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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无题(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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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环顾这间威严气派的大厅,厅内桌椅皆是用东淮木制成,门边两根粗柱石上的鹰纹昭示着主人家的身份,在离国,人人都知道,狮纹是皇室的图腾,而鹰纹则代表着侯爵。
面前的茶杯中腾起淡淡雾气,绿色的茶叶浮在淡绿的茶水中,茶香四溢。
等人的间隙中,依依的注意力被桌上铜灯吸引,灯被做成鹤的样子,仔细看会发现底部灯油燃烧之后,会被鹤嘴逼回灯底,而不是挥发掉。
依依笑了笑,不愧是侯爵府,连小东西都做的这般别致。
在青州旖旎阁的时候,她上那些高官府邸的次数可不少,这淮阳候府与之相比起来,多了一份雅致,少了一份奢华。
正思虑间,她等的人便到了。
“民女参见淮阳候。”依依从椅子上起身,依着礼制,向秦以萧行跪拜之礼。
秦以萧快步向前,将依依搀扶起来,“依依姑娘,你我是旧识,不必如此。”
“旧识?侯爷忘了我是风尘女子么,让旁人听了去,恐怕要以为我是你的旧相好。”依依起身,笑道。
两人落座后,依依继续说,“前段时间,街头巷尾议论最多的名字,就是淮阳候秦以萧,一开始我只当是有人同名同姓,并不以为意,直到前几日有官差到旖旎阁为我赎身,说是淮阳候的意思,我便猜是你,当日我只要你一个金铢,你却不愿要我,怎么,如今改了主意么?”
“依依姑娘你不要误会,秦某之心一如往日。”
“是么?”依依看了秦以萧一眼,随意摆弄着桌上的铜灯说,“在青州时,你信誓旦旦,说此生不负家中之妻,现在任三岁孩童都知,你淮阳候大人将胤国的前皇后收入府中,试问当初的糟糠之妻如今又在何处,这样也算一如往日?”
“我……”秦以萧一时语塞。
依依不知道自己口中的那位前皇后和糟糠之妻是同一人,自然有这样的误会,偏偏为免多生枝节,秦以萧又不能为自己辩解,只好默认负心汉的罪名。
“算了,我又用什么身份来说这番话,只不过曾经羡慕过令夫人,得到如此良人,不曾想,天下男子都是这般喜新厌旧,才有了今天这番感慨。”依依不卑不亢,明知秦以萧如今的身份,却依旧直言不讳,她顿了一下,说,“我今次,只是来多谢侯爷,这些年我的积蓄虽说也有一些,但若为自己赎身,到了外面却也无依无靠,因此不得不继续委身于青楼,侯爷助我获得自由之身,这个恩情,有机会,依依会报答的。”
“那依依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风月所里看多了悲欢离合,我再也不想将余下的日子委托于男子。本想自己开个舞坊,虽也是供人赏乐的地方,比之青楼却好过百倍,世界上太多像我这样的人,无奈之下自幼流落风尘,根本没得选择,开个舞坊,我想能救一个便是一个。”想到幼年时,自己和流离失所的女孩站在一起任人挑选的旧事,那时候有舞坊、戏班的人来买人,没被选中的,有姿色些的被卖进青楼,没姿色的被卖到偏苦之地做苦力。
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人,怎么会知道,那些舞坊、戏班的领头轻轻一指,是对她们多么大的恩赐。
至少,还有机会保这一身清白。
依依的眼神有些落寞,“只是,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自己手头的这点钱,连个舞坊的租金都付不起,更不要谈其他,因此走一步算一步,先另作打算吧。”
“若是这件事,秦某倒是可以帮你。”做了侯爵,秦以萧虽然从未以权谋财,不过当初皇帝倒是赐了许多金银,摆在府库里,不如拿来做些好事。
不仅是因为自己也是女子,当初战乱之时,也见了太多这样的事。
“你愿帮我?”依依有些惊讶。
“自然。”
“当初你拒绝了我两次,现在变做两个人情还给了我,算起来,倒是我赚到了。”依依感激地说,“我替今后有幸被救下的女子,向您道一句谢。”
“世间缘分,说不清道不明。”就像她和羽然,和丁一,本是陌生人,最后成了夫妻,成了师徒。
“是。”依依点点头,表示赞同,“千恩万谢,依依感念在心,那么就此告辞,不多做叨唠了。”
“好,我送你。”
两人起身,走了几步依依脚下一时没有踩稳,崴了一下脚。
情急之中,秦以萧伸手去扶,依依正好顺势跌入秦以萧的怀里。
厅门前脚步声渐起,羽然和素琴正谈笑着出现在议事厅门口,看到这一幕,谈笑声顿时安静下来。
素琴手里捧着一碟糕点,看看秦以萧,又看看依依,心想这下糟糕了。
这些日子她可看的清楚着,别人口里威风凛凛的淮阳候爷,可是对夫人可是百依百顺,没想到才没多久,就有了新桃花。
男人呐,素琴在心里直摇头。
羽然的视线落在秦以萧和依依尚还交握在一起的手,不恼反笑,她转头对素琴轻声说,“侯爷正在议事,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事出突然,直到羽然出声,秦以萧和依依才迅速分开。
“羽……”秦以萧才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羽然已经带着素琴翩然而去。
“怪不得侯爷要弃糟糠,这等貌绝天下的女子,这世上恐怕没有男子不爱。”依依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不过侯爷可要当心了,此刻她心里怕是打翻了醋坛,酸得很,女子吃醋是好事,说明她在意你,却也是个麻烦事,看来你要头疼了。”
“家务之事依依帮不上忙,只能给你一个建议,好好哄着。”依依摇摇头,“告辞了。”
走出淮阳候府,依依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失落,更多的却是释然。
良人,良人,世间,哪有什么良人。
送走依依,秦以萧急着去找羽然解释,不曾想隋兴运等几个不速之客前来拜访,又耽搁了好一阵子,直到天色暗下来,才得空抽身。
到了房前,房门没关,秦以萧正要进去,却被素琴拦下,“侯爷留步,夫人说她累了,今夜不想见任何人。”
秦以萧没办法,只能在门口说,“羽然,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子,我和依依姑娘真的没什么。”
为了避讳,前皇后改了原来的名字,易名羽然,这是府中之人都知道的。
房里一片平静,没有人回应秦以萧的话。
“侯爷。”素琴看不下去,出声说道,“夫人说那日做的糕点不小心打翻了,今日特地又做了一份,满心欢喜地想让你尝尝,没想到却看到……哎,您啊,好好哄一哄。”
秦以萧也想哄啊,可是被勒令不得进门,要她怎么哄嘛。
又一次,秦以萧在心里感叹自己生得再聪明一下就好了。
羽然侧躺在床上假装什么也听不见,虽然刚才面上风平浪静,现在心里却是又酸又恼。
至于原因嘛……
其一,离开青州这么久了,秦以萧还念着别人,说明这个女子在秦以萧心里不是等闲的过路人。
其二,刚才又看见秦以萧和别人亲密无间的场景。
其三,她和素琴午间时分离开,这人晚间才来相劝,实在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羽然倒不是不相信秦以萧,只是心里的小女人情绪发作,看见心上人如此这般,有些吃味罢了。
躺了许久,外面的天色都已经完全黑了下去,羽然翻个身,看见秦以萧还站在门口,夜里起了大风,她的衣阙被吹地翻飞。
生气归生气,始终还是心疼这人。
羽然坐起身,叹口气,认命般地说,“素琴,让她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