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宣纪事之步步为营》李克用程敬思

9、第 9 章

　　重重宫闱的紫禁城，夜色如水。腊月二十九，临近新年，弘宣帝三日前已封笔，不再批奏公文。午膳时，皇帝翻了康贵妃的绿头牌，今夜留宿长春宫。
　　掌灯时分，康贵妃已守候在寝殿怡情书室门口，等了多半刻，匆匆过来一个小太监，打千儿请安：“贵妃娘娘万福，永和宫偏殿的那位称身子不适，太医瞧过说有孕一个多月，没保住，禧嫔已派人去养心殿报信去了”。
　　“永和宫偏殿的那位”指的是魏才人，她位份为从五品，又无封号，自然做不得一宫主位，永和宫的主位乃是从三品的禧嫔，禧嫔三年前生下皇长子，以为总能封妃，谁知圣旨下，她只落了个嫔位，“禧”字虽也算个吉祥的字眼，却远不及那八个字尊贵，眼瞅着日后晋升是遥遥无期了。
　　“知道了”，康贵妃望望天空，不知何时，满天星斗已被乌云盖住，身边传来大丫头素琴的耳语：“娘娘不如先回屋子里用些晚膳，看样子，又要下雪了”，说着拿过来一个紫铜手炉，换掉康贵妃手中那个。
　　贵妃抚着发间的金步摇，微微笑道：“魏才人早不报晚不报的，偏这个时辰报消息，不就是想万岁爷今晚去她那，只可惜，日子挑错了”。
　　“是”，素琴垂首，嘴角上挑，有几分讽刺道：“魏才人到底入宫日子短，今儿过后，不被申斥就是万幸了。这般不入流的手段，也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反正头疼的是禧嫔，这下永和宫里该热闹了”。
　　话音刚落，远处急匆匆跑来一人，却是长春宫总管太监刘福，近前竟顾不得行礼，慌张道：“娘娘，养心殿传来消息，万岁爷去翊坤宫了”。
　　康贵妃只觉一阵晕厥，手中暖炉应声落地，靠着素琴方立定，宫灯照映下，脸色白得如鬼魅，厉声道：“说，什么时候的消息！”
　　刘福这才跪下行礼，“就是刚刚，万岁爷出了养心殿，肩舆起初往东，以为是去看魏才人，走到夹道，忽又折向北，又以为是来咱们宫，结果竟是去了翊坤宫，奴才已经设法打探消息去了”。
　　“不，不能去打听，叫咱们宫的人全回来，一个也不许去！”贵妃冷静下来，即刻吩咐，“各宫的都会去人，万岁爷也必定料定这一点，所以，长春宫不能去人，一个也不准去”。
　　翊坤宫中的贤妃已经被关了四年，四年来，翊坤宫大门紧闭，每日只御膳房送吃食时角门一日开启两次，可不许出也不许进，谁也不知道贤妃的情况，连她是生是死也不得而知。
　　空中飘起了雪花，康贵妃回到内堂，仔仔细细想着入宫来的点点滴滴，她入宫时仅为从五品才人，半年后获封号“康”，晋为五品，林氏入宫时，二人同为嫔位，可林氏的封号是“贤”，本朝后妃封号以“贤、淑、庄、敬、惠、顺、康、宁”八个字为尊，“贤”字更是静坐首席，如此便生生压了她一头，又一年后，她生下皇长女，晋为康妃，贤嫔获封贤妃，仍在她之上。那时，景国公的嫡长女苏氏是淑妃，当年，皇后与淑妃先后有孕，康妃正处月子之中，贤妃便暂代六宫事，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之后，先是皇后小产，淑妃继而生下一个死胎，宫里谣言四起，都说就是贤妃搞的鬼。
　　一日，淑妃一身素衣，跪在乾清宫外，声声求皇上彻查贤妃；周后也说“若不彻查，则不能为贤妃正名”，一时间，后宫各位主子都笃定贤妃是死定了，连宫婢太监都避着翊坤宫走。
　　那日，众妃嫔趁着向皇后请安之际，要公审贤妃。皇后扮作壁上观，淑妃是言之凿凿，恨不得兵戎相见，下位嫔、贵人、才人、美人等小主个个说话含沙射影，唯有康妃说了几句公道话。
　　众妃你一言我一语，坤宁宫里顿时吵成一团，林贤妃却坐在一旁自顾自的品茶，冷眼旁观。这时皇帝驾到，贤妃方放下手中釉里红盖碗，打袖中掷出一本册子，“原以为淑妃失了孩子，能收敛几分，本宫一再忍让，如今是苏氏欺到本宫头上了，那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一时间殿内寂静一片，宫人接过册子呈给弘宣帝，皇帝看过扔给皇后，“梓潼不妨仔细端详”，声音不见高低，却让下面的妃嫔们个个面带惧色。周后只翻看了几眼，脸色大变，即刻跪在皇帝膝前：“臣妾失察，求皇上责罚”，皇后跪下，妃子们也纷纷跪倒，片刻，头顶传来年轻帝王的口谕“淑妃失了孩子，精神不济，特旨在其宫中休养；皇后凤体尚未康泰，且歇着吧，贤妃与康妃协理六宫！”
　　皇帝一句话，就定了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苏淑妃从此失了宠。直到林贤妃的胞姐携女进宫，毒发身亡，当日淑妃与和嫔暴毙，皇帝下旨翊坤宫封宫，却晋康妃为康贵妃，协理六宫。一串事情下来，没人猜得透皇帝的心思，可都知道翊坤宫终有重开的一日，没想到，今日就到了。
　　康贵妃一坐就是大半宿，窗外的雪下得越发密了。
　　不多时，大太监刘福进殿回事，只三个字：“贤妃，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