模样实在可怜，安慰道：“我没有见过这东西，但应当不是什么怪病，你不用担心，再有变化，随时告诉我。”
　　方堑点点头。

　　宁子鄢走出羡鱼居，对方堑脚底的红莲，还是心生疑虑，难道之前把鲲鳞排出他体内的，也是这个东西？她前去找宁微询问，不料因为在幻境消耗灵力过多，一到宁微房间，便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师姐！”宁微将宁子鄢扶起来，施法疗伤。
　　宁子鄢一边疗伤，一边问道：“你可知这世上有什么东西，会让人脚底生莲？这莲花还不是一次长成的，而是日积月累，逐瓣生长。”
　　宁微沉思道：“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事情，你是在何处见到的？”
　　宁子鄢不着痕迹道：“梦见的。”
　　“我多留意典籍，帮你查查。”
　　“好。”
　　疗伤完毕，宁子鄢站起身，正要走的时候，宁微将她叫住，“师姐，恕我多嘴，你的另一性子，似乎对方堑太好了些。”
　　宁子鄢道：“我知道。等溯灵诀进入八重境，便可回归本我，只是没了鲲鳞，能入七重境都已是勉强。”
　　宁微道：“寻找鲲鳞的事情，不能耽搁了，明日，我会将此作为试题。”
　　宁子鄢点点头，离开。
　　宁微抚摸着天机镜，怅然道：“怪我灵力不够，看不透身边人的局势……”
　　阿真敲门而入，二话不说，跪在了宁微的面前，道：“真人，对不起，我好胜心切，擅自改动了测魂铃。”
　　宁微将她扶起，看到她脸上有轻微的泪痕，道：“此事无碍。”他转过身，从一旁的柜子中，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日晷仪，递给阿真。
　　阿真双手接过，沉甸甸捧在手心，诧异地看着宁微。
　　“这是星辰日晷仪，有暂停时间的功能。”宁微轻触上面的时辰刻度，有柔和的光芒散开，“非常短暂，但很多时候，刹那之间也可变换天地。”
　　“多谢真人！”阿真感动不已，心知宁微是见到了之前姜琦玉等人对她的轻视，才会送她法器。她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只觉得心间涌动着一弯细细的暖流，抬眼看宁微，如看谪仙。
　　半晌，阿真问道：“二试，我能不能跟着真人？”
　　宁微笑道：“我只管出题，选择权在你。”
　　阿真俯身一拜，轻轻退下。

　　第二天，入门弟子们在临华殿集合，等待着试题的公布。
　　宁子鄢坐在掌门之位，宁微和宁铮在旁站着。便听宁铮朗声道：“诸位能过无极洞的试炼，修为也算有所提升，接下来，是为期一个月的二试。”
　　“一！个！月！”岳陵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几乎想立刻收拾包袱回家。
　　宁铮看向宁微道：“师兄，你先出题吧。”
　　宁微点点头，看向众人，“我的题目是，寻找鲲鳞，目前已有线索，愿跟随我的，可以出列。”
　　阿真和另外两个弟子出列。
　　宁微对他们笑笑。
　　宁铮道：“我便带领弟子，去一趟瀛洲，查看永夜结界是如何被破的吧。丹青、琦玉，你们可愿随我同去？”
　　孟丹青和姜琦玉同声道：“愿意！”
　　岳陵光看向方堑，压低声音道：“当众抢人啊？”
　　方堑只看着宁子鄢，十分忠诚的样子。
　　余下几名弟子也纷纷出列。
　　“我也想跟随真人！”
　　“还有我！”
　　“我也是！”
　　队伍中，只剩下方堑和岳陵光，岳陵光情不自禁伸了伸脚，被方堑瞪一眼，又缩了回去。
　　宁子鄢站起身，道：“方堑和岳陵光，跟我去灭了空灵门！”
　　众人皆是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至水忍不住道：“胡闹！”
　　宁子鄢笑笑，道：“长老有所不知，空灵门新晋崛起，不靠修仙问道，不行侠义之举，却专门仿造法器，以符纸和圣水霍乱人间，实乃邪魔外道。”
　　至水看向至心，至心道：“我没意见，别找我拨款就行。”
　　宁铮道：“师姐，大会规则，不可请外援相助，如有违反者，全组出局。你想以三人之力捣毁一个门派，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宁子鄢反问：“你觉得我思虑不周？”
　　“不敢。”
　　宁子鄢招呼方堑和岳陵光：“你们两个准备一下，今日便出发！”
　　“是！”
　　空灵门是什么？话说此时的修行界，要论行骗魁首，非空灵门莫属，他们创办不久，但从者甚多，据说门主法力极高，在风雨村创立门派后，很快就发展到了西山镇、白石镇以及周边的村落，最近几日，又来到了距六合山不远的东临镇。他们每到一处，便会开设分坛，送圣水，卖符纸和法器——全是假货。正儿八经的修行人士对他们深恶痛绝，但也一直无法将其铲除，因为空灵门所造法器，以假乱真，灵力极高。
　　鉴于此，没人相信宁子鄢能完成任务，大家都等着看她再次丢人。

　　方堑不知空灵门的来头，只想跟着宁子鄢大干一场，充满热情地收拾好了二人的行囊。临走前路过池塘，见一条鱼跳了起来，他想着出门这么久，怕三条鱼饿惨了，便拿起鱼饲料，想狠狠喂它们一顿。
　　他学着宁子鄢的样子，把饲料往它们嘴里投喂。鱼却认主，见方堑陌生，不吃就算了，还甩了他一身水。方堑抹去脸上的水，故作生气道：“这么不听话，小心我把你们捞起来煮了，那红鱼，你过来，你是带头的吧？”
　　宁子鄢走过来，一把拎起了方堑的耳朵，“你要把谁煮了？”
　　方堑吓了一跳，鱼饲料撒出来几颗，赶紧捡起来，“我喂它们呢……”
　　“不听话，我把你煮了！”宁子鄢从方堑手心里拿了点饲料，每次投鱼食，都正好投到鱼的嘴里。
　　方堑学着她的样子，把三条鱼砸得七荤八素，最终还是赶在宁子鄢发飙前，成功投喂了一条鱼。
　　他兴奋地拉住宁子鄢了袖子，“师父，我喂到了！”
　　宁子鄢朝他看去，见他笑得一脸天真，不由得也笑了，一边脸上露出个酒窝。
　　方堑呆呆地看着。
　　水中的鱼，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