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 The Truth that Lies》墙头于我如浮云

1、虚妄之音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等着我，再等一会儿我们就能出去了。”

　　威尔放下对讲机，把它别在腰间，环视了一下死寂的四周，站起来继续赶路。他刚才跟汉尼拔通了话，又重新有了希望。
　　威尔是在三个月前发现自己来到这个鬼地方的。他原本是二十一世纪明尼苏达州FBI犯罪心理学讲堂的一名□□，兼职特别探员，发生这个事件之前他正在处理一个有点玄乎的案件：当地警署接到一个女子的呼救电话，在电话里那名女子她被囚禁的地点，然而当警方赶到那里时却只发现女子的尸体，而且经法医鉴定至少是死了十年以上了，正当警方疑惑的当晚再次接到了这名女子的电话，大家都以为是恶作剧便没有再理睬，然而来电依旧在继续，并且一次比一次绝望，当地警署实在无法便交给了FBI。
　　威尔是从杰克口中知道这件事的，当时他也以为是哪个闲着没事做的恶作剧，忙完他该做的回到家便早早地上床了。
　　威尔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这间巨型的迷宫密室里，周围全是由雪白色墙壁构成的道路，这让威尔想起了电脑初期的一个屏保画面。有形状诡异的蘑菇挣扎着从砖块之间的缝隙冒出来。他开始以为是自己梦游的老毛病又犯了，然而四下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人迹后他开始有些惊慌了。
　　四周安静地可怕。威尔发现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身边只有一个又小又破，并且从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对讲机。
　　在独处的那段时间里他靠吃墙壁里冒出的蘑菇维持生机，在整座白墙迷宫里乱闯乱撞，极端的死寂和孤独让他整个人几乎要发狂，他认为自己一定是陷入了某种未知的梦魇。然而就在他心如死灰一心求死的时候，那个破旧的对讲机里却突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男音。
　　“Hello？”
　　！！！
　　威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抖抖索索地拿起对讲机，然而却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Hello？”
　　对讲机里又传来了一声。
　　“Help me！！”
　　他几乎是疯了一般地对着对讲机吼道，对讲机那边传来一阵杂音，接着传来清晰的一句：
　　“你在哪儿？”
　　泪水从威尔的眼窝里流了下来，他捧着这个小小的对讲机颤抖到不能自己，欣喜若狂。

　　整整三个月来威尔一直都是靠自己的生物钟判定早晚，因为这里与外界没有任何沟通，甚至不知白天黑夜。
　　第一天晚上威尔还是按耐不住呼叫了对方。
　　“Hello？”
　　“什么事儿？”
　　从他的声音来听应该是已经睡下了。
　　“……想跟我聊聊吗？”
　　出乎意料地，对方答应了。
　　通过交谈威尔知道了对方在被困在这个“世界”以前是个心理医生，并且也精通外科方面的知识。一次外出时在飞机上小憩，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在了这里。他很快便为对方丰富的学识和优雅的谈吐所折服，汉尼拔的礼貌和友善是他哪怕在真是世界也从未遇到过的美好。
　　他们约定好一起找到出口后，汉尼拔想到了一个办法。两人在所有显示无效的路径都撒上蘑菇警示对方。这样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通道，就一定能找到出口。
　　就在那天晚上汉尼拔给他讲了圣经里大卫和约拿旦的故事，讲到最终约拿旦为了掩护大卫战死沙场时两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就在那时汉尼拔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知道约拿旦为什么会为了大卫不惜背叛自己的父亲，甚至不顾自己的生命呢？”
　　“不知道，为什么？”
　　“再想想，威尔。”
　　威尔正困得要死哪能腾出闲心思考这问题。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因为爱啊，我的笨威尔。”
　　也许是他太寂寞了。威尔在心里想，然而汉尼拔最终都没有给他确切的答案。
　　接下来的日子里汉尼拔开始每天晚上给他讲故事，威尔开始很反感---------“人家已经不是小孩子啦喂！”，然而到底拗不过汉尼拔的坚持。谁知糙汉如威尔，到最后竟渐渐被他口中那些或凄美或动人的故事吸引住，加上汉尼拔的声线低沉哀婉，很容易就会被带入情境。这些故事给威尔带来了内心上的平静，平息了他心中的绝望。汉尼拔和他的故事是他在那段死寂的生命里唯一的依靠。然而即使这样威尔仍旧会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然后第二天再听对方在对讲机里委婉地抱怨睡了也不告知一声，害的讲了一半就听见响亮的呼噜声简直感觉挫败到了极点。
　　的确，将近半个月的相处对方的温柔和体贴让威尔不知所措又感到心旌荡漾，他开始期待着每一天黑夜的降临，好名正言顺地跟他交谈，然后再用整整一天来回味。
　　直到这时威尔才渐渐发现自己的脑子里已经全是汉尼拔。他幻想着对方的长相，是胖还是瘦？是英俊还是普通？通过这几天的交谈来看他断定对方是一个高雅而有品味的人，他便自动把对方归于了那种谈吐不俗言行典雅高华的绅士行列中，白天每当他感到寂寞难耐时都会把对讲机拿出来一遍一遍地回放两人的对话。他听着男人的声音，听得如痴如醉，听到笑容满面。他幻想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连空寂到让人发狂的生命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第十天晚上他听着对讲机里男人的声音来了一发。男人并没有发觉，仍在用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给他讲述着阿克琉斯和帕特洛克洛斯的故事，当讲到帕特洛克洛战死阿克琉斯不顾天谴疯狂地为其复仇时威尔颤抖着高潮了，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听筒那边原本行云流水的叙述陡然停滞了一瞬，过了好半天才传来汉尼拔犹疑的声音。
　　“你对着我的声音射了么？”
　　“没错。”
　　威尔虚弱地回了一声，面色潮红，媚眼如丝。他强迫自己把已经埂在喉间的告白给咽回肚里。他告诉自己现在还没到时候。威尔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爱上了他，他要在最后一天把自己心里的一切都告诉他。
　　自从那件事后威尔感到汉尼拔对他明显更加温存，有时白天还会呼叫他，给他讲一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儿。到后来各自聊起了各自的经历，甚至是童年和青春，汉尼拔的幽默和风趣经常能让威尔忍不住地大笑，情到浓时汉尼拔一声一声地呼唤他，威尔，威尔，威尔。那种深切的渴望和急切让他感到□□焚身。
　　两个人，一双对讲机。是两人在那种让人疯狂境地里唯一守望的光。他们相互鼓励，相互扶持，相互约定好不见不散，一同走出这绝望的梦魇，迎接灿烂的新生。从此无论人生沉浮，荣耀与耻辱，爱情与背叛，唯有死亡才能将他们分离。

　　一个月后威尔发现几乎自己所能达到的所有路径都被放上了蘑菇，至今只有一条通道完好，他几乎可以确定那条路就是他们要找的出口。
　　在启程前他忍不住又呼叫了对方。
　　“汉尼拔？”
　　“嗯？”
　　“你在干什么？”
　　“我在走去见你的路上。”
　　“……骗人。”
　　“好吧我在收集蘑菇。”
　　“我就快找到出口了！”
　　“我也是。”
　　“……要是你比我先到怎么办？”
　　“没关系，我会等你，威尔。”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
　　“等着我，再等一会儿我们就能出去了。”
　　他没有想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通话。

　　然而当他找到出口时却没有见到汉尼拔。
　　雪白的墙壁被一堵光墙所截断，光墙后面就是两人渴求已经的真实世界。然而威尔左等右等，等到墙壁上的蘑菇都枯萎时也没有等到汉尼拔，呼叫对讲机也没有任何声音。
　　就在那时两种心理他的心里斗争着。最终，对爱人的担忧超过了对斑斓世界和自由的渴望。既然许诺了一起出去，他就没有理由将对方抛弃。他不相信汉尼拔已经先他一步走出了迷宫，他认为对方一定是在路上因为什么而耽误，也许现在正危险。他决定去寻找汉尼拔。
　　他循着蘑菇的轨迹一条路一条路的寻找，一声一声地呼喊，然而对讲机里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
　　当迷宫里几乎所有蘑菇都给威尔拔尽时他已经找了整整一个月，所有的道路都找遍了，却仍然没有看见一丝人影。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一条他从来没有涉足的道路。
　　他在踏上那条路时就发现了不对劲。周围雪白的墙壁已经开始泛黄，爬满了星星点点的霉菌，地上是零零落落腐烂的蘑菇，一直通往未知的前方。
　　他循着蘑菇又走了一个星期，直到发现一条路上腐烂蘑菇格外密集。威尔的脚步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密切，然而就在蘑菇堆积最旺盛的墙边，他突然就不敢了。
　　他突然就不敢面对他需要接受的一切。
　　直觉告诉他，眼前将要发生的一切将会是他一生都无法走出的噩梦。
　　然而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看到了那个倒在墙角的人。
　　“汉尼拔！”
　　他几乎是尖叫着扑了过去，通过这几天的交谈他知道对方的体貌特征，在那一刻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倒在地上的人就是他苦苦等待又苦苦寻找多时的人。
　　然而在威尔最终来到他身前完全看清他的面容时，他惊呆了。
　　整洁西装里包裹着的是一个死人。
　　尸体由于脱水已经变成一具干尸，身边布满了腐烂的蘑菇。已经死去很久，很久了。就这样瘫倒在墙角下，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破旧的对讲机。
　　一张泛黄的机票从他的口袋里掉落出来。威尔拾起那张机票，看到上面的日期。
　　1964年6月20日。
　　不可能！这不可能！！
　　威尔疯狂地从他的手中夺下对讲机，点了回放。
　　…… ……
　　“Hello？”
　　“Hello？”
　　“Help me！！”
　　…… ……
　　“你知道约拿旦为什么会为了大卫不惜背叛自己的父亲，甚至不顾自己的生命呢？”
　　“不知道，为什么？”
　　“再想想，威尔。”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因为爱啊，我的笨威尔。”
　　…… ……
　　“Well，你看起来比我快了不少呢。”
　　“没关系，我会等你。”
　　…… ……
　　对讲机里记录他们这一个月来的所有的点点滴滴……从开头，到结尾---------直到威尔撞破时间的结界。
　　他比他整整快了五十年，他等了他五十年。而这个对讲机则是这五十年的唯一支点。
　　两人一直处于同一个空间，只是不在同一个时空。他们的生命永远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原来始终有一个人，在某一个我无从知晓的时空，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夜夜为我失眠。

　　仿佛是一道闪电临空劈下，威尔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汉尼拔在等待他的那段时光里是怀着怎样的期待，然后慢慢转为焦急，直到最终变成了怨恨。就像他无法参破这段未知的时光一般，而自己永远也无法再跟他解释了。
　　原来我们的故事在还未开始时便已经结束。今生原定陪我来，却去了错误的年代。
　　……什么希望，什么爱慕，一切的一切转瞬成空，自己最终等待的只是一具枯骨，空洞的眼窝直直地注视着前方，紧紧攥着一个虚妄的对讲机，等待着永远也不会来的爱人。
　　仿佛是看见世界碎裂在了眼前，威尔只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再次陷入了死寂与黑暗，整个天地空寂如死，散如飞灰。
　　再也没有什么过去，和未来。
　　他最终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双手在半空无谓地抓了一阵，倒了下来。
　　然而就在他倒地的一刻，已经很久没有发声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像是一个溺死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威尔怀着最后的希望几乎是疯了一般抓过对讲机凑在耳边，然而听筒那边始终只是一片杂音。
　　“Hello？”
　　他颤声问道。
　　然而得到的却依旧是杂音，威尔忍不住再次问道。
　　“Hello？”
　　杂音消退了点，最终传来了一个急切的声音：

　　“Help me！！”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