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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章七 ...

  •   无厌伽蓝一片寒风呼啸,穿过山谷和还未建好的屋舍发出“呜呜”的鸣响。
      谢衣祭起御寒的术法,走出无厌伽蓝的殿门。这里的祭祀殿还未竣工,到处都显着萧条。
      他的三年禁闭还差得远,只好隐着身影避开他人,行事一向光明磊落的破军除了拆了房子后躲避沈夜的杖罚外,还从没这样规避过人。
      下界也早已步入深冬,谢衣在踏出无厌伽蓝所布结界的一瞬间才终于感觉到,他自己已然身如浮萍,无家可归了。
      但身为偃师,哪里有金属和木头,哪里就能让谢衣安逸生活,只是心中有所牵挂,只好不断鞭策自己踏遍万水千山。
      谢衣最后一次检查了自己的行囊,其实他可带的东西真的少的可怜,一些简单的偃甲工具,一身卓绝技艺,说不清的了无牵挂,道不明的光风霁月。
      他回身望了望头顶的流月城,俯身对不知何人做了个神农礼,然后施咒离开了。

      一片云雾遮掩中,沈夜从始至终都站在那里隐着身型。
      当谢衣突然望过来的时候,如果不是沈夜对自己小徒弟半瓶子醋的法术水平心知肚明,他就要以为谢衣看见他了。
      实在是因为那目光太折磨人,仿佛撒着细碎星光的瞳仁直直对上他的的时候,沈夜突然明白为什么族里那些女孩子对谢衣地评价是一瞥惊鸿。
      于是沈夜就走了,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沈夜告诫自己,雏鸟总是要离家的,更何况赤诚如谢衣更应该去红尘万丈中闯上一闯。
      可这时候沈夜却有些不符时间地想起多年前那个晚上,谢衣就躺在自己身下,长发柔软眸色清亮,两片唇瓣一张一合,用和平时微微不同的语气叫他“师尊…”
      那时的谢衣就是用刚刚那样的眼神望过来的。
      当时沈夜并没有在意,只是现在细细想起来,他觉得谢衣大约是不舍。
      是不舍的。
      沈夜有些恍然大悟地感到,其实谢衣冠礼的那□□-情,两人都是清醒着的。
      他掩了掩额头,低低吐出一声嘲讽,“委实荒唐。”

      三日后,沈夜宣布破军祭祀谢衣叛逆出逃,破军一切指责由其他高阶祭祀分担,其席次,玉印,宝器,宫室均一一封存,待破军捉拿回流月后再做评断。

      ————————★————————

      谢衣下界游历,如同蛟龙入海,可还没几日悠闲自在,破军祭祀就遇到了他第一个非同一般的难题——他需要吃饭了。
      离开流月城神血和矩木的庇护,昔日破军也只是一介稍微与众不同的凡人,他以前高居天上鲜有进食,就算是吃,也只是吃些果子,喝些温酒,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大部分都是摆设,此时需要用了,才懒懒散散地运转起来。
      谢衣没有营养来源,仅靠天地灵气也不足以维持消耗,他感到头晕眼花手脚发软的时候,空空如也的胃才终于传来一些隐隐约约的灼烧感,告诉他已经准备好接受食物了。
      最初半月谢衣几乎从不出门,他寄住在一所偏僻的农家,那里独居着一位老妇人,养着三只鸡并半亩地。
      谢衣谎称自己从远乡来附近寻亲却迷了路又起了重病,无奈只好借住一阵。
      这里民风淳朴,老妇人见有人来借住,自然是无比欢欣,收拾出一间屋子给谢衣住,还打算帮他请村里的赤脚医生为他看病。
      重病当然是个借口,谢衣也根本不知自己和普通凡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同之处,根本不敢让人来看,只能使尽浑身解数推脱掉了。
      无奈谢衣在流月城博览群书,却还是丝毫不通岐黄之术,只是醉心偃术研究。不过此时谢衣捂着灼疼的胃,想着大概自己回头还是应该看看的,至少让初入下界的族人不像他现在一样。
      等自己找到破解心魔之法,说服师尊将族人迁至无厌伽蓝——不,说不定到时候师尊已然找到比无厌伽蓝更加适合族人生存的世外桃源,到时族人不必再忍受终年严寒和无源头的疾病,虽大概不能纵情山水,但也总比高居寒天来得有趣许多……

      谢衣在这里从大雪封山呆到桃花灼灼,
      熬过最初的身虚体弱后,他便在溪畔临近村落的地方建了所简单的木屋,一边修养身体一边造福百姓。
      当溪源的水车建好的时候,流月城的追兵终于姗姗来迟,可当负责追捕的祭祀越过重重防御冲入谢衣屋门的时候,才发现那里早已人去屋空,房舍中只留了几坛还没来得及封窖的桃花酒。
      就连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清。

      “你们…找到谢衣了?”沈夜坐在宽背椅上,撑着额头问道。
      堂下祭祀俯首答道,“大祭司恕罪,属下到达时破军大人已经离开了。”
      沈夜坐直身子,轻声嘲道,“他若想躲,就连本座找起来也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是你们。”
      “是…属下们办事不利,还请大祭司责罚。”
      沈夜道,“行了,下去吧,等有谢衣踪迹时再向我汇报。”
      “是。”
      众人依次离去,主神典便再次只余沈夜一人,他站起来甩了甩袖摆走出门。
      城中渐渐暖和起来,积雪也基本化尽了,沈夜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破军门口。这里还和谢衣走时的布置一样,甚至和他那个梦也无甚差别。
      他想起梦中谢衣没说完的那半句话,到底是告别还是责备,过去了,便怎么也不会知道了。
      沈夜微微自嘲,还记得他俩还没决裂的时候,
      谢衣曾说过要做一个操控梦境的偃甲,让小曦能在梦中踏遍下界的风光美景。沈夜当然也想过如果是自己的话,想要梦到些什么,可是思来想去,也只好说自己“心胸狭窄”,除了这一座城池,这一城族民外,他的心中再装不下什么了。

      沈夜按着手下汇报来的地址寻到谢衣已经遗弃的那座小房子,它再正常不过了,简直不符合破军“不繁琐的不要”这个根深蒂固的代表形象,混在一片并不密集的山村木屋中,完全显不出来。
      其实谢衣也确实没把这里当做是长久的立足之地的。
      推开屋门,房中布置一览无余,一张矮桌,两条长凳,一张小床,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木头箱子。
      从这里沈夜倒是看出了一种破军式的杂乱,他挥挥衣袖用法力干扰那些盒子的磁场,令他们都正正地摆好在沈夜面前,由大到小排成一排,然后“啪”地一声全部打开了。
      不出意外地里面全是些大大小小的偃甲,沈夜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把箱子合上让他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墙边,想了一会儿还是把他们都带走了。
      在这座房子旁边,还是有一个小小的酒窖,比起在流月城里,破军寝室旁边那一个,真的是小得不能再小了。
      沈夜从来没有看过谢衣是怎么酿酒的,
      那些奇奇怪怪的偃甲工具,他更是看不出什么门道,便也只是瞅了一眼就放过了。在酒窖的一个小角落里,摆着四坛还没有开封的酒,沈夜把他们好好地收起来,和那几个箱子放在一起准备带回流月城。
      临走以前,沈夜放了一把火,连同房子,院子,以及谢衣在这里生活的痕迹都烧的干干净净。
      沈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里已经变成一片焦黑,他挥了挥衣袖反身飞向流月城。

      沈夜带着一堆破铜烂铁来到破军寝殿,将身上的箱子好好的安放在偃甲房中,随后坐在院子里取出刚拿到的四坛酒。
      谢衣拿到了新的材料,酿出酒的味道也和原来不同了,只不过发酵时间太短,酒味还不浓,反而散着幽幽的桃花香,再饮几口,又尝出些苦味来。
      凉酒入肠,平白喝出些愁味来,沈夜不愿再喝了。
      他放下酒坛,突然发现在坛内底部写着什么字,借着酒水的反光微微摇晃着。
      沈夜把坛口对着太阳换了几个角度,才看清里面用下界的文字,写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勿”字,起笔厚重收笔纤细,正是流月城字体的习惯,确是谢衣亲笔所写。
      勿?勿什么?沈夜几乎是下意识地揣测小徒弟地想法,勿扰?勿怪?勿追?
      他捏了捏眉心,一低头便闻到若有若无地桃花香气。
      其他三只酒坛的封口也被打开了,底部分别刻着“安”,“好”,以及一坛什么都没有。
      沈夜已经微醺了,他自己也能感觉到,桃花酿的酒仿佛让他整个人都置于暖春之下,连头脑也被桃花蜜糊满了,一呼一吸皆是香气。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束上酒坛去最下层找瞳。
      七杀大人正在研究傀儡,五的身体是熏染魔气失败的一名高级祭祀,沈夜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了下来,打了个招呼,“瞳。”
      后者没理他,只是继续将将蛊虫植入五的身体里,吃掉浊气腐蚀的肢体。
      等所有蛊虫都进去后,瞳才拨拨旁边地长杆,让操作台不知道隐道什么地方去了。
      沈夜叫了那一声后便不再表示,直视看着瞳安排好一切,走过来坐在他对面。
      他还戴着半面脸地护目,表情看不真切,沈夜也只是从瞳微撇的嘴角上看出些无奈的情绪。
      瞳掂起一坛酒手掌往鼻子方向扇了扇风,随后问道,“谢衣的酒?”
      沈夜“嗯”了一声,补充“他在坛底留了字。”
      瞳凑近坛口看了看,“安,另外三坛写了什么。”
      “勿,好”
      “不是有四坛?”
      “没字。”
      瞳愣了愣,盯着沈夜的脸看了一会儿,大概能感觉出他是因为什么来折腾自己。
      “勿安好”似乎怎么听都像怨毒的咒骂。
      他凑近每个瓶口都看了看,找到那个没刻字的酒坛,细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把坛里的酒都倒进别的酒坛里,用法力震碎了空坛子。
      沈夜在一旁看着瞳在碎片中挑出一块放在自己面前,有些莫名,“怎么?”
      “他大概是想说,安好勿念。”
      沈夜低头看了看碎片,依稀能辨认出五六息前它还是属于坛底的。碎片上面一片光滑,只在正中央其他坛子刻字的地方有一道头深尾浅的划痕,像是小小的一撇。
      “念”的第一笔。
      沈夜点点头,把其中一坛自己没喝过的推到瞳面前,“陪我喝一杯,这回味道很淡。”
      瞳尝了一口,甜香有余,鲜少酒味,确实非常非常淡,几乎不像是谢衣酿的,破军的酒窖里几乎全是味道香醇的烈酒,师徒两人都偏爱此道,也总是嫌弃城中其他人酿的酒都太淡了。
      这样淡的酒也能喝醉吗?瞳抬眼看着沈夜,后者只是用手指抚着坛口,偶尔仰头喝上一阵,可放下酒坛后,眼中一片迷蒙,分明像是喝醉了。
      瞳也并不说话,只是陪着沈夜坐着,过了许久,沈夜便起身告辞了。
      唉,麻烦,真是麻烦。七杀大人叹了口气,让人把一地的酒坛碎片收拾了,便继续唤出操作台鼓捣五。
      那些腐朽坏死的人已经消失干净,瞳把凤凰蛊注进去,便有新的肌肉缓慢地长了出来。
      旧的坏掉了便重新换上一个,傀儡就是这么简单,甚至是自己的手脚坏了,换个偃甲造的也没什么问题。
      可人心啊,真是无比的麻烦,只是块肉而已,有什么舍不去的?
      等谢衣回来了自己还能和他探讨几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章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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