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灰]无法触及的距离》水昊子

6、6

　　夏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手中的一大叠纸张。他与以往有些不同，若是以往，他来到我这里，第一句话肯定就是说什么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或者去询问医生和护士我的情况，可他现在什么都没做，就是在盯着手中的一大叠纸看。
　　那么好动讨厌看书的夏居然会有耐心的坐着看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对夏有这么打的吸引力？
　　不得不说，我对这其中的内容充满了好奇。
　　终于等了接近半个小时，夏他放下了手中的那叠纸，伸手揉了揉眉心。而我趁机看到了纸中的内容，是一些车的照片，旁边还有这些车的资料。
　　他对车感兴趣？
　　不过这些车的车型基本上都是同一类的，全都是货车，他要去开车？
　　这些车型好眼熟……
　　“啊……灰，你已经醒了啊。”
　　夏将那一叠纸胡乱的塞进公文包内，随后才看向我，一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他又要讲他的日常了，虽说都是些琐屑的日常，可看他讲得津津有味、滔滔不绝，他的表情也很丰富，与其说我是在“听”，不如说是在“看”。
　　我在看他。
　　他这时而愤怒，时而微笑的丰富表情。
　　这些表情在以往我也能看到，以往那些表情是因我而起，而你所讲的这些事，以及这些情绪，都不是因我而起。
　　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你的生活中没有我。
　　“然后那个时候露西说啊……”
　　“还有艾露莎说……”
　　“之后洛基他……”
　　“温蒂就在这个时候……”
　　“拉克萨斯居然在打工……”
　　在你的口中无法蹦出我的名字，从你讲的事情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我的名字，你所在意的人是他人，跟我讲的也是他人的事情，我想听的……
　　是你的事情。
　　我想知道你今天在干什么？我也想知道你今天有没有想我的事情，我也想知道那之后你的成绩怎么样了……
　　而这些，你都没有跟我讲。
　　露西、艾露莎、洛基、温蒂、拉克萨斯……
　　这些人我都认识，在脑海中也有他们的记忆，而在我脑海中印象最深的……仍然是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开始注意到这异样的感情。是你捅破那一层关系的时候吧，还是说是隔壁班的女生对你告白的时候呢？不，或许在更早之前，我就已经被你改变了吧。
　　枯燥而无趣的生活，如同灰色一般的人生，平稳而没有任何波澜的一生。
　　少年时的热情早已在乌璐去世时一同逝去，我的世界正如我的名字一样：
　　灰色、灰色、还是灰色……
　　害死乌璐的罪孽我将一生背负，和你们一样缤纷多彩的人生，和你们一样充满热情的上进，我想我是不可能拥有的。
　　我只可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也不可能将我救赎，谁也不可能打破的灰色的人生。
　　而那天夜里，我在屋顶，低头凝视着这个美丽而残酷的世界时，那一瞬我真的有想要跳下去的冲动，那是连我都没有察觉到的想法，若不是你出现，我可能真的会从天台一坠而下，对灰色无趣的人生说“永别”。
　　你的闯入，改变了我的看法。
　　在你澄澈而充满希望的眼眸中，我看到了眼神如死灰般空洞的自己，同时也是羡慕着你的人生的自己。
　　你的拳头将我打醒，我的拳头发泄着我的压力，我灰色的人生就此被打破。
　　我们的手交握时，从掌心传过来的温暖，点燃了我的世界。
　　从此我对灰色的世界说“永别”，有着你的世界被开拓。
　　每一天都有你，你的每一天中却没有我。
　　你的世界中有着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在你的介绍下，我也同他们搭话了，我和他们畅快的聊着天，说着笑话。
　　可这些都是做给你看的。
　　你期待我与他们交朋友，如果这是你期待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做。
　　因为，你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同时也是我唯一的知己。
　　可是在一天，丽莎娜的死亡，我们的距离逐渐改变了。
　　看着在丽莎娜墓碑前忍着悲伤哽咽的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你在墓碑前跪着，一直挂着阳光般温暖笑容的脸被浓厚的悲伤笼罩。
　　平时我会骂他“鼻涕大王”，或是“哭什么啊鼻涕虫”。
　　但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在墓碑前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你穿着不符合你气质的黑色西装，瓢泼的大雨打在你的肩头，一直很嚣张翘得乱七八糟的樱色头发也被雨水淋湿，软软的垂下，贴在你的脸颊上。
　　真像凋零的樱花。
　　“夏，回去吧……”
　　“……”
　　我好不容易打破这悲伤的气氛，而他却没有回我一个字。
　　“……好。”
　　过了许久后，才回了这一个字。
　　因为他全身都淋湿了，所以按照距离计算，选择了离得最近的我家。一路上我们一言不发，就是沉默着往我家的方向走，我家住的是公寓，而且还是房租很便宜的那种，可是采光很好，就是房子小了点。
　　到我家后，我才发现回家的路这么长。
　　我让他先坐在沙发上，而我去打热水，他全身都湿透了，要是不洗个澡的话会感冒。
　　“夏，水打好了，你先去洗吧。”
　　将热水打好后，我朝着客厅呼唤着他，可他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该不会睡着了吧？
　　怀着这样的想法，我离开浴室，来到了夏所在的客厅。而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睡在沙发，而是凝视着窗外。那双澄澈的眼眸中倒映着窗外的风景，明明是和以往一样的眼眸，可是却因为友人的死而被笼罩了一层浓厚的悲哀。
　　而他看的方向，正是埋葬丽莎娜的墓地。
　　我认为，我有生以来，是第一次这么后悔选离墓地这么近的住所。
　　我住在12楼，所以从窗户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墓地，一排排的墓碑很是整齐，埋葬了许多我所不知名的人物。
　　而其中一位就是丽莎娜，那是让夏感到悲伤的人。
　　还有一位就是恩师乌璐，那是让我一生愧疚的人。
　　“我们是一样的呢。”
　　我不自觉的将这句话说了出来，夏略有些疑惑的看向我，他澄澈的眼瞳充满了悲伤与疲惫。
　　那一天，我将我的身世说了出来。
　　我的双亲是如何死的，我是如何被乌璐收养的，我又是如何害死乌璐的……
　　我全部都说了出来，说出来了后我才发现这些人都是在我身边的人，为什么我周围的人和我父母都死了就我没死？为什么收养我的乌璐死了而我没死？
　　“或许我是个克星，早晚我可能会将你也害死。”我苦笑着对一脸震惊的你说，我将视线转向窗外，也就是墓地。
　　“早晚我也要加入那些行列中，家搬得这么近真是太好了。”
　　回答我的并不是你的嘲讽，而是你赐予我的疼痛，我被你的拳头打中了脸颊，被打的那一部分顿时火辣辣的疼起来，我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后腰撞到的桌子，也是剧烈的疼痛，我摔到了地板上，如同一块脏兮兮的抹布。
　　我听到了脚步声，是你在向我走来。
　　勉强睁开眼，我看到的是你的脚，我认为你接下来要踢我了，做好这一心理准备的我闭上了眼，准备接受着你所赐予的疼痛。
　　可是，到来的是你温暖结实的双臂和几乎要把我拦腰折断的力道。
　　我睁眼看到的是你湿润的樱色头发，你将我抱在怀中，你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感觉肩膀好沉，我的胸口好热，以及我的心脏莫名其妙的悸动。
　　“别死了……”
　　你颤抖的话语零落在我耳边，刺进我的心里。
　　“……”
　　我无言以对，应该怎么回答他？
　　“和我约定，别轻易的否定自己的未来。”
　　“……好。”
　　我几乎是着魔了一般，回答了他，许下了这个约定。
　　而打破约定的，却是我自己，我没有死，但我却为自己的未来画上了句号。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我们相距0距离，心相距10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