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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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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游归来,已是日落西山。
两人在家随意做了点吃的,烧了热水想洗去一身的疲乏。
往浴桶里倒好热水,秦以萧回到厨房收拾碗筷,亦歌褪去身上的衣物,把自己放进热水里。
手指滑过身体,皮肤细腻而白皙,风池山庄亦家的易容术,不仅仅是改变容貌,连身形,肤色,高矮都可以做到分毫不差。
这是外貌的易容,至于内心,其实易容不过是高超的骗术,骗别人也骗自己。
她要隐藏起属于自己的人格,将另一个人的人格放进去,变成她。
亦歌从没有这么长时间去伪装成另一个人,所以她也从不知道自己会受到这么大的影响。
大到她对秦以萧动了心。
等到秦以萧去洗澡的时候,亦歌坐在床-上看屏风后的光影浮动。
都是女子,秦以萧有的她都有,平日里亦歌从没有在意,可今日,那个屏风后勾勒出来的倩影,惹得亦歌移不开眼。
她在想这是羽然以前每天都能看到的风景么?
羽然看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等到秦以萧着中衣从屏风后出来,披散而下的发丝还在滴着水。
亦歌咬了咬唇,她必须要弄清楚一件事。
她要弄明白,那股爱意,到底是属于自己,还是她扮演的羽然。
亦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走到秦以萧面前,捧着她的脸,吻了秦以萧一下。
接着,亦歌勾住秦以萧的脖子,看着她的眼睛说,“吻我。”
秦以萧愣了一下,羽然很久没有这么主动了。
她像个遵从命令的士兵,低头吻住亦歌,本是一个浅显的吻,微凉的唇-瓣浮于表面相互贴合而已。
这次,亦歌没有像平时一样在合适的时机打断,而是任由秦以萧对她为所欲为。
秦以萧撬开她的齿关,她就张口配合。
不再是浅吻,这是一个毫无疑问的深吻,唇齿交缠。
亦歌向后退了一步,秦以萧紧随而来,双手搂住她的腰,不让她逃离。
亦歌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发热。
她被秦以萧拥着倒入床榻间,力气被抽离,身体里涌起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秦以萧的手探进亦歌衣服下摆,一路游走上去。
亦歌皱起眉头,那是从未被别人到达过的地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恩……”压抑的呻-吟自亦歌口中溢出。
亦歌听到自己的声音,拉回了理智。
“不要,秦以萧,停下……”亦歌用力抵着秦以萧的肩膀,别过头去。
不能再继续了……
“我、我累了,今天……不要。”亦歌不敢看秦以萧,从她身下逃离,背过身面对墙壁。
秦以萧沉默着,惊讶于自己,刚才与羽然肌肤相亲,心湖里竟然平静如水。
而亦歌,她的心彻底乱了,她的心里泛酸,她清楚的知道那略带苦涩的感觉不属于别人,是她自己的。
她喜欢上了秦以萧,以亦歌的身份。
这是件很危险的事,这将让她无法控制住自己,所做的事情偶尔会不再遵从羽然该有的行为。
她会露出破绽。
两人的相处开始向着诡异的方向滑去,有时还互相躲避,秦以萧出门早,归家晚,两人睡的早,却……都睡不好。
秦以萧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最近经常心不在焉地厉害,心里像漏了一个洞,并且越来越大,怎么填补也填不上。
羽然明明在身边,却有种只身一人的孤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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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以萧最近睡的很不好,以至于大清早脑袋里沉甸甸地,像放进了一块铁石。
她走在去药铺的路上,神思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眼皮也很沉重,随时都会合上。
拐角处,有人撞进了她的怀里,吓了她一跳。
“对、对不起。”秦以萧道歉,眼前是个陌生女子,穿着红色薄纱裙。
这装扮,有些眼熟,秦以萧还在想是哪里见过,另一个黄衣女子走上前来,“秋荷,什么事?”
秦以萧愣了一下,黄衣女子也愣了一下。
“秦公子?”
“依依姑娘?”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
依依嫣然一笑,“既有缘相遇,请我喝杯粗茶可好?”
“我……”秦以萧不打算和依依姑娘扯上关系,倒不是因为依依是青楼女子而轻视她,而是上一次……
“我就不该问你意见,你一定会拒绝我。”依依用手卷着自己的发梢,“我被你拒绝这么多次,都快要伤心死了,你再敢对我说不,我可能会忍不住想杀了你。”
不给秦以萧开口的机会,依依回头对刚才撞上秦以萧的女子说,“秋荷,你先回旖旎阁,我一会就回来。”
说着拉了秦以萧的袖子,往茶馆走去。
秋荷被丢在原地揉着肩膀,笑嗔了一声,“有了公子忘了姐妹。”
茶馆二楼的雅阁里。
“许久不见,你就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依依支着脑袋,问坐在对面的秦以萧。
秦以萧局促不安,沉默不语。
“你一直都这么闷的么?是对我这般?在你娘子面前也是这样?”
提到羽然,秦以萧心里沉了一下。
“怎么,和你家娘子吵架了?”
秦以萧摇摇头,她们非但没有吵架,反而更“相敬如宾”,简直客气地要把对方当客人了。
“那是?”依依觉得自己真像个三姑六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
许久,秦以萧结结巴巴地说,“我、有一个朋友,和他家娘子肌肤相亲的时候……心中毫无波澜。”
秦以萧耳根都红透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依依说这么多,还是……这种事情。
“没有波澜的意思是……”依依挑了挑眉,仔细打量秦以萧,“亲热的时候没有感觉,不想要她?”
“恩……”秦以萧低垂着头,情绪低落。
“我脱-光衣服走到你面前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依依问。
“没有!”秦以萧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她对依依绝对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
“那不就得了,你想和一个人肌肤相亲不代表你爱她,可你和一个人肌肤相亲却没有感觉,只证明了一件事,你不爱她了,或者腻了,烦了。”
秦以萧彻底愣住。
腻了?她对羽然腻了?
某天夜里,秦以萧又做了和之前相似的梦,梦里羽然从她身边离开,她追出去,四周陷入茫茫黑暗。
秦以萧惊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天花板,下意识地看向身边,去确定羽然是不是还躺在自己旁边,没有消失。
人还在,只是梦。
秦以萧放下心来,支起身为枕边人盖好被子,再次躺下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十指交握。
不,她没有对羽然觉得腻,没有厌烦。
那个梦让她知道,她依旧担心羽然有一天离她而去,那自己一定会伤心不已。
秦以萧转头看向身侧,秋月的光芒清透如情渠,落在羽然五官精致的脸上,美地无可挑剔。
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责怪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羽然不是好端端地在身边么,还能是妖怪假扮的不成?
本是一个无心且滑稽的想法,秦以萧却笑不出,反倒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渐渐松开手,起身下床,随手抓过一件外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到外面去吹风。
秦以萧一走,亦歌睁开双眼,她根本没有睡,秦以萧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她的眼里。
第二天秦以萧在药铺里好几次晃神,周子明搭着她的肩膀调笑她是不是最近纵-欲过度?
秦以萧只是尴尬笑笑,顾左右而言它,避开话题。
她被昨天那个荒诞不羁的想法弄的神思凌-乱,眼睛无意扫过药柜,黄芪二字落入她的眼中。
傍晚,秦以萧从药铺回来,买了许多菜,还抓了一些补药,说要亲自掌厨,给羽然补补身体。
吃饭的时候,亦歌尝到汤里加了黄芪。
羽然不喜欢黄芪,秦以萧不可能不知道,亦歌察觉到了这是一种试探,秦以萧开始怀疑她了。
她皱起眉,埋怨道,“你知我不喜欢黄芪的。”
之后几天里,秦以萧经常有意无意和亦歌聊起她们的过去,亦歌见招拆招,做到了滴水不漏。
秦以萧也不明白自己,这些事是独属于羽然和自己的,别人绝无可能知道。
她是羽然……
但,为什么自己还是忍不住一次次的去试探。
难道自己真的渐渐对羽然感觉到了腻烦,从而想要为自己的薄情寡义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
羽然端坐在房间里环顾四周,屋子两边各有一根蟠龙石柱,中间是一张琉璃镶边的大床,门边一人高的三足玄铁香炉里腾升起一缕青烟,散发出淡淡檀香。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细细碎碎的阳光。
羽然从打开的房门望出去,看见层层叠叠的宫殿,看见华丽的红墙琉瓦以及森严庄重的青石板路。
这个曾经她生活了十数年的大胤皇宫,此刻看起来熟悉而陌生。
舟车劳顿,于今早,羽然终于到达胤国皇宫。
耳朵捕捉到急促的脚步声,片刻之后,有身影挡住门外阳光。
羽然抬头看去,楚兴渊身形高大,五官分明,身着明黄龙袍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站在门边,脸上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开心。
楚兴渊大步走到她面前,轻唤她的名字,“轻然。”
夜轻然,这个原本属于羽然的名字,有多久没有听到过。
羽然心中一沉。
夜姓,对百姓来说,是曾经的皇家姓氏,但是对她来说,是个与生俱来的枷锁。
简直就像是个精心安排的巧合,当初秦以萧为她取的名字,去掉了她的枷锁,只在然字前冠上象征自由的羽字。
可惜,现在枷锁又重新回到她身上。失去了羽翼,她也许再也飞不出这座皇宫。
当她变回胤国皇室后裔夜轻然的这一刻起,便不能再当秦以萧的羽然了。
她藏好自己的情绪,用淡漠的语气说,“你是何人?”
楚兴渊愣了一下,“你……不认得我?”
“过去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为了避免麻烦,这是羽然和亦歌约好的说辞。
说她被刺杀之后跌落山崖,失去了记忆,在深山的一处空屋里生活了下来,直到亦歌找到她。
这样,羽然就不需要多做解释这些日子她在何处,也可以隐藏秦以萧的踪迹。
华兴殿。
“丰丞相,她不记得这里的一切了,难怪在那之后,她没有回来找我。”楚兴渊眼里流露出些许失望。
“原来到了离国深山,难怪派出去的斥候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丰衍立在阶下,面带浅笑,他是知道来龙去脉的,也猜到羽然所谓的失忆大概是假的,却装作一无所知,“老臣也听闻过这种病症,有人叫它失魂症。不如让老臣去看望一下殿下,毕竟殿下和老臣有过师徒缘分。”
羽然已经不在皇位,现在皇室姓了楚,本来按照规矩羽然应该坐上后位,成为大胤国的皇后,可是仪式尚未举行,所以丰衍称呼羽然为殿下。
丰衍是楚兴渊的父亲-亲口说可以信任的人,楚兴渊把他当作老师,虽然羽然这件事上他找了风池山庄帮忙,却并非出于怀疑丰衍的基础。
况且当初丰衍的那次刺杀,是精心布下的局,楚兴渊也被蒙在鼓里,一直以为是修国派出的刺客。
所以,他对丰衍依旧有着绝对的信任。
楚兴渊点头,“也好。”
从华兴殿出来,丰衍找到羽然,屏退了左右,坐下来为羽然沏茶。
“又见面了。”丰衍将茶水放在羽然面前,“殿下没有向陛下说出刺杀之事,老臣心怀感激。”
“我不知大人在说些什么。”一身白衣端坐人前,羽然不急不缓地开口。
其实一开始羽然是恨不得将丰衍碎尸万段的,可是后来羽然反而感激丰衍,要不是他的刺杀,她也不会遇见秦以萧,不会经历一生最快乐的时光。
丰衍给了她和秦以萧一个机会,又为她躲避风池山庄的追踪,于是当初那笔账在羽然心里已经一笔勾销了。
“那看来是老臣冒昧了。”丰衍笑笑,羽然想一装到底,他也不说穿。
话说到这里已经明了,丰衍告辞羽然,跨出殿外。
秋天已经到来,风吹的萧瑟,他将双手拢进袖子里,轻轻一笑。
丰衍不想做皇帝,他的理想只是一统天下,只要,不阻碍他理想的,都不是敌人。
十天以后,皇榜下达,举国都知道了女皇尚在人间,并且即将按照祖制,成为皇后的消息。
楚兴渊不在乎羽然是不是记得他,他只想要她成为他的妻子。
在他年幼的印象中,有个一夜之间失去亲人的小女孩被推上了皇位。
那天,他的父亲牵着他的手来到皇宫,指着远处的小女孩,告诉他说,“将来,她会成为你的妻子,然后,你会成为皇帝。”
紫薇宫外,青旻花树下,那个女子的身影第一次落入他眼中,寂寞,孤冷。
年复一年,他看着那个小女孩变得倔强,变得冷酷,变得不爱笑。
他心里暗暗发誓,等他成了皇帝以后,一定要带给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