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宣纪事之步步为营》李克用程敬思

7、第 7 章

　　京城降下第一场雪时已是十月末，今年雪来晚，可一场接一场，富贵人家忙着赏雪，贫寒子弟却遭了秧，四九城内冻死了十多个人，于是各公侯之家又都开起了粥场、施舍粥饭。
　　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善心是真是假，旁人不得而知，博个良善的名声，各家公侯却是不遗余力的。
　　腊月初一，一场大雪过后，西宁侯府开的粥场出了状况，总管王贵荣赶到时，一群泼皮无赖闹事，掀翻了熬粥的铁锅，滚烫的热粥正泼在王总管左腿上，大夫上药时，王总管已是疼得昏死过去。
　　大夫断言王贵荣的腿得将养一年半载，王总管在病榻上请辞大管家一职，西宁侯沈文海就开了恩典，还王家的身契，从此，王家就从贱籍为良籍，再不是侯府的家生子。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想出府，有人却迫不及待盯上了大总管的肥缺。
　　待到腊月初八这一日，西宁侯府的粥场又出了乱子，有人抬着尸体来闹场子，直言西宁侯府黑心，以糟米充好米，家人体弱吃下后腹痛不已，平白丢了性命。新上任的大管家孙淼要摆摆侯府的威风，命人将捣乱之人打了出去，等到侯爷沈文海得知消息时，事情已经闹到了宛平县衙。b
　　宛平知县谢玉麒年界四旬，想着来年为大考之年，生怕得罪了权贵，公堂上颇有偏颇，此时，堂外的看客里走出一位年轻人，长身玉立，衣着虽寒酸，却是一身正气。书生言道他是陇西的举子，有功名在身，愿与受害的贫寒人家为状师。
　　谢知县眼见事情闹大了，便装病晕了过去，于是一场官司又打到了上司顺天府，正三品的府尹大人董如松只得硬着头皮审案，仵作检验之后回禀西宁侯府的义粥确是用了已腐烂的糟米。
　　董府尹当堂就命差人将大管家孙淼押了下去，之后再做定夺。
　　人群散去，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到那陇西举子面前，抱拳拱手，“先生方才好正气，敢问先生名号，当为我京城百姓之楷模”。
　　“学生陇西举子，姓石名卫，表字戍之”。
　　“幸会石举人，我家主人家住西城曹家胡同，愿结交一二，恳请举人赏光”。

　　这一冬，京城的坊间又是传闻不断，什么阁老的孙女与尚书公子私相授受；侯府里妻妾打在一处，弄出了泼妇之状；更有甚者说哪位国公府里闹贼，单单金银就丢了无数。
　　到了腊月二十，更是传出睿亲王府的汝阳郡主被禁足了。消息传到宫中时，众妃嫔正向周皇后请安，照旧是不咸不淡的聊着，看似后宫一片祥和。昨夜侍寝的魏才人一派弱柳扶风的楚楚模样，惹人十足怜爱，却引得禧嫔与李贵人好一番暗讽，彼此斗得不亦乐乎，皇后下首的康贵妃一如往日谨言，嘴角一抹微笑温柔之极。来年又到选秀，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众妃嫔都想趁着新人入宫前多沾些雨露，此时怀不上孩子，怕是以后就更难了。
　　如今宫里皇后一人、贵妃一人、翊坤宫中的贤妃不知生死、嫔三人，贵人及下位的小主五六位，还算不上热闹，周皇后暗道来年新人进门，怕是又要斗得你死我活。
　　妃嫔各自离去后，太医院院首吴方照例来请平安脉。宫人落下珠帘，为皇后藕臂盖上一方丝帕，吴方跪在帘栊外，眼不敢四顾，轻轻将手搭在脉上。半晌，撤回手，低头恭谨道：“下官回禀，娘娘脉象平和，并无不妥”。
　　“是么”，珠帘内传来簇簇声音，有宫人挑起帘栊，周皇后踱步而出，一身紫袍常服，富贵至极。紫为贵色，后宫妃嫔中妃位及之上方能着紫袍，康贵妃叶氏恪守本分，往日只穿粉紫或藕荷，因而后宫之中只有皇后的衣衫为正紫。
　　周后坐在紫檀宝座之上，似是漫不经心瞧着手上护甲，“脉象平和四个字，本宫已经听了四年”。
　　下方的吴太医额头已然见了冷汗，忙跪爬两步，“禀皇后娘娘，下官实不敢欺瞒，娘娘确是脉象平和。坤宁宫内大小物件，下官都一一查验过，确实没有妨着娘娘的东西”。
　　说完，吴方额头见了豆大的汗珠子，他是太医院院首，靠着周后的提携，仕途一帆风顺，可身家性命也都系在皇后的喜怒上。
　　半晌无语，头顶方传来周后一句“下去吧”，三个字倒透出几分无奈来，许是吴太医听错了？
　　周皇后心中苦涩，自四年前林贤妃的寝宫被封，皇帝来坤宁宫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如今除去年节，更是不愿见她一面，帝后人前恩爱，人后却是相敬如冰，如何能怀上子嗣？她早知道皇帝已起了疑心，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决不能让皇帝再看出蛛丝马迹来。

　　吴太医下殿，坤宁宫大太监贺喜进殿回事，睿亲王世子妃小叶氏代婆婆亲王妃向内务府掌礼司递折子，说亲王嫡女汝阳郡主年界十三，求两位颇有资历的宫人为郡主的教养嬷嬷。
　　看到小叶氏的折子，周后方挑眉露出许久不见的笑意，贺喜忙赔笑道：“娘娘，昨儿夜里，汝阳郡主被世子爷禁足了”。
　　“睿亲王去西北，走了方五六日，世子打兰州回京也不过半个月，还以为他府上内宅年前能消停，汝阳都到说亲的年纪了，这是又怎么了？”
　　坤宁宫的大丫鬟宝云垂目低声道：“仿佛还是为了郡主的亲事”，“仿佛”两个字用得精妙，睿亲王府是出了名的铁桶一个，连内宅的丫头婆子个个都是嘴巴极严。“算了，那府上的事儿咱们不知道也好，省着惹人家猜疑，说咱们手伸得太长了，反正该操心的是那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