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月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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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岛萤很想问问林乔，为什么不留长发。
如果她把那永远不肯蓄过肩线的栗色头发留长至蝴蝶骨，他走在她身后时就不会盯着她露出的白皙后颈而发呆了。
月岛对自己说，等林乔把头发留长，就不管不顾地把她拽进自己怀里吧。
跟她表白，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口，千万不要让她抬头看到自己窘迫却故作镇定的表情，尽管林乔把耳朵贴在他胸口时一定能听见把他出卖的欲盖弥彰的快速心跳声。
奈何，林乔却一直倔强地不肯留长发。
她笑着揪了揪半长不短的发尾，“太麻烦了啊。”
于是，她的头发总也留不长。
于是，他的表白总也说不出。
林乔的名字其实蛮奇怪的——单字姓，单字名。国小开学的第一天，她上去自我介绍，拿起粉笔郑重其事地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地写出两个稚气的汉字，简单又突兀。
她把沾满粉笔灰的小手背在身后，腆着圆鼓鼓的小肚皮，抑扬顿挫地把自己的名字读出来。她说，我叫林乔，“Ha—ya—shi—Kyo！”最后一个重音把台下的同学惹得咯咯咯地发笑，只有她一个人站在讲台上不明觉厉。
如果记忆能像书本一样被翻动，那么第一页上关于林乔的种种，也只剩下这个清晰却平凡的开头。月岛萤跟林乔的最初，没有浪漫而戏剧性的开始，青梅竹马谈不上，也不过是小学六年的同班同学而已。
这段时光虽然漫长却又让人容易忘却，你实在要月岛说出个子丑寅卯他只能一再地沉思然后摆出一副欠扁的笑容，和蔼可亲地告诉你说这种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他早就忘了。
月岛确实不是那种记忆力好得变态的人，他一直很中二地不愿意去刻意记下什么事情以免浪费他大脑的精贵内存。只是有些事情或许真的太深刻了，他想忘都往不掉。
林乔对他来说或许是特别的吧。
因为有时候连月岛自己都很郁闷——他对谁都是彬彬有礼事不关己的模样，面对林乔却能日久之后渐渐剥落他那层本来看起来礼貌又疏离的保护色，开始暴露出性格里不曾见光的阴暗面，嘴皮子利利索索地对林乔吐槽，跟他讲话时林乔总是需要保持每分钟原谅他八百次的节奏才能存活下来，而在她的痛苦之上他则不亦乐乎。
林乔也开始学着聪明起来，猜着他话里的不怀好意。只是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姑娘的思维永远跟不上少年话里的转弯，等林乔明白过来月岛是在笑话她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家门口，看到他清清淡淡地挥挥手然后一个人继续走，林乔一股脑的闷雷都憋在肚子炸得肝肠寸断，各种内伤。
没有为什么。月岛就是觉得林乔被他气到的样子十分好玩，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恐龙一样，迟钝得要过了四天才知道痛。
是啊。她简直太迟钝了。
在那段已经被绵长的时间浸泡得模糊的记忆里，他也只是记得他们俩一起上下学走过同一条回家的马路，把同一道风景一起肩并肩看了六年；被班里的同学起哄画过写有两个人名字的小雨伞；集体露营时他们俩在试胆大会分在一组，他费尽心思捉了只萤火虫笨手笨脚地来哄被跳到小腿上的蚂蚱吓哭的林乔；还有她摔下楼梯后磕在右边眉梢的浅浅伤疤，以及在小学毕业时林乔那已经出类拔萃的身高。
林乔的个性看似风轻云淡，但实际骨子里似乎特别争强好胜，你看她连长个个都这么迫不及待争分夺秒，难怪毕业的时候她以一米六五的个子几乎可以说是傲视群雄。她还扯条了，跟刚上国小那个让他还算记忆犹新的肉呼呼的形象已经完全对不上号。
毕业那天，正好上楼梯的月岛看到林乔被班里的一个男生堵在长廊上接之被表了白。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低下头，对面穿着整齐校衫的男生满脸通红，抬起的左手上放着一枚纽扣，又润又亮如同一枚小太阳，右手则无措地把平整的白衬衫下摆几乎要揪出一个洞来。窗外树影摇晃，温柔的金色阳光从玻璃窗倾泻而下的时候那个画面真是好看得一塌糊涂——如果，忽略掉他们俩那不和谐的身高差的话——那个男生，矮了林乔半个脑袋。
月岛第一次感觉到心底藏着一瓶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柠檬味儿汽水。而且，还在这一瞬间被谁给打翻了。
太，不，爽，了。
但这个不爽从何而来，他不知道——或许说他知道，但假装自己不明白。
他们都还小，懵懵懂懂的十一二岁，花都还没开好的年纪，哪里经得起那几个字的重量。
还来不及想那么风花雪月的事情，国中开始前的择校成了所有人的侧重点。
五年级之前，月岛一直清晰明朗地有了个目标：他哥哥月岛明光读哪里，他就读哪里。那个年纪几乎所有男孩子的偶像不外乎就是那几个：父亲，或者兄长，以及个别内裤外穿又成天将自己伪装成猥琐普通上班族的英雄。
月岛萤对哥哥的崇拜可以说一直没有间断过——哥哥月岛明光是排球社的首发，是主力，是王牌，是叱咤球场的存在，哥哥的每一次奋力杀球都可以破开所有的铜墙铁壁而稳当当地拿到分。明光还会在扣球得分后转过身，朝趴在栏杆上的月岛萤张扬地比出一个V。月岛也会大笑着比回去——那时候月岛还是个看到排球就眼神闪闪发亮的孩子。
月岛萤五年级时正值哥哥高三，月岛认识了隔壁班瘦瘦弱弱的山口忠。他跑到3班的教室问山口要不要跟他一起去看哥哥的比赛。
“哎？乌野的比赛？要去要去！”瘦小的山口一脸兴奋。
五年前的乌野还是强大到能在全国大赛上与白鸟泽高中抗衡的学校。月岛很自豪他家哥哥是强校中的王牌。
可3班的体育委员却半信半疑，“是不是哪里搞错了？我最近去看了比赛，首发队员名单里没有叫‘月岛’的人啊。”
月岛很生气——怎么可能！于是哥哥本来不让月岛萤去看自己高中毕业前的最后一场比赛，但月岛萤为了证实那个欠揍的家伙说错了话，第二天他违背了哥哥的意愿，三人甚至还翘了课跑去看。
这一看，让月岛萤的所有信仰都坍塌得支离破碎——让他引以为傲的哥哥，不仅不是首发队员，连替补都算不上。
那天月岛萤翻出学校的围墙时不但弄脏了妈妈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衬衫还不小小勾破了裤子，放学后他避开所有人，就这么浑身脏兮兮地躲在学校的厕所里，狼狈地掉眼泪。
不知道最后是出于不甘心还是某些信念已经结结实实地扎根于心底，国二的时候，个头忽然猛长的月岛还是拒绝了学校篮球社的邀请而选择进入了排球社。
那种感觉其实很矛盾，即不喜欢也不厌恶，总之就是打不起精神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仿佛身体里住了个懒洋洋的流浪汉，只要有得吃不被饿死就好——以他出色的身高他当然可以用技术来弥补体格不够强健等身体素质方面的不足。但，何必呢？不就是个社团活动，他何苦如此拼命。
越是拼命，越是痛苦。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
简直，逊毙了。
不热血的人注定当不了主角，好在月岛也安然于配角的命。只是他那张越发清秀的脸开始给他招蜂引蝶，让他连配角都当不安心。
抽屉里的小零食，鞋柜里的情书，甚至连他自行车后座都不放过。
他开始烦厌和排斥，于是买了一只大大的耳机挂在脖子上，除了可以在骑车上下学的路上听音乐来打发时间，还能假装在努力认真地听英语听力而对迎面而来想要没话找话的女生们视而不见，最后如果恶作剧的心思荡漾起来还可以装无辜地摘下其实没有在播放音乐的耳机，一脸诚恳地发问，“同学，不好意思，你刚刚有没有说什么？”
但效果甚微，情书和礼物还是一点没有少。
浪费粮食太可耻，分给朋友和排球社的前辈们又会被冠以炫耀之类的罪名。他撇撇嘴，感到有些伤脑筋，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能帮自己分担零食而又不会惹来不必要麻烦的同伴。
脑子里猛地跳出某个名字把月岛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其实不想还好，但记忆这个玩意儿就是这么欠，无异于拔出萝卜带出泥，哪怕只是扯了扯一根细小的线头，也会滚雪球一样地让所有该想不该想的东西都无理取闹地冒出来。
算起来，虽然林乔和月岛毕业后选择了不同的学校，但上下学还是有那么一小截可以一起走。不长不短，大约是三个路灯杆子的距离。每一步经过精准的计算，月岛连每天骑车陪她走路的速度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经意地观察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再判断出她要说的话大约需要多久能完成，他便可以通过控制步子的大小来配合她说话的时间。
明明每天会见面却还是忍不住地去想去猜去琢磨，这种感觉真可怕。
于是那几天月岛有点小小的失神，带着耳机骑着单车本来就心不在焉，现在更加心神不宁的。有一次骑得太快，差点没注意到前面几米开外有工人在搬动巨大的鱼缸，加之下过雪后路面湿滑，他险些刹不住车一头撞到玻璃上。
月岛烦躁地把耳机扯到脖子上，盯着前面那个被四个工人吃力抬着的鱼缸，好像要把它盯出个窟窿。下一秒，他从玻璃的镜面反射里看到了本该跟他背道而驰的林乔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一动不动地往月岛的方向望着。
她很怕冷，穿得很多，厚重得如同一头笨头笨脑的熊，米色的围巾一圈一圈地绕，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两只漂亮的黑眼睛在天寒地冻的气温下一眨一眨的。静静地看了一会她便转身离开，半长不短的栗色头发被她胡乱塞进围巾里，几根不顺服的毛还倔强地翘了出来。
月岛看着她渐渐在视野里变小的身影，很想拉住她，把她头上不听话的几根毛给抚平——就像，抚平现在自己慌乱不安的心跳声一样。
重新套上耳机，刚好切歌。潺潺如流水的吉他声中Jesse Mccartney轻轻哼唱。
【She’ll never know】
【If you never show】
【The wayyou feel insid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月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