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视》水犹如斯

1、第 1 章

　　我是一幅画，却又不单单是一幅画。因为，我是昭君的画像，当年，那位贪心的画师，促成了我，而我却无法拥有昭君应有的美貌。
　　因为平凡，我被锁在了宫廷中那个暗无天日的画轴里，直到那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将我取出，他说：“万幸，那该死的东西画出了你眼中的神采。”于是我便挂在了宫中，那个让皇帝读书、休息的大殿上。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昭君已经为了国家的安宁，远赴塞外，在那种极目黄沙的地方，被封为“宁胡阏氏”。而那位创造我的画师，在汉帝发现美若仙人的昭君后，已经被皇上处死了。
　　历史如车轮般碾过，人们很快淡忘了那位画师的可恶，但却将“昭君出塞”传为佳话，只是我坚信，昭君的一生终究毁在了画师的手上，也毁在了我的平庸上。于是，我发誓，用一幅画所有的颜色来发誓，若是再见昭君，我要告诉她我所有的愧疚，再消失在尘世。尽我所能，以次来偿还昭君所丧失的一生荣华和那些安谧的生活。
　　因为带着这个信念吧，我在数百年中竟不曾有些微的损坏，只是那主宰一切的上天却不再容忍，不容忍我小小的画像凭借着顽强而坚定的信念，就这样不灭。
　　“你当真以为让昭君嫁入宫门，当汉帝的妃子好过她出塞和亲的命运？人在这尘世，有些东西是逃不过的。”于是那位慈祥的佛母出现在我的面前，问了一个我数百年来我都不曾真正思考的问题。
　　“是的，美丽如她，昭君一定会是一个得宠的妃子，而善良如她又一定是一位贤良的妃子。若不是上天不公，造就那位贪财的小人人，她又怎么会落到这孤身赴大漠，抚琴独思乡的下场？纵是千世美名又如何？她的一生还是毁了呀！她是那样的喜欢南国风光，是那样的喜欢她的家乡。却偏偏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再如何逃不过，也好过般下场。徒有空名。那种孤独，那种凄楚，于她是多么残忍。”我，是一幅固执的画像，理所当然的咄咄逼人。
　　“哎，我也多说无意，你还是亲眼去目睹吧。你……可要好好想想。”说罢手一挥，我就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昏睡。
　　再次醒来，眼前却是一片黑暗，隐约听见周遭的喧闹，和随着颠簸而响的马蹄声。
　　“哎，皇上对贵妃娘娘可是宠爱哩！大人您为娘娘寻来这古时的画像，娘娘一开心，皇上可是会重用您了。到时，别忘了提拔提拔小的啊。”呵，好个献媚的声音，不禁让我记起那朝昭君要好处的小人。
　　“好说，好说。”另一个声音响起，同样那么遭人厌恶。
　　后来，从外头的谈话，我知道现在的我已是身在唐朝，那个极盛的朝代。而我也知道，因为一个女子，那个叫杨玉环的女子。让个极盛的朝代，面临种种危机。天下间，有多少百姓在怨着那妃子。而他们，只是为了把我献给皇帝的宠妃已谋求利益。我不由的想起昭君，这还真是极端的对比啊。
　　终于，我进了那个离开许久的皇宫，只是此皇宫早已不是那个我诞生的地方了。
　　“娘娘，这就是古时那美人的画像。”又是那令人作呕的献媚语调。妃子却没有说话。
　　但，一阵声响，有人轻启宝匣，先露出的是我唯一不负昭君美貌的双眼。随即我的世界再次裸露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
　　“娘娘，哟，您瞧。这所谓的美人，还不及娘娘一分风姿。可见娘娘真是纵横古今，难得的佳人啊！”我不屑，虽然我没有看到他口中的娘娘生得何等相貌。但是，他怎知晓，我的样貌连昭君的半分也不及。也就这眼眸，可以说不辱她的绝色。
　　“退下吧，你这份功劳本宫记下了。”是一个女子开口，未见其人，但那话语告诉我那人是何等优雅。
　　她又摈退了左右，拿起我。让我可以一睹那万千宠爱集一身的芳容。
　　“昭君呀！世人皆叹我的美貌，可我只须看到你的双眼就自叹不如了。若不是那位画师，我便可以看到你全部的美貌了。”我立即明白为什么君王不愿早朝。那是好一个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妩媚而不失端庄，娇美而不失大气，这样的女子，也合该也有这个盛世王朝来收纳她，只是不知为何，她让我觉得是那样的熟悉。
　　“你我二人也都算是倾国的红颜吧。哎……但为何，你有和亲为国的千古美名，而我却难逃‘妖妃惑主’和‘红颜祸水’的骂名呢？”她好似在叹息着。眼里流露出那种哀伤，我见犹怜。
　　“你知吗？当年，我不顾一切担负着多少骂名才进宫，其实为的是让我主不再沉静在风花雪月中，只怨这乱世凡尘太多诱惑罢了。我也不知不觉深陷其中，成为了风花雪月。惊觉时，我已经做不回当年那个一身正气的女子了。若是可以，我倒宁愿一开始就和你一样远赴边疆。至少现在不会感觉这么遗憾……”她自顾自的说到。
　　不！你不知！昭君的苦楚启是你这圈养在深宫的花可以知道的！我在内心叫喊。喊着喊着，我不禁一怔。却再也无语。
　　我，终于明白那抹熟悉是什么了。她几乎拥有和昭君一样的脸模。离开太就，我竟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也对，一样的容貌，她们却有天差地别的气质。昭君是何等倔强，那种脱离凡尘种种的倔强，犹如那旱地的金莲。而她给我感觉，完全是沾染了华贵的气息，国色天香高高在上。和那周遭的牡丹，形同一体。
　　这就是佛母所说的逃不过吗？我扪心自问。她也没有言语了，我们就这样静静的对视着。
　　等待了近千年，我居然得到的是这样的结局。佛母，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
　　“你可知晓了？”回过神，玉环早以没有踪影。而佛母出现再次在我眼前。
　　“知又如何，不知又能如何。佛母，我已经找不到再呆在世上的理由了……”我忽然觉得累了。昭君失了爱情，失了富贵，至少她应该无愧于自己吧。玉环得了爱情和富贵，只是午夜梦回，她也不尽快乐吧。那我还有甚可坚持的？
　　“罢！”佛母再次挥手，我随风而起，颜色消失待尽，只有最后一刹那，我看见她正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为挚爱的人舞着那曲《霓裳羽衣舞》……
　　我算是明了，无论昭君是那种命运，总是会有些许的遗憾，哪怕历经千世，千种身份，她的人生始终无法完美。望罢千年，其实又有谁的人生是完美的呢？所谓有得必有失，我倒是彻悟了。可笑的，我为了不存在的遗憾在这个世上，多拥有了如此长的生命。罢了……罢了……最后的光华，我竟然是在“她”的舞中度过，我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