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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宁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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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柳家,璃音阁。
宁灵从睡梦中惊醒,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在刚才的梦里回到了小时候,站在几十个女孩里任人挑选,有人用手指了她,她便被带走。
此后她成了一名戏子,初时师父很严厉,做的不好会拿藤条打她,后来技艺娴熟,挨打的次数才渐渐的少了。
她在戏里时哭时笑,演绎着别人的哀乐,久了,有时候都想不起自己本来的样子。
年幼时的宁灵还不明白当初那人的一指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直到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剩下那些人是被送进了青楼。
她偷偷扮过男装去瞧过,曾同住在一间屋子里的女孩,褪去了稚嫩,眼神里没有了惶恐和不安,脸上涂抹厚重的脂粉,在不同的男人怀里应付自如,最后调笑着被拉进了房中。
她不知该伤心还是该庆幸,若当初那一指没有落在她身上,如今自己又是什么样子。
她这一生自小就像行走在悬空的钢丝上,运气不好,一个不小心,随时就会跌落下来,落进红尘。
好在谨小慎微的过日子,虽艰辛,却也勉强守住了一身的清白。
旧时的记忆在宁灵脑海里翻滚,她甩了甩头,将纠缠不休的思绪赶走。晃过神来睁眼仔细望着这间干净,奢华的房间,心想最近果真是安逸过头了。
以前可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往事。
衣裳微湿,贴在身上让人觉得粘腻,宁灵起身下床,走到门边,拜托了一位名叫做彩衣的婢女给她备些热水,想洗去身上的疲乏。
衣物尽去,身体被热水包裹,透过清澈的水面可以看见水下诱人的景色,那是充满青春和活力的女性酮-体,白皙的肌肤被高于体温的热水浸泡着泛起粉色。
宁灵的手指抚过身体,微微皱了眉。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记得当初沾了水的藤条打在身上的疼痛,那是幼时印刻在身体里的印记,不会随时间的推移而被遗忘。
柳洛夕的身影在这个时候闯入宁灵的脑海,宁灵不自觉的上扬了嘴角,柳洛夕,是她这一生中,第一次真正觉得自己被人善待,被人尊重。
和柳洛夕待在一起,她就只是宁灵,可以做她自己,不需要演戏隐藏内心,不需要刻意迎合讨人欢心。
柳洛夕是温暖的,驱散萦绕宁灵心中的迷雾,那些在繁复的时光里被遗忘的自我,逐渐又被找了回来。
沐浴完毕,宁灵从璃音阁里走出去,当炽热的阳光重重的照射在她身上,她才真正感觉到暖意。
璃音阁是柳家庄内一处楼阁,阁外有单独的院落,是个清幽之地,柳洛夕知道宁灵喜欢清静,特地选了这里作为她的住处。
院中的奇花异草每天有专人来照料,如今开的正盛。
宁灵随手拿了本书坐在院中石桌旁看书,四周静溢,只听得到宁灵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身体突然承载了重量和热量,有人悄无声息的自她身后出现,双手缠住她的脖子,将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
宁灵看不到这个人,但是她知道这人是谁,在偌大的柳家,会肆无忌惮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所以她并不惊慌。
“宁姐姐在做什么?”
少女轻柔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宁灵清楚的感觉到柳洛夕柔软的身子贴着她的背,轻盈的呼吸就吞吐在她的脸颊边,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开始加快。
她调整自己的情绪,将书放在一旁笑着说,“你整日来璃音阁陪我,不嫌我闷么?”
宁灵住到这里已经好一些时日了,柳洛夕每天都会来找她,有时候拉她赏花,有时候赖在她屋里,缠着她讲故事听。经常说到一半,柳洛夕就睡着了,宁灵当然忍不住怀疑,是自己太过无趣了。
“才不闷呢,人家喜欢宁姐姐嘛。”柳洛夕松开手,一个转身在宁灵旁边的石椅上坐下,随手捻了一颗果子送到宁灵嘴边。
柳洛夕觉得宁灵有种力量,让人和她待在一处,舒服自然,安静惬意。
总之,一点也不闷。
果子近在咫尺,宁灵张口去接也不妥,放任不管也不妥,一时不知做何反应,犹豫良久,还是张口吃下。
唇不经意间碰到了柳洛夕的指尖,宁灵蓦地红了耳根,撇过脸想隐藏一时的羞赧。
对于宁灵的异样,柳洛夕倒是没有察觉,只觉得宁姐姐这副样子,像只被喂食的小猫儿。
柳洛夕笑了起来,说,“宁姐姐你这样真是可爱的紧,让人看了忍不住想对你好,若我是个男子,必定要将你娶了来。”
宁灵正要说话,有下人脚步匆匆踏入璃音阁的院子,阻断两人的对话。
“小姐,老爷回来了,正在议事的正厅里等您呢。”
“是吗是吗?”柳洛夕站起来,因这个消息而开心,她和宁灵来到这座柳家的山庄时,山庄真正的主人柳湛并不在,所以来了这么久,柳洛夕还没见到她爷爷一面。
她转头对宁灵说,“我先去见爷爷,待会再来寻你,今天是上巳节,街上啊可热闹了呢,一会我们去瞧瞧热闹。”
宁灵看着柳洛夕的背影,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她的心像被系上了一根绳子,最近时常被人扯动,而握着绳子一端的人,正是柳洛夕。
每次柳洛夕来时她欢喜,走时她心里都有着淡淡的失落。
宁灵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相反的,戏子的生活鱼龙混杂,她见过也听闻过很多事情,对于男子和男子,女子和女子相爱的情景并不是一无所知,她清楚的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她对柳洛夕的温暖产生了依恋,甚至……有了不该有的感情。
她坐回刚才的地方,书页翻开的那一页,书页上提的是一句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宁灵重复着这句话,心里泛起苦涩,随手将书合上。
喜欢又能怎么呢,洛夕看她的眼神里,并不存有恋人间的爱意,所有的亲昵都是出自姐妹情谊。况且,就算她有幸,洛夕对她产生了同样的感情,一个戏子和千金大小姐之间始终是有着得是不可逾越的鸿沟的,她不过是柳家的一个过客。
也是柳洛夕生命里的过客。
也许在尚未泥足深陷前,她该找一个适当的时机,离开此处了。
“爷爷,你终于回来了!”
柳湛才听到柳洛夕的声音,这个小女孩就撞进了他的怀里。
柳湛的身形高大,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盛气逼人,看起来不像一个精明的商人,更像威武不凡的武将。柳洛夕搂着他的脖子,她算得上身材高挑纤长,但是和柳湛一比,简直就像小兔子和雄狮。
“旧宅有些事情尚未处理,因此耽搁了一些时日。”
“不是一直都住在离胤国近的临沂城吗,怎么突然搬来了这里?”从前柳洛夕来找柳湛都是到临沂的柳宅,谁知这次到了那里,却听下人说家主将主宅迁到了青州城,所以她半路改道,才来的青州。
“爷爷老了,只是觉得青州水乡更适合居住而已。”柳湛说,其实迁宅背后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得到了消息,这乱世的战火很快就要被点燃,青州深入离国腹地,不要说和临沂比,就算和比起帝都,也更安全。
“不许说这样的话,您还年轻的很呢。”柳洛夕佯装生气,掩住柳湛的嘴。
柳湛在他家的这只小兔子面前,变得和蔼,他拉开柳洛夕的手说,“好啦,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性子还这么不知轻重,看来要给你好好寻一门亲事,做了别人的妻子,才会收敛一些。”
“我才不要这么早就嫁出去,嫁了人就像被关进一个大笼子里没了自由,世界这么广阔,我还没有玩够呢。”柳洛夕仗着柳湛的宠爱肆意撒着娇,“再说,爷爷也舍不得我这么早把我嫁掉,让我被别人欺负吧,多可怜呐。”
“说什么胡话,谁敢欺负我柳湛的孙女,再说,你将来的夫婿自然是要入赘我们柳家,冠上你的姓氏,只怕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你,我看新科状元徐道庭就很不错,年纪轻轻满腹经纶,也生的一表人才,和你倒是般配,改天爷爷约他……”
“爷爷!”柳洛夕打断柳湛自顾自的盘算,她才不要听这些话呢,什么新科状元,王爷公子的,不用想就知道,不是书呆子,就是讨人厌的纨绔子弟。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知道再说下去,柳洛夕就要耍小性子不理他了,柳湛换了话题,坐回桌边,“过来陪爷爷喝杯茶。”
柳洛夕俏皮一笑,吐吐舌头,“今天可是上巳节,我要去看热闹,这茶下次再陪您喝。”
说着就逃之夭夭,柳湛摇着头,这丫头和她娘年轻时的性子真是一模一样。
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儿,柳湛只能愁眉不展,当年萧洛云的事情之后,柳沐颜说什么都再也不见他了。
可在那件事上,他自认没有做错。
“颜儿,如今你有子有女,丈夫对你一心一意事事顺着你,究竟有什么不好,当初你若和萧洛云在一起,女子和女子相守造人唾弃,会有这种世人羡艳的日子么,为什么你依旧不肯原谅我,连见我一面也不愿?”柳湛在空无一人的厅中轻喃,此时的他不是天下第一商号的的家主,只是一个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