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低调的龙》始终不渝

11、幸福

　　弥卡无语地看向这眼带恳切的几人，忽然非常同情他们，便顺着这被扭曲得厉害的意思点点头。

　　“看，果然有用！”

　　天真愚蠢的储备粮们高兴坏了，自觉危机解除，弥卡本着一颗怜悯未丧的心，任由这美丽的误会继续下去，自始至终没暴露自己听得懂他们说话这一事，拍着翅膀飞走了。

　　露水凝在叶片上摇摇欲坠，鲜嫩的青草在齿列间化成甜美的汁液，温驯的小鹿会被虎视眈眈的狮鹫所捕食，地面上的狮鹫被出其不意的猛犸的全力一击给撞得肠穿肚破，天上翱翔的有翼亚龙是嘶鸣不已的猛犸的克星，可就算是强悍如它们，在真正的远古巨龙面前也显得太过不堪一击，被肆意抓来囚禁，视作小龙的玩具和临时坐骑。

　　意识到自己是傲立于这条食物链之上的一员，弥卡浮在半空中，翅膀缓慢地扇动着，俯瞰丛林里那一幕幕弱肉强食的场景，既血腥残酷，又生动美丽。

　　明明才以龙的样子生活了半年不到，在人族社会里的坎坷却已经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还留有深刻印象的，怕就只有那位牧师？

　　现在的他乍然见到后人类不会感到亲切，只有本能的戒备和提防。

　　龙族固然强大，可就算是这样，也没少遭到各族的明枪暗箭——连鳞片都是叫人趋之若鹜的熬制高阶魔药的优秀材料，更别提还有野心勃勃的地想驱使这一骄傲的族群的成员做满足虚荣心的坐骑。

　　弥卡自顾自地发着呆，没留意有个比他大了一圈的黑影正在徐徐接近……

　　“弥卡！”

　　发现小金龙孤零零地在漂在空中时，碰巧路过的康巴斯顿别提有多高兴——虽然他的叔叔法尔才刚因弥卡倒了大霉，这也没能抑制他想亲近金龙崽子的天性。

　　不说龙鳞是最符合龙族审美的金黄，也不说弥卡安安静静又很有气场的低调性格在小崽子里显得鹤立鸡群，康巴斯顿最喜欢的是，弥卡身上自然散发出来的气味真是太好闻了！

　　“呃，康巴斯顿。”

　　弥卡愣了愣，换上客套用的笑，温和地打着招呼。

　　“真巧，这样也能见到你！”康巴斯顿在起初的兴冲冲后，稍微冷静了一点点，往周围张望着，试探道：“希维尔族长没陪你吗？”

　　“族长很忙，”弥卡下意识地说了真话，见这只小火龙双眼放光后，又后悔了，便亡羊补牢道：“但韦因德说很快要来找我的。”

　　“喔！韦因德长老啊，我来的时候还见到他在会议室呢，肯定没那么快。”谁知这话起了反效果，康巴斯顿再没顾忌了，牵起他眼馋了很久的金龙爪子，顿时感觉浑身都充满了使之不尽的力量，兴致勃勃地就往另一个方向飞：“来来来，我们一起吧！好像那里有很好吃的烤鱼。”

　　……找不到正当理由，拼蛮力又完全拼不过的弥卡只剩下被生生拽走的份。

　　族长和使者们在会议厅里议事，清闲的其他巨龙们则优哉游哉地清点出洞穴里看厌了的宝石和自然脱落的鳞片——当然不会一次性拿多了，骤然间大量出售只会让它们变得不值钱，这些活了几百万年的天神宠儿们虽然看起来很不拘小节，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时，心眼却一点不粗。

　　连康巴斯顿都比毫无金钱观念的弥卡懂得精打细算。

　　“喏，”觉得有义务表现得有气概一些的火龙崽子，豪气冲天地从双肩背包里倒腾出一大堆金币——这是他用腻味了的珠宝找精明的妖精们兑换来的，学会用小额度一些的交易币当然比动不动就掏出一大块宝石要来得便利，也更容易杀价。

　　他闷头往弥卡摊开的双爪上倒着，直到填得满满的为止，爪子拍着胸脯，带着‘我竟然也包养了弥卡一天’的无限满足道：“尽管拿去花吧！不够了找我！”

　　弥卡：“……”

　　他当然不会要，指不定这笨蛋背地里会为这一刻的充大方心疼得睡不着觉呢。

　　当然，鉴于对龙族的吝啬程度多少有点了解，知情识趣的弥卡很贴心地当面点头接下，结果趁着康巴斯顿一转身，他就用半生不熟的移位咒，把被掌心捧着的金币统统送回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

　　咒语是成功了，可被弥卡唯一错估的，却是那堆金币的分量——毫无准备的康巴斯顿被突然增加的重量给扯得往后狠狠一倒，猛然间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墩地重重跌坐在了地上。

　　“……”

　　弥卡默默地用爪子捂住了脸，扭头。

　　康巴斯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甚至都没感觉到大庭广众下摔了一跤非常丢龙，等他满腹狐疑地解开背包口的绳索，数了几数，瞅见金币数额又变成原样后，一张龙脸都气得通红：“弥卡！！！”

　　就算你很漂亮可爱，这回也不能轻易地原谅你了，真太不给面子了！

　　见火龙宝宝气冲冲地要扑过来，弥卡反而镇定下来，顺手从一旁的矮人摊子里拿起一颗硕大的糖球，瞄准那块喷火的嘴一丢——

　　“唔呼！”

　　康巴斯顿条件反射地叼住了。

　　……好甜。

　　从他瞬间垮下去的脸部表情判断出对方不喜欢甜食，弥卡赶紧往前走几步，这次是人鱼烘制的炸鱼，依法炮制地投喂给好不容易咽下去的康巴斯顿：“这个呢？”

　　尽管有点烫，但对火系的康巴斯顿来说完全没有问题，他皱着脸，嚼了几下后，总算舒展了些，还嘀嘀咕咕地提出了要求：“好多了，但我不喜欢这种乱浇上去的廉价蒜末，五色草汁比较好。”

　　弥卡：……小屁孩要求还挺多。

　　摊主当然不敢跟出言不逊的小火龙计较，似乎还本着破财消灾的想法，大方地免了准备用小颗珍珠抵债的弥卡的费用。

　　康巴斯顿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在爆发前的那一瞬，注意力被弥卡给成功转移掉了，即使在后头想了起来，也没为这发第二次脾气。

　　他抓了抓还在发育于是总有点痒痒的犄角，干脆把弥卡先拉到妖精那里，将几颗小珍珠换成了用金丝天鹅绒装着的满满一袋金币。

　　弥卡：“……”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为几枚铜币要翻山越岭，弄得擦伤无数的日子。‘

　　‘约’到了碰巧落单的弥卡，康巴斯顿一路上受到了无数跟着家长逛的同学们的嫉妒目光洗礼，整条龙飘飘然的，走路都成了螃蟹体。

　　等忙了一天难掩疲惫的韦因德来接走弥卡时，他才想起‘弥卡不属于我’的冷酷事实，顿时僵在原地，被巨大的落差给压得心情低落。

　　“我才知道格林的事。”韦因德略带歉意地驮着弥卡飞：“晚接你了。康巴斯顿没欺负你吧？”

　　有个好战的叔叔法尔镇着，小火龙在龙岛上没少干坏事，正宗的小霸王一个。

　　弥卡诚恳道：“没有，虽然有点幼稚，但他挺可爱的。”

　　韦因德突然觉得有些脑壳疼。

　　一个小豆丁认认真真地说另一个大一些的小豆丁幼稚……

　　族长到底是怎么教育的？

　　风龙最后在一个高台上停了下来。

　　弥卡打横滚了一下，顺顺当当地沿着韦因德身体的弧线起伏着了地，好奇道：“这是哪里？”

　　“我想你肯定被康巴斯顿拉着跑了一天，早就累了吧。”韦因德笑着说：“去看看表演，不喜欢再走。”

　　弥卡的脑海中蓦地浮现了一大群巨龙围着篝火蹦跶和咆哮的可怕画面。

　　好在他的猜想错误，傲慢的巨龙们显然不具备主人翁和服务精神，在巨大广阔、彩光流转的平台中心，随着悠扬惑人的乐声翩翩起舞的，是今天来到这里的客人——人鱼族。

　　……会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来娱乐自己的，恐怕也只有巨龙们会做得这么理所当然了。

　　弥卡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美艳动人的人鱼，而是神情惫懒地斜躺在最高处，无时无刻都醒目得不可思议的那条银龙。

　　他瞄了瞄四周，算出从自己目前的位置走到希维尔那里的距离，不管是哪条路线，都会非常引人瞩目。

　　弥卡觉得，就随便找个角落坐着好了。

　　谁知韦因德并不让他这么做，连一点尊重表演者的意思都没，往空中一跃，巨大的双翼倏地展开，一下就擦着人鱼那妩媚微曲的柔软发丝，直飞到希维尔那里。

　　弥卡：“……”

　　好在人鱼们也非常敬业，至少心理素质非同一般，哪怕有一头体型庞大的远古巨龙在头顶上掠过，狂风骤起，吟唱的声线也没有一点慌乱的迹象。

　　“希维尔族长，”韦因德笑着说，“你要的弥卡来了。”

　　他召唤了一阵微风，把怀里的弥卡安安全全地送到希维尔面前。

　　银龙粗长有力的尾巴灵活地一卷，弥卡便被缠住，转被丢到银龙的头上趴着。

　　弥卡木着脸，死死地揪住身边的犄角来获得一点安全感，免得希维尔一不小心忘了他还待在这，一个起身就能把他甩飞。

　　……不管怎样，矮小的龙崽子登时成了全场位置最高的一位。

　　其他观众都挺淡定的，尤其是各族族长，只冲彼此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笑——毕竟银龙跟他们对话的这一天里至少偷窥了这只金龙幼崽个几十次，记性再差的都把它的模样给记熟了。

　　唯一受到莫大惊吓的，大概就是那一小队的人族代表——神圣骑士们了。

　　“它竟然是那个喜怒无常的银龙族长的幼崽！”

　　在看到弥卡被银龙宠溺地丢到头上时，队长的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在深切意识到他们今天真与死亡擦肩而过后，他对教会自己那一句表示友好的话语的唐德尔族长更感激了。

　　人鱼的舞蹈还是挺不错的，可弥卡的新烦恼也接踵而来——听力太好，这让他没办法无视掉不断从台下的其他观众席处传来的巨龙们的热情讨论：

　　“你喜欢哪一条？这条绿色的我要了，别跟我抢，它看起来最肥！”

　　“我喜欢红色的，它年纪最小，肯定比较嫩。”

　　“上次烤精灵用的比多鱼酱你那里还有剩吗？”

　　“早用完了，忘记后来的蛇鸟族了吗。”

　　“可恶，它们还要跳多久，我快忍不住了，口水都要下来了……”

　　“哇这个也很好吃的样子！尾巴特别大，可以生煎。”

　　“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油炸吗？”

　　“我的幼崽偶尔也想换换口味。”

　　弥卡面无表情地看着沐浴在巨龙们越发灼热的‘欣赏’目光中，一无所知地舞姿摇曳的鱼人们，有那么点不忍地微偏过头，又瞅见了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圣骑士们。

　　“…………”

　　语言不通有时候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