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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西湖龙井,江南银钩,桐木武夷,沱江春雾。
      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游历各地的小茶商,踏浪九州,青骢金樽。
      往巴中取“玉水银针”,此茶名贵,长于古楼山极高之处,撷采不易。玉水银针,置于杯中恰似银针且云雾飘飞。
      恰逢连绵阴雨,船只泊岸,近佛寺处,钟鼓袅袅,衾衣沾寒。
      “在下路遇巴中,为阴雨所困,穿甲可否容我小歇一晚?”船外传来声音。
      端叔:“不是小的不愿只是非我主事,且稍等片刻我去询问公子是否同意。”
      “多谢。”
      端叔推开门来,响起门粗嘎吱吱的声音。本来昏昏欲睡,蓦地清醒了许。
      端叔:“公子,外面有为公子着了雨想进来歇一晚。”
      我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也略听到了些。无妨,请他去西厢吧,备好热水、新衣,且让他安歇下吧,有事明晨说。”
      端叔也颇愉快:“是。”
      更声再响,钟磬余音袅袅,放下薄帐,还能透过帐子,过窗子见得船外星点灯火。
      思索起巴中银针需进多少,售多少,渐渐便入了睡。
      清晨檐上的积水落入河中,嘤嘤如玉珠相击。
      叩门声作。
      傅令水着练色长衫,鬒发乌密,轩眉朗目。
      我道:“傅公子请坐罢,不必拘礼。”
      傅令水谦道:“昨日在下途径宝地,恰逢连绵阴雨,实乃天不作美。故夜宿贵船,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我颔首:“想来傅公子也是来此地游玩的。”
      令水疑道:“这么说公子也是?”
      我道:“我是苏杭那边的茶商,到巴中古楼山来取玉水银针。”
      令水点头:“那玉水银针在古楼极高之处,撷采不易,成色又屈指可数,想来价值不菲。”
      我:“嗯,许多国都是贡茶。”
      令水:“萧老板要上古楼山?”
      我点头:“正是,茶农住在古楼山上,非亲访不予。”
      “不如我随你同去吧!我亦为楚国人,兄台不吝可让我一路同行?”令水言。
      我放下茶盏:“当然好!只是路途不便,你不介意就好。”

      往古楼山,起初还能坐马车。只是山路越来越艰险,马车则无力了。
      只得下车前行。我、令水和两小厮同行。阳光不太刺眼只是再行几里,手脚则酥软无力呼吸艰险。
      山之行极险,蓦地抬头望去,正前有一山洞,前有一石座。刻有“巴中古楼,玉水银针”这便到了。
      令水在后面显然已累极点,我前去搀他,他已脸色煞白,我附耳轻声道:“且在山上住一晚罢,明晨再下山。”
      令水点头。小厮扶他入内,我则去商议茶叶之事。
      至堂内,裴老板已在。我前去坐下,堂内小时即端上茶水。
      裴老板侃道:“萧老板这几年常来,上古楼都不累了。”
      我端起茶盏笑吟吟着:“哪里那里,裴老板再往上一些怕萧某便无缘上来了。”
      裴老板也端起茶盏,掀开茶盖:“这是今年的收成,请萧老板一查。”
      银针在水中翩旋,茶香愈香,水渐成碧色。品一口甘甜醇厚:“今年尤甚往年。”
      裴老板颔首:“自然是愈精进的,还是往年的价格吧。”
      我点头:“嗯,多谢裴老板。”

      这一晚便歇在古楼山上,天已黑,山上冷寒湿润,泉水玲珑,鸟声偶尔。
      我靠在窗栏上,望向窗外茶地。
      “萧兄还不睡?”令水在隔壁房间,亦推窗看外。
      “傅兄不亦是。”我答。
      “我睡了会儿,现在已无睡意。”
      “体弱多歇会儿吧。”
      “已无大碍!”
      “……”月亮明彻,婺星高挂,青葱绿林。
      “你可知二十四年前楚王去暗访过江南?”
      “略知一二。”
      “萧兄那当时楚皇与以为江南茶女私会生下一男孩你可知?”
      “萧兄为何甘做小小茶商?怎寄情山水,何不入官为宦?”
      “朝堂之事自由朝堂之人来管与我这等闲人怎会相关,入官自由仕者,与我何干。”
      “倘若萧兄往后有意入仕,傅某一定相助。”
      “怎么?为何?”
      “族叔恰好在朝为官,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再说吧,天色不早了,我去歇了。”
      合上窗户我踱到床边,吹了蜡烛,回到床上褪下鞋子。
      在朝为官再显赫,却受尽皇帝同僚监视,哪及轻车快骑,游历山水。蜢舟蓬船过曲渚斜桥,便纵再名利显达,我也绝不愿涉足朝堂。

      第二天,大家收拾齐了东西便下来古楼山。
      山下接应的萧叔后有着一队马车,还有一些着楚服的侍者。各个面色严肃,不苟言笑。
      我迎上去:“萧叔这怎么了?后面的那些人是谁?”
      萧叔立马跪在地上,身后的侍者也是,旁边的一个宦官手拿明黄色绣龙纹的锦卷。
      “参见三皇子!”
      我回头望向后面的傅令水:“怎么?!你竟是这样的身份?”
      令水一笑:“自然不是我。”
      那宦官扯着喉咙,念着明黄色锦卷上的字:“萧明书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十三年之磨已尽,现令即刻返京。”
      我接下圣旨:“公公能否详细说一下?晚生没能理解。”
      宦官谦道:“三皇子殿下折煞奴才了!三皇子乃皇上二十三年前令萧家在抚养的,以来锻炼皇子。今殿下已可复位了。”
      我道:“公公稍等片刻,我与好友聊几句。”
      我过去拉过令水入旁边的林子,悄声道:“你一早就知我真实身份?”
      令水:“略知一二。”
      我:“你可知我心生性散漫无缘朝堂你既有助我显贵之力也定有让我全身而退之法,是吗?”
      “……”
      我冷哼一下:“是吗?!”
      令水点头:“不才尽力而为。”
      我挟他走出树林,对那宦官道:“公公,这是我好友,计谋过人想请他同去,劳您多担待了。”
      那宦官低眉顺眼:“哪里那里。”
      我转身对萧家仆人道:“回萧家吧,把玉水银针卖个好价钱,往后萧家茶叶要一如既往。”
      众人又齐齐跪下:“是。”
      这是我二十三年来第一次见这种虚礼。

      宫内琼楼玉宇,堂皇富丽,亭榭成群。陈明宫的青铜色泛着肃杀的冷气,折射寒光,每五步一灯也照不明亮。
      我向前走去,掀开锦袍跪在殿前,俯身:“儿臣参见父皇。”
      坐于几十层阶梯上龙椅的人道:“起身吧。”声音若死水波澜不惊。
      我谢过后缓缓站起来。
      皇帝:“你与你故去的母妃极像。”
      殿内有个刚及弱冠的人,锦衣玉服,带银翅冠,垂银丝绦,面若星辰,一开口却暗淡万分:“三哥的母妃?恐没人听说过有此人。”
      皇帝慢慢道:“三皇子生母生下他时便陨了。三皇子年幼便送出宫当然少有人知晓这对母子。”
      又道:“你与萧家姓萧名明书。今当改回云姓,云明书,不好听,不如云明。”
      我又跪下叩首谢赐名。
      萧明书已然不存,如今是云明了。
      赛过那弹指一瞬,那过往竟真似了云烟。

      酬完宴席,我便回安排下的逶折殿,往逶折殿上有处泉林,泉声玲珑。
      丛林中走来一人,正是殿上那及弱冠的人,是乃四皇子。
      打他一出来便不屑地看向我,忽地呲声笑道:“什么李妃之子,不过是父皇与宫外的人私会生下的,真是恬耻不分。”
      我拂袖离去没多言一句,他背后笑得猖狂不绝。

      我回到逶折殿,令水一人在看书,见我回来,抬头道:“受了四皇子的气吧。”
      我取下披风,没有言语。
      令水合上书:“终有一日会有人取了他性命。”
      我端起茶水拂下袖示意他褪下。
      他轻身离开,合上了门。
      我躺在榻上,想着:等皇帝一死,我即刻出宫。

      同月十□□皇子云观捏造谣言,诋毁三皇子及其生母,关至清瞑宫。二十三日,暴毙。

      第二年春,大皇子送齐国为质。
      第二年春,五皇子夜游暴毙而亡。
      第三年秋,二皇子遭人弹劾入边疆镇守。
      楚王凡成年之子除我外都已破败不堪。
      我与令水闲来下棋:“想来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了。“
      令水揣着旗子只轻笑一声:“怎么会,我自有保你之法。”

      第四年夏,楚皇操劳过度,逝于陈明宫楚皇拟下立新皇的遗诏。
      隔日,遗诏不见,同日下午,季相拿出诏书,册我为新皇。朝中哗然一片,为我无功无能却能成
      为新皇没人不惊异,而只剩二皇子与我。云陵着父皇贬谪远方。
      我便“理所应当”地登上皇位。
      仿佛昨日我还肆意无所拘束,今日却玉冠在头,龙袍在身,堂皇的缛节铺天卷地而来。

      翌日,二皇子云陵往京城路上车马劳顿,遂暴毙。

      二十六日即登基仪式,素白换上茜红,宫中丝竹奏起,绕梁不绝。

      傅令水入丞相府为丞相长史,督率诸史,处理各种政务。
      丞相季大人两年后告老还乡,临走留下书信愿举丞相长史傅令水胜任该职。
      一切顺理成章,傅令水遂官居丞相。
      几年来我称病很少管理政务,向来季大人,御史大夫戚大人,太尉沈大人全权包揽,我只要点头便一切都完成了。原是三位大人忠心朝廷无非分之想。
      傅令水上任迅速发展傅氏权利,现今朝堂官宦傅姓之人不在少数,却也无甚波澜。
      临国逐渐开始骚扰楚境,一时风云掀起。
      傅家主战,其他主和。
      便有官员开始参傅令水“年少气傲,蔑视同僚,不体国本,发展傅族。”便一掷,落在地上。

      又一年,荡平四国,现楚国已雄踞江南一方,只剩齐国劲敌。
      而朝堂上众臣视傅令水马首是瞻。而我常乔装出宫回萧家,他荣赫一生,我自由散漫,成全两人。
      同年七月,上书请求我亲自出征攻打齐国。
      众臣纷纷附议。

      云明:“悉数来,我早该怀疑你的居心了。”
      云明扶住木门栏,喊道:“大皇子云清,二皇子云陵,四皇子云观,五皇子云留,楚皇乃至他亲兄弟都是你杀的,是不是?!”
      令水大笑,站起身来,怒目直视云明:“你该谢我的!我替你杀兄弑父,助你登上皇位。如今,天下一统,你万人歌载,我骨落黑山,怨不得!谁让我甘心潜入楚国!”
      云明当即扇了他一掌:“我本是茶商萧明书,是你布下棋局令我返回朝堂,你可知我本是山林之鸟不是金雀!”
      令水渐有哭腔:“当日你不允我入你家船不就好了?凭我手段,早该杀你!”
      云明怒不可遏,打开牢门:“你到是来杀我啊!”
      令水静下来止了哭泣。忽又向牢墙撞去,血溢。
      令水身子从冷若冰霜的墙上渐渐滑下,缓缓合了眼。
      明书抬头望望牢外明烛,明烛不竭。

      襄书四年,政通人和,百姓一心。正是如花美眷,繁景煞人的春日。
      波光柳色碧溟蒙,花正浓,柳正茂处,一练色长衫男子笑容和煦,温若春风。恰似那年往古楼取玉水银针遇见的那人。淡眉轻展,鬒发如瀑。
      才知岸汀春草始抽芽,得见亭榭曲水和流觞。
      要知江循年冉终岁是,便愿余生聘年于今芳。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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