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调的龙》始终不渝

6、父爱

　　这天晚上，位于龙岛东部的‘好爸爸玩具店’迎来了自开业以来身份最贵重的顾客——族长希维尔和他那闹得沸沸扬扬的养子弥卡。

　　匠龙图尔在柜台打着瞌睡，忽然被一阵渗龙的寒风给惊醒了，他打了个寒噤，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纯银竖瞳。

　　图尔张了张嘴：“………………”

　　他这是还没睡醒吗？

　　银龙的目光在店内陈放的琳琅商品上不着痕迹地滑过，稍微在笼子里张牙舞爪的有翼亚龙幼崽上做了停留，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的变化。

　　“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想归想，图尔还是尽可能如往常那样从容地招呼着他们。

　　希维尔淡淡道：“单子。”

　　“好的！”

　　图尔从善如流地把介绍特价品的话语咽了回去，赶紧把新进的货品清单给翻了出来，希维尔淡定接过，拿出翻看公文的八风不动的派头，认认真真地看起了这份手抄的目录。

　　图尔突然有点羞愧难耐——早知道就该把字写好看点了。

　　左爪被希维尔不由分说地拉着，弥卡拼命忍耐着逃走的欲望，就跟足前的地板上刻了朵卖萌的花一样，专注地低头注视着。

　　他决定收回不久前做出的握手言和的决定——这条肥龙不知怎么回事，吃完东西就心血来潮地将他衔着弄来这里。

　　……是真要把他当那些傻呵呵的幼龙来买玩具哄的意思吗？

　　希维尔看他气鼓鼓的，顺手取来一旁挂着的母幼龙最爱的亮晶晶首饰，趁他生闷气，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时候一件一件往弥卡身上挂。

　　弥卡正闭着眼，试着在脑海里排练了一下，待会万一真收到了什么，又该怎么对这些奇形怪状的玩具及恶形恶状的大型宠物组成的礼物们表示‘欣喜’和‘感谢’，然后就……

　　等他醒悟过来，已经被恶趣味的银龙挂满了会叫母龙崽子们兴奋不已的漂亮饰品，配合一身金闪闪的鳞片，满溢着欢乐的暴发户气息。

　　银龙的翻看速度很快，遇到描述不够清楚的地方时，还会以堪称平和的语气询问正襟危坐的店主。在画了无数个象征着有意购买的圈圈后，他暗瞄了眼不情愿到了极点的弥卡，明白不会得到任何来自当事人的要求，就理所当然地自己全盘做主了。

　　“还有更高级的吗？”希维尔不太满意：“我想看到的是……比格林和阿格特用的那种要好的。”

　　弥卡：“……”

　　他猛然间有种啼笑皆非的预感。

　　图尔满头大汗：“有的，呃，但不多，而且族长你已经圈完了。”

　　玩具充其量只是打发时间的消耗品，小龙又是继承了大龙那喜好搜集的喜新厌旧的天性的生物，他很少会花费太多时间在把它们做得尽善尽美上，再精致的东西，要是容易破损就没有意义了——只要能经得住龙崽子粗鲁的几次折腾再散架，才算完成使命。

　　“呃，你确定需要这么多吗？”图尔被希维尔最后选好的庞大数目给惊呆了：“快把店子都搬空了。”按照他的团队补货的速度……下半年似乎都没法再开门营业了。

　　希维尔不言不语地瞥他一眼，图尔顿时一寒，赶紧转为奉承：“有你这么一位慷慨又爱护幼崽的父亲，弥卡一定会成为大家最羡慕的对象的。”

　　希维尔轻哼一声。

　　——这还用说。

　　即使只是坐在一张简陋的旧木椅上，唰唰地为一张张账单签着名，银龙的气势也依旧无损，是叫眼睛都为之灼伤的耀眼。

　　小金龙不懂欣赏这一幕，他只知道自己马上要接收一大批一点都不想要也不需要的玩具，被强买强卖般欠下一份龙情，忍不住一脸毛躁地戳了戳木笼，差点被里面暴躁的有翼亚龙给咬掉爪子。

　　他慌慌张张地回收，这动作的幅度有点大，一下就被希维尔给捕捉到了。

　　图尔笑着，柔声细语地想劝慰这只受惊的小龙：“不用怕哦，有防护罩在，它伤害不——”

　　“卡兹——砰！”

　　比图尔的话语出现得更快的是一道迷你闪电破空而去，在意念的锁定下，它准确地击中了目标，迅捷无比地把这只焦躁得试图伤害每一个潜在买主的不驯翼龙给劈成了一块黑漆漆的焦炭。

　　……它的骨架甚至还保持着攻击弥卡的姿势。

　　图尔欲哭无泪。

　　希维尔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继续签名。

　　送货的事情自然交给店主，花了一大笔钱却好不心疼，希维尔张大了嘴，把下颌压在地面上，示意弥卡进来。

　　——他们要回去了。

　　尽管那尖锐的牙齿雪白雪白的，不见恶心的牙垢，也没有法尔那种熏死龙的口臭，可弥卡依旧对这湿乎乎的封闭空间充满了排斥，垂死挣扎着问：“能不能请你换个方法带我？你之前不是拽我尾巴吗，那样就可以了。”

　　希维尔懒洋洋地说：“会很容易滑掉。”

　　弥卡另辟蹊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能骑在你背上。”

　　银龙哼了一声，不耐烦地甩了甩蓄满力量的粗尾：“你会被飓风刮跑的——抓得再紧也没用，鳞片很光滑。”

　　弥卡瘫着脸，还在坚持：“那你可以试着抓我的肚子，或者肩膀。”

　　希维尔同样瘫着脸：“万一我忘了握着你，不小心用了下力呢？”

　　“……”弥卡想象了下自己被活活捏爆的血腥镜头，觉得被含在嘴里还是可以接受的。

　　撇开这些占用了属于弥卡的小卧室里绝大多数空间、却不曾被他拿在手上玩耍过的昂贵玩具不论，由于两龙都有着沉默是金的美好品德，在接下来的好几个月里，他们相处起来倒是比之前设想的要轻松许多。

　　也要归功于最近为了准备龙神祭典而变得特别忙的希维尔的早出晚归——他醒来的时候弥卡还盘成一团睡得正香，而他回来的时候，弥卡又已经睡着了。

　　倒不是弥卡在生活变得安逸后就爱赖床，而是幼龙发育需要的能量极大，这点不仅体现在增大许多的食量上，也叫一向早起惯了的他都被迫嗜睡起来。

　　以至于在伤势痊愈的法尔在汇报情况时，不小心说溜了嘴变相打出小报告的前一刻，希维尔都还以为新来的小崽子是非常叫龙省心的。

　　“你说什么？！”韦因德激动过头，无意识地把银龙的专属书桌拍出一道裂纹：“弥卡他没去上学，而是撺掇同学们一起去捕捉猛犸？！”

　　法尔一本正经地纠正：“不是撺掇，是领导。”

　　至少就他看来，其他都是凑热闹瞎起哄，最后跟着分分战利品，在父母面前炫耀炫耀的罢了。

　　法尔会发现弥卡的胆大妄为，还是基于一次极其偶尔的觅食活动——他看重的那一头最肥硕的猛犸，居然被还没猛犸的獠牙长的小金龙给骗得狂奔起来，然后被捆在必经之路的树中间的、用法力铸就的柔韧丝线给割断了身躯，鲜血喷溅。

　　法尔起初是被吓了一跳，然后来了兴趣，索性继续跟上去看看，然后发现不管是出主意还是实施，几乎都是弥卡在全程捣鼓。

　　韦因德气得不行：“猛犸可不是适合幼崽练手的猎物，族长。”

　　小龙闯祸，第一时间当然是找监护龙了。

　　谁知道银龙一副风龙过度反应了的样子：“他成功了。”

　　“重点不在这里！”韦因德几乎想对这个不负责任的半吊子爸爸咆哮了：“猛犸一脚能踩扁一只小龙，就算闪得快没被踩到，也会被尖利的獠牙贯穿！这种牙都没长齐的龙崽子，他有两根獠牙，一口气能串六个！”

　　一向温和的韦因德首次以咆哮体面对族长，把其他龙都惊呆了。

　　希维尔沉吟了下：“我知道了。”

　　他承诺会去解决这个问题，虽然没具体说要以什么样的方式结局，韦因德还是懂得见好就收，便把这页揭过。

　　要是让他知道了晚上在银龙和金龙崽子之间的对话，恐怕只剩下以头抢地的欲望了——

　　希维尔面无表情：“下次最好不要瞒着我。”

　　正抱着本巨头书看得津津有味的弥卡心里琢磨着，究竟是哪件事败露了，表面则八风不动：“哦。”

　　对他的口是心非，希维尔一阵见血：“但你肯定是不会听话的。”

　　弥卡：“……”

　　希维尔随意而轻松地在弥卡身边卧下，粗尾灵活地企图挪远点的弥卡缠住拉近，顺便将懒趴趴的绿毛龟放在金龙头上，哪怕弥卡下一刻就把它无情挥掉：“不让韦因德发现的话，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弥卡愣了愣，惊喜道：“你说的是——”

　　希维尔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那些笔记你都看得懂？”

　　弥卡老实道：“有的不能。”

　　他想把这本书完全看完后再整理出所有问题，集合在一起，再去问格林老师，免得打扰对方的频率太高。

　　“格林帮不了你。”希维尔这么断言，说：“那些笔记是我做的。”

　　弥卡一僵。

　　尽管它们躺在同一条龙的书架上，弥卡却从没往‘该龙便是作者’这上头想。

　　……这么规范而系统的内容，他还以为是龙族教科书一类的存在。

　　弥卡想，他不得不对这似乎只是懒到不想说话的肥龙刮目相看了。

　　希维尔还不知自己被求学若渴的龙崽子戴了顶熠熠生辉的智慧光环，想着既然弥卡有这个意愿，他就帮帮忙：“你学会了什么？念出来试试。”

　　弥卡最近靠看书自学，是记住了不少咒语，可真正能熟练运用的，倒只有最初从牧师那里偷学的那条。

　　银龙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等着检查他学习成果，弥卡不由得有些紧张，深吸口气后，稳稳地念道：“美丽的风神贝瑟尼斯朵啊——”

　　板着脸的希维尔：“噗。”

　　弥卡的额角暴起一根青筋。

　　——根本念不下去了。

　　“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希维尔依然是那副高贵傲慢的面瘫样，就跟刚才笑场的不是他似的，接下来对咒语的内容表示了深深的鄙夷：“就凭贝瑟尼斯朵那一口龅牙和粗大腿，也敢厚颜地骗信徒来赞她为‘美丽’？”

　　弥卡听得来了精神，虚心求教：“那应该是怎样的？”

　　希维尔解释：“风系魔法由风属性的龙使出才会事半功倍，我们的话，不是不能用，但效果没有那么好。”

　　就算他的法力比韦恩德要强上许多，在风系上也占不到便宜，天赋上的便利终究是后天的努力无法完全取缔的。

　　弥卡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希维尔忽然感到有点小愉悦，很爽快地展示了一次自创的咒语——

　　“风！过来！”

　　弥卡还没反应过来，直接粗暴的内容就已经被念完了。

　　一阵狂暴的龙卷风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半封闭的巢穴里，把还蹲等下文的金龙崽子一口气卷到了天上。

　　希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