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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当全镇的人都欣然接受了药剂师保罗·沃斯的外甥为了寻找因误会离开家乡的舅舅回去参加自己婚礼的事实之后,吕贝卡想是担任起了大家的情报员一般,抓住一切机会,总想从这位“特里·霍普”那边探听到一些更神秘的东西。
      让他时常来到药店是件愚蠢的事……斯内普总是这样看着在狭小的店中闲逛跟来往的人打着招呼的哈利,笔下滚不出一个字迹。但他很清楚,对于一个像哈利这样前科累累的青年来说,将无聊的他单独留在房间里是更加难以预测的状况——更何况,这样的青年还是个技艺非凡自控下等的巫师。
      对哈利充满兴趣的人几乎与当初对斯内普充满兴趣的人一样多。但年轻人从心底发出的冷漠比中年人的更强大,斯内普就坐在那里,看着一个个想上前通过寒暄多说几句的人犹豫着又退了回来,之后才低下头看看停滞了许久的记录表,在心里叹了一叹,默默地期待着他离去的那一天。
      但吕贝卡对哈利毫不畏惧,哈利的表象下似乎隐藏着某些未知的、令人胆寒的东西,这恰恰是她最想知道的。
      “……这么说,其实保罗在霍格沃茨还是有份不错的工作咯?”话题总是要从斯内普开始,她的嗓音每次响起都会引起他心头的一阵紧缩,很快就贴附过去,一听究竟。“霍格沃茨”,那个魔法世界的学校在这里总是作为一个莫须有小镇的名字被频繁提及,斯内普很担心,是不是会有那么一个差池,让哈利脱口说出霍格沃茨的真正秘密,“保罗以前是做什么的?”
      如果你真的希望知道,最好能来向我打听,这似乎是基本的礼节吧……斯内普在躲进后排药柜的同时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关心着哈利的回答。
      “保罗是学校的老师,很严厉的那种。”“哈哈,果然是这样,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得出来!”“我做过他的学生,我清楚那感觉……”“他教什么的?拉丁文还是希腊文?”
      原来我的形象是如此的刻板啊……斯内普在阴暗的角落里微微眯起双眼,像是终于明白了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模样一直没有改变;不过,他没有立即无措地审视自己,说明他还并没有不可救药。
      “呃……”哈利对这个问题肯定没有事先设定过什么,明显是被问愣住了;斯内普希望他不会不加思索地说出来药剂学这种看似有点头脑的答案,“没有什么特别的……要知道,在霍格沃茨,每位教师都是教所有的科目的。”“我以为这种状况只存在于小学。”吕贝卡感叹道,进而发现了什么,兴奋地追问过去,“那这么说,难道保罗是因为在学校里对学生出手才被迫离开霍格沃茨的吗?!”
      天啊……斯内普有跑出来阻止这种漫无边际的谈话的冲动。
      “不,保罗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老师。”哈利说得平淡,但其中蕴含着的那些东西是作为局外人的吕贝卡根本看不出来的。斯内普其实很明白,每次哈利在店里与别人谈起他,都不是为了告诉别人什么关于他的事,而是为了让他听见自己的心声;他被误解了许多年,哈利为自己不能辨识出真实而感到悔恨,而且,他认为这些足以使自己的人生留下遗憾……
      至于哈利的遗憾是什么,斯内普只能抽动着嘴角地说,他觉得自己会错过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珍惜的爱。
      在小小的公寓里的生活如今在尴尬的气氛下展开了。单人床,短小的沙发,因为空间短缺而总是收拾不干净的混乱的地板,刚带着哈利走了进来斯内普就命令他收起那个靠魔法变出来的空箱子,这才勉强地挤下了两个男人。自然而然的分配,哈利在地板和沙发间选择了必须蜷缩身体才能挤下的沙发,之后便是沉默。或许是因为在前往公寓的途中自己的那次迁怒于人般的爆发让他非常后悔,斯内普只是为他简单地安排了生活必需便转身抱着床头砖块一般的书安静地读起来。
      一切平安无事,直到关灯之后。
      哈利似乎选择了这种梦呓一样的语调来作为自己解释自己的开端。他在黑暗中说斯内普刚死于伏地魔手中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机会去考虑什么,之后是更多人的死亡,甚至是自己的“死亡”,还有决战,还有庆祝,什么都拥挤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占用着他全部的精力;可后来,渐渐的平静和渐渐的空白,他有了真正可以属于自己的思考,而不是属于大家的。反刍着那些银色的记忆,交错在哈利所看见的事实之间,慢慢浮现的场景似乎合理但又遍布矛盾的气味。那些曾在邪恶的魔王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出的故事,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不仅仅是自己母亲所享有的爱,在那爱的源头处还能看见一点微光,上面沾满了诉说不得的情感,是不可能单单从母亲所得到的那些之上推演出来的。
      斯内普当然知道哈利意指何处,他想用这种办法来说服斯内普,顺便说服自己。他的目的不过是能让两个人同时承认了这些若隐若现的情绪,达成某种隐秘的共识,然后……然后……然后怎么样呢?哈利·波特,当你找到、或者说你逼出了你想要的之后你想如何?直面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还是像终于把自己的心填补完整了而忽略了填补的过程就是从另一个人的心上揪下了一块最终转身继续你的婚姻?
      对,婚姻,第二个……斯内普想翻个身将自己的背部朝向哈利以此躲避可能来自哈利的窥视,但他根本没有转过去的勇气,只是任自己仰面朝天地平躺着,纹丝不动。哈利没有提及婚姻的对象是谁,不过斯内普大致也能猜到——如果他离去的这几年哈利在忙碌与思考间还有机会更换身边的女友的话,他可以考虑现在直接将他赶出这个小镇。
      ……这样看来,我似乎也在期待着什么。斯内普终于得到了力量,翻转过去,只给哈利无声的拒绝。他听到哈利乖乖地闭上了嘴,而迎接自己的,却是很久没有经历过的失眠。他不能容忍哈利的这种行为,这种将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转嫁到他人头上的做法,已经可以称之为卑鄙了。但这个卑鄙的哈利并没有认识到自己的卑鄙,他的单纯告诉他,他不过是在尽全力解决某件事情或者寻找某个真理,他像个青春期的孩子一样不能容许成年人的任何欺骗,好像那些欺骗根本就是在抹煞他的存在一般,令人钻心地痛。
      第一夜的幕布就由哈利的呢喃拉开,由斯内普的精疲力竭合上。醒来后斯内普并没有对哈利所说的那些内容发表任何评论,装出一副根本没有听见的模样,将夜里的对话抛诸脑后。哈利对此也没有任何表示,他不过是提出跟斯内普一起去店里,其他不提一字。但第二夜一开始,哈利的声音又在床边响起;只不过,这次说的不是他这几年的思考,而是从自己进入霍格沃茨的第一年开始说起,说自己掩藏着的心态,说自己与斯内普交错的点滴。斯内普很想提醒他,其实你心中所想的这些我早就从你那里读到了,而你所说的那些片段我也记得很清楚,为什么你还要在这里提起,而且是那种语气……他刚在心中小声嘀咕完,哈利就停住了,因为第一年的事情已经回想结束。道了一声晚安,哈利停止了,被留下的是斯内普,面对着与昨天一样的状况。
      接下来是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现下正站在药店阴郁的角落里的斯内普想起,今天,哈利应该要说第五年的事情了吧……
      突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惯性,掉入了哈利的陷阱;一旦哈利停止了这种叙述,那斯内普难以言喻的困窘就是他所期望看到的。他想用这种办法将斯内普逼到角落,让他不得不承认,不得不正视……
      不,我早就正视了一切,从我离开那个黑暗阵营的刹那我就正视了一切。斯内普将眼镜从鼻梁上取下,将心中的叹息具体了出来。我一直都是看得最清楚的人,但是,看得清楚不能代表我能做什么我能挽回什么。
      不能挽回莉莉,同样,也不可能挽回你。
      斯内普想起在第一天自己跟哈利严令禁止的几项之中被突出强调的一条就是不能在这个小镇上使用魔法。这在前几年也许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但现在,这便是最大的障碍——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属于魔法世界,而另一个已经成为了彻底的“麻瓜”,像是童话里邪恶的巫婆念下的诅咒,划下的界线分明在那里。
      果然,你比莉莉更难挽回;你注定是魔法世界的宠儿,你不可能从那个世界消失。
      斯内普不知道是不是将自己拖回了那些在霍格沃茨的年代,那漫长的年月里他总是在人群的背面饱含着象征懦弱的泪水,就算自己明白那已经不是懦弱了,但还是止不住固有的错觉。他在这个角落里待了许久,才将冷淡的自己放回原处。收整着记录,比往日愈显沉静地离开了药店。
      甚至都没有跟吕贝卡说一句话。在察觉哈利迅速结束了对话追出来的时候,斯内普不由得注意到,已经是难得的夏日了,最受英国人宠爱的季节;平日奢侈不到的阳光在这时被大家争抢着搜入怀中,而夕阳过后的美好也总是出乎意料。或许是因为平时斯内普的奢侈将夏日的份额都用尽了,他就是无法体会那些好处,没有和煦,只有刺目,他在夏日的阳光下就像是久居地下的隐者出土的那一瞬间——其实事实也不过如此。
      就算可以奢侈,我也是惧怕着阳光的……斯内普知道哈利就紧跟在后面,但两人早有了默契,保持着相近的速度,保持着恒定的距离。对着已经随着夕阳消失的阳光混乱地感慨着,斯内普想把即将继续与哈利同处一室的烦恼扔到太阳的另一边去,可是看不见的太阳将它全数反弹了回来,丝毫不留情面。
      第五年的故事也就在这样的夏夜开始了。那似乎是全部故事中最郁闷的部分,哈利不能控制那些多余的抱怨,特别是即将接近尾声的时候,斯内普知道,那里有他的教父,有他教父的死。
      这个死亡的意义好像与斯内普的完全不同。
      “当时我向你暗示,西弗勒斯,”每晚故事的间隙中总是有这个名字,斯内普曾经想过禁止,但很快就失去了禁止的信心;它出现得实在是太过频繁,与讲述的内容无关,但又似乎意味着,整个讲述都只是为了一遍又一遍地念出这个名字,“还记得我是怎么说的么?……我说……”“对方是谁?”斯内普知道自己迫切地想打断这段回忆,因为这回忆会将两人暗中建立的谅解打翻在地重新来过;他几乎是口不择言地选择了一个问题来冲破这些夜晚以来哈利的独角戏——一出口,斯内普才后悔着发现自己问的是这个可以将自己完全暴露的问题。
      哈利显然沉浸在自己的回顾中没有明白他的意指。斯内普知道收回问题是不可能的,于是立刻自己接了下去:“……当然是韦斯利家的女孩,对吧。”他再次没有等待哈利的回答,“她的头发有些像你母亲,只不过你母亲不像她那样总喜欢跟男孩在一起。”
      完全抑制不住的尖酸,当斯内普再度察觉的时候,可以逆转的沉默已经失去了继续存在的理由,哈利像是牵扯到了另一个话题似的开口:“有人告诉我,在这个世界是最爱我的是人其实是你,”不,这其实本身就是同一个话题,“我仔细想了很久,我也是这样想的。”“谁告诉你的?”斯内普想到了一个名字,但他又几乎立刻否决了;他在寻找最后的机会,让哈利彻底放弃这种无畏地尝试,但根本没有致命的证据。
      “这不重要,西弗勒斯,重要的是你怎么想……”不对,这是你自己的问题,是你没有想清楚就希望从我这里找到一点线索——这样的话就算你找到了所谓的答案,也不过是我强加于你的,“我想为这所有的一切道歉,我的误解是伤害你最深的,对吗?”
      斯内普想大声地驳斥他,但声音发不出来。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需要做自己所坚持的那些,他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爱了。
      “……我,什么都不需要。”困难地拥堵出的句子,并没有支离破碎,但相比正常的自己来说,已经扭曲了不少,“请尽快离开这里,哈利·波特,不要耽误了你的婚礼。”
      他不知道,这句话中蕴含的意味是多么明确的暗示,足以让哈利的聪明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的掩饰很巧妙地告诉我你的想法。”哈利的声音在黑暗中静静聆听有种越酿越低沉的感觉,斯内普一接触到这个波动全身就产生了浅浅的紧张,也不钻入心底,只是在表面上跳跃着的,浮躁不堪,“西弗勒斯,你已经没有大脑封闭术了。”
      虽然已经失去了魔法,但凭借着这么多年培养而成的敏锐直觉,斯内普知道有什么咒语在悄悄酝酿并发生着,在那个与自己相距不远的巫师的脑中默念着。
      等他了解并要叱责哈利违反了先前的约定而对他使用魔法的时候,斯内普发现为时已晚——在他尚未察觉的状态下,哈利出现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并且,亲吻了他。
      作为吻,它本身的确充满了令人激动的成份;但在斯内普看来,这个吻是不能令人喜悦的。他在其中读出的是瞬时的犹豫——这个男孩竟然还期望通过这种行为来进行尝试。尽管他的表现不能说明他是在尝试,他已经不禁沉溺其中。
      斯内普记得,不久前哈利刚说过一句话,他说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想法;但他渴望着能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哈利,没有弄清楚想法的,只有你,哈利……
      不过,至少要到他能恢复正常呼吸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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