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Why Don’t You Kiss Her》阿熙达卡

3、第 3 章 音驹

　　全国大赛后国三生就名正言顺地退出了社团。
　　月岛安安分分地准备着他的升学考，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选定了乌野高中。他绝对不会说他选择乌野是因为哥哥曾经在那里就读而他对哥哥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抱着一点点不甘心。他只会调侃地挑起眉毛咧开嘴笑笑：“啊，因为乌野离家近嘛。”
　　听听，多么欠揍却又合情合理的借口。
　　乌野算不上什么名校，只能说曾经因为排球社而名噪一时，现在算来不过是没落的贵族而已。以月岛的成绩考进去，不算难事，所以他很轻松地应付掉了升学考，春假里只需要慵懒地等待着录取通知就好了。
　　但整个假期，他都没有见到过林乔——他骑着单车路过她家门口时会不着痕迹地放慢速度然后斜着眼神偷偷看一眼。但是，都没遇到过她恰好推门而出的时刻。
　　他以为她因为考得不好而难过地开始了深居简出的日子，但他不知道现在林乔正呆在东京的爷爷家，百般无聊地逗弄着一只虎皮花猫。

　　林乔穿着宽大的深色男式T恤坐在爷爷家的长廊边上，猫咪撒着娇枕在她的大腿上瞌睡。悬在屋檐下边的风铃被正午微醺的风吹得滴溜溜地响，她把啃了两口的苹果放在手边的小盘子上，摸着花猫背上柔顺的毛，同时无聊地将脚上没穿好的人字拖晃来晃去。
　　一不小心力道用不好，右脚的鞋子嗖地一下飞出去。她抓了抓头发，把黏人的猫咪赶下去，单脚站起来，一跳一跳地挪过去捡。
　　明明是期盼已久的假期，林乔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总觉得有那么一丁丁点不安，动不动就从心底窜出来撩拨一下她的神经。
　　穿好鞋，身后有人唤她，“乔乔来，吃饭了。今天有你爱吃的牛肉炖菜哦。”
　　林乔应了一声然后跑回屋子里。打开电饭煲，准备把两个空碗盛上饭，热腾腾的蒸汽扑上来，闻着氤氲的米香模糊了她的视线。
　　“爷爷，我爸妈让我在这里住多久？”
　　“怎么，东京不好玩吗？”
　　林乔摇摇头，否认。摸了摸鼻子，却不知从何作答。
　　年近七十的老头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随即朝林乔笑了笑，“乔乔乖啊。爸妈忙，先在爷爷这里住一阵。等他们忙完了再接你回家，好不好？”
　　林乔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真是的......别一个两个都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哄啊。”

　　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无非是父母之间的那点事。
　　她的父母，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才结合。这个曾经困扰林乔许久的问题现在看来已经失去了考究的价值。如果他们不想点破，她也可以一直装傻下去。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她都这个年纪了，难道还能硬求着两个早就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的男女每天陪她一起过家家一样的生活吗。
　　当同龄孩子在抱怨着父母昨天又吵架的时候，最开始，林乔也是懵懵懂懂。她万分自豪地向别人夸耀，说自己的爸妈从来不吵架，两人相敬如宾，她的家庭幸福美满。但没过多久她才意识到，这样太过平静的日子根本就是不正常的。
　　在某段时期，她又庆幸又痛恨，为什么自己要察觉得这么早。

　　早熟的后果之一就是推波助澜了本来不算张狂的叛逆期。在高中之前，虽然她很倔还喜欢认死理，但至少她不会正面与父母发生冲突，从来都是暗地里不屈不挠。
　　当林乔得知父母在没跟自己有任何协商就将她送到了东京的学校时，她才明白，爷爷家将会变成今后她不得不长期驻留的地方。这种决策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于是她全力以赴地跟父母较着劲，明着暗着一起来，各种反抗各种顶撞，自虐式的把自己的生活和成绩弄得一团糟。
　　林乔看着自己那对清高的爸妈，将一直挺得笔直的背在教导主任面前低声下气地弯下去时，偶尔会觉得自己此时心中的快感非常变态。每当她心里正要软下来，觉得自己闹得差不多就算了吧，妈妈或爸爸的一顿耳提面命总会让她感到虚伪和恶心，接踵而来的是她更加顽固的反抗。
　　最后爸妈放出大招，期中考试过后，强制性让她住宿。
　　不是没有听闻林乔在班级里的所作所为，所以舍友们被这个身高高了她们一大截的姑娘吓得不敢跟她说话。林乔也是慢热的人，没有人来接近她，她也放不下脸面去示好。很多个晚上，林乔都躲在被子里一个人哭到天亮，觉得自己的生活不该是这样的一滩烂泥。
　　半夜三更实在是心里堵的时候，林乔会翻出手机里的通讯录，找到以前玩得要好的朋友，一个号码接一个号码打过去，但听筒里传来的无一例外都是单调重复的忙音。第二天朋友们的短信过来问她怎么了，林乔却觉得已经没有了再矫情的必要。
　　这些人里不包括月岛萤，因为她压根就没存过他的手机号码。她当时对命运这个词太有信心了，好像每天都能遇到月岛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存手机号码还不如天天见面来得实际。月岛的出现已经成了林乔生活里每日例行的一道风景，她觉得无论他们俩是什么关系，这道风景永远都不会消失。

　　就这么断了联系。

　　现在，林乔的身高已经突破了一米七，而那个高挑的少年现在又长了多高——他从来都不比自己矮。从以前的同学口中，听闻他进了乌野高中，是不是还继续打着排球，成绩是不是一如既往的好，嘴巴是不是死性不改的欠，是不是仍然有那么多小姑娘偷偷对着他脸红？
　　脑子里全是月岛萤浅金色的眸子，想着想着，林乔觉得自己又要哭了。
　　明明以前觉得这个男生嘴巴毒得能让她忽略掉他全部的优点并且恨不得把他塞进垃圾桶，现在却觉得连他的缺陷都在闪闪发光。
　　林乔想，她现在一定是太难过了，都昏了头，不然怎么会觉得月岛萤这么好呢。

　　在被父母强制住校后没几天，林乔顶着核桃一样的臃肿的眼皮去上课。她很困，昨晚又不声不响地哭了一宿，早上还要避开所有舍友偷偷摸摸地去洗漱，以免她们看到她金鱼一样的红肿眼睛。
　　她照例在上课铃声打响的那一刻闷头补眠，睡之前还不忘交代了一下坐在她右手边的灰羽列夫，“午饭的时候叫醒我。”闭上眼睛没几秒，她再度睁开，“如果有老师砸粉笔头，帮我挡一下......嗯，放学后请你吃冰淇淋。”
　　这样的交易似乎每天都会达成。但每次林乔要按照约定请灰羽吃东西的时候，他都会被社团里的前辈毫不留情地带走。她看着他被拖进体育馆还一脸不罢休的表情朝她大喊下次下次，她略微好笑地挥挥手。
　　林乔睡下之后，灰羽偏过脑袋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肩膀，想了想，拿出一本书，在林乔空荡荡的桌面上支起来，这样一来被老师发现的几率会少一点。灰羽眨了眨眼，确定这本书不仅挡住了老师的视线同时也遮住了早上直射进来的过于耀眼的阳光。
　　灰羽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抬手揉掉眼角泛出的眼泪，单手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听着课。

　　春暖花开，真是好睡觉的季节呢。

　　林乔睡得很投入，也许很少有人能像她一样把睡觉当成一件人生大事来看待。当她足足睡饱了上午的四节课后仍然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灰羽看着她极其认真的睡相，第一次没忍心叫她起来，到小卖部买了个面包塞到她抽屉里，就算是帮她解决了午饭问题。
　　但关键是当林乔迷迷糊糊地被饿醒的时候并没有低头看到抽屉里的面包。书桌上的课本因为她的动作而倒下去，她抬了抬眼皮，恍惚地瞄见讲台上的老师依旧唾沫横飞，误判现在还是上午的课，于是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埋头继续睡。
　　她睡得手脚发麻，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教室都快空了，旁晚五点钟的夕照透过窗子在教室的水泥地板上分割出几个斜斜的金色方块，光晕里掀起一小片浮动的灰尘。班里留下来做值日的男生冲她眉飞色舞地吹了个口哨，“林同学睡功了得！”
　　林乔饿得胃都痛了，气也懒得生。她扭动了一下酸痛的颈脖，自认倒霉。
　　从书包里找出钱包揣进口袋，她晃晃悠悠地走出校门，特地绕了很远的路，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拉面馆。走进去，坐下，点单。
　　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很饿还是由于心情不好而需要温软的食物来慰藉，这顿饭她吃了很长的时间。她总是感觉不到饱，一次又一次加单，面前的盘子周而复始地满了空，堆在一旁，亮蹭蹭的碟面折射着头顶明晃晃的日光灯。
　　周围的顾客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她一个人雷打不动地继续进食。
　　“哟，同学，我们要打烊了。”大叔拆下围裙，好脾气地下了逐客令。
　　林乔站起身付了钱，看着窗外已经浓重的夜色，带着歉意欠了欠身子。
　　走出小馆，外头已经是华灯初上，小巷子里一排的路灯氤氲着泛黄的暖光，一直延伸到远处繁华的街道便被灯红酒绿所掩盖。五月末六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了微微的暑气，林乔把长袖线衫脱下来系在腰间，慢腾腾地朝学校的方向走。
　　女生宿舍楼下紧闭的大门再一次挑战了她的心理防线。在尝试了好几次翻墙却都以失败告终后，吃饱了饭的林乔终于有了发怒的力气。她想朝那扇铁门狠狠地踹一脚，却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名字。没好气的转过身，看到的是今天把她害惨了的灰羽列夫——于是那充满怨气的一脚，便顺理成章地转移到了刚刚结束特训而晚归的灰羽的膝盖上。
　　还没等灰羽叫痛，林乔把他拽到墙边上。灰羽以为她凶神恶煞地欺身上前要干什么事，大脑脱线立刻高声呼喊，“你想干嘛！？不要不要不要！”
　　“你有毛病啊瞎嚷嚷什么！”林乔捂住灰羽吐不出什么好话的嘴巴，“踩着你翻个墙而已，给我闭嘴！”
　　林乔看起来好像很是凶神恶煞的老练，实际上这却是第一次翻墙。
　　歪歪斜斜地踩着灰羽老半天才勉强骑上了墙头，灰羽的白色校衫被蹂/躏了一番，浑身都是她踩得乱七八糟的灰扑扑的脚印，仰着脑袋瘪着嘴的模样其实有点可怜兮兮的，但他垂死之际却好死不死地仰了仰脑袋，目光刚好对上林乔的裙底。
　　他愣住，她也愣住。
　　于是比道谢更先来的是林乔的暴怒：“你在看哪里啊混蛋！！！”。

　　那堵墙真的很高。林乔坐在墙头，都觉得自己离天上的星子近了不少。她伸手在眼前晃了晃，星光从指缝间漏下来。她呆呆地望着满天璀璨的星子，怔怔地流下眼泪。
　　那一刻她真的特别想念月岛萤。
　　——她无家可归的时候，或者说，有家却回不去的时候，那次的大冬天里铺天盖地的低温下，是月岛在她面前蹲下来，给她缠上了一条暖洋洋的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