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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回转御书房,敬事房总管太监曹慕桦照例呈来侍寝的牌子。
      弘宣帝翻了郑氏的绿头牌。
      “奴才去要给淳妃娘娘道喜了”,精瘦的曹慕桦腰身挺拔,只脑袋微垂,与旁的宦官大不同。
      皇帝于殿内走路消食:“可有眉目了?”
      曹公公将银盘交于下人出去报信儿,自己陪着天家:“回皇上,闵将军的夫人洛氏确为六安王府福佑郡主的贴身婢女,听说是程万名诬陷六安王谋逆,王府只逃出来郡主与洛氏,沿途为考中庶吉士回乡探亲的林少予所救,三人去金陵伸冤,又偶遇闵将军。郡主福薄,没撑到金陵就病死了,洛氏跟着将军南北征战,而林少予辗转陕西宁夏两地为官,二人再无交集。福王一案,林少卿在洛阳城内对闵大人避而不见,提前返回京城”。
      林少予乃是天下第一商行同孚行的家主,当年不知为何远走他乡,林家暂由二小姐掌管,商行掌事之权兜兜转转又落在九岁的沈梵音之手,今年林少予入京为官,同孚行的家主终于又是姓林的了。
      同孚行与林家的秘密,弘宣帝只知半数,梵音那丫头究竟还瞒了他多少?
      前方为小佛堂,曹慕桦跪在堂外磕头,以示敬意。
      堂内供奉今上元后孝全蒋皇后的牌位,弘宣帝日日来此小坐,一年三百六十日从不曾间断。
      人人都知帝后青梅竹马鹣鲽情深。民间习俗,出嫁女之女嫁回舅父家为不祥,可皇家上上下下都对蒋氏赞不绝口,弘宣帝也对泰宁大长公主这位姑母兼岳母极尽孝道。宫里老人都说,继后周氏在天家心中地位不及元后十中之一。
      “朕无能,害凤儿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弘宣帝捻上支清香,“朕走一步险棋,凤儿在地下有知,定要保佑旗开得胜”。

      这一冬,京城风雪连连。
      冬月初三日,孝全皇后忌日。
      周后领众妃嫔入大佛堂跪拜行礼,皇家寺院德高望重的几位高僧在此做法事。
      日出至日落,弘宣帝在寝宫小佛堂打坐一日,不进水米不见朝臣。
      曾有御史大夫参天家循私忘公,皇后如何能比得上社稷大事。弘宣帝动了雷霆之怒,“梓潼日日劝谏,本朝开言路绝不因言获罪,朕今日不杀尔等”。死罪得免,活罪难饶,御史大夫全家发配山东盐场为工,三代不得录用。
      掌灯时分,扮作侍女的宁妃闵青罗入宫面圣。“臣妾闵氏参见吾皇”。
      蒲团上打坐一日的弘宣帝睁开龙眉凤目:“讲,朕要梓潼也听见”。
      北墙上悬挂孝全皇后等身像,十十出乎青罗的意料,蒋后容貌只是中等之姿,不及这宫里任何一个女人。“皇上可曾想过,主谋或许不止一人?”
      “那是何人!”弘宣帝起身。
      青罗细细回禀:“孝全皇后生产是在东厢房,大长公主与延平郡王妃陪同在侧,陛下在北房等候。先是有人递送消息说太傅与延平郡王翁婿二人于京郊遇袭,大长公主犹能镇定,郡王妃却昏死过去,里间的孝全皇后隐隐听到耳语,以至心绪不宁。之后太子出生却无气息,有人贸贸然喊了句怕是个死胎,孝全皇后血崩,一干人等涌向病榻,乳母抱着小太子竟踢翻火盆,这一次真的无力回天”。
      “朕明明记得听到皇儿哭声”。八年前的今日,唯有一个“乱”字可以形容。产房内的太医、稳婆、宫女,他下旨悉数处死去给发妻陪葬,不曾留下一个活口,不得不说是个昏招。既然查无可查,他便低调行事,等着主谋露出马脚。
      “此路不通,大姑娘便另辟蹊径,去查太傅与延平郡王遇袭之事”。
      “有何异常?”皇帝疑惑,当年查过。
      青罗轻挑眉梢:“郡王爷替天子巡查京郊大营,太傅陪同。翁婿二人遇袭是在辰时初刻,行凶者竟是附近村民,只因误听谣言有歹人来催青苗之账,那传言来自乡里素日德高望重的一位道爷。兹事体大,王爷亲兵速去大营搬救兵,一切尘埃落地为日中。王爷又命人回京城报平安,比邻而居的太傅府却说早得了遭袭的信儿,下人已去了宫里”。
      “情况混乱,弄错也是有的”。
      “大姑娘命人将附近村落翻了个底朝天,故意放出风声重查旧案,果然有人从总作梗,但所幸仍查到蛛丝马迹”,青罗于手心用指尖写下一个字。
      弘宣帝静默片刻:“这个人,朕来处置”。
      青罗略福了福身子:“大姑娘仔细推演过,主谋不止这一人,有人为螳螂,有人为黄雀”。
      “后宫纷争,朕不便插手,只一条,无论牵扯到何人,朕一定要报仇雪恨。朕成亲时答应凤儿要与她白头偕老,连两年都不到…”
      今日之前,青罗琢磨过许久,弘宣帝对蒋氏为何这般情深,此刻望去,倒有几分明白。惯于尔虞我诈的弘宣帝想要的是有能力算计却不算计的妻子,蒋氏便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女子。
      “事情尚未终结,臣妾自会查访到底。若连中宫都能谋算,他日必为我朝心腹大患”。
      “告诉梵音,交易继续”。
      “臣妾遵旨”。
      “朕倒是好奇,你们一个个为何都对梵音死心塌地?”
      青罗静静道:“并非是对大姑娘效忠,而是为同孚行家主做事,家主不在,如今是大姑娘掌家”。
      “怎么,林少予仍未接任?”弘宣帝忽问。
      青罗未有丝毫异样,仍一板一眼回话:“臣妾并不知家主姓字名谁,万事听大姑娘吩咐而已”。
      皇帝点点头:“后宫有你在,朕却是放心,日后必定赐闵家一个锦绣前程”。
      “回皇上,臣妾求的是两个侄女日后嫁个殷食人家,平安度过此生。臣妾兄长与臣妾是打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只一心为国效力,并无他求”。
      皇帝静默半晌,方道:“下去罢”。
      立国初年,太/祖皇帝命谋士林郁创立商社意在安置军中残兵;后,商社更名为同孚行。继位的太宗皇帝着意扶持为的是平衡诸商帮,数十载过去,同孚行已成长为参天大树,靠的却是内里纪律严明行事果断。
      同孚行与皇家互为倚靠,关系日渐绵密。先帝钦点林家的女儿参选秀女,方有了之后的林贤妃。
      说来令人称奇,同孚行家主必姓林,可掌家的竟半数为女子,一个赛一个的聪慧与狠绝。提及年方九岁的沈梵音,弘宣帝大半是咬牙切齿的,这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下了凡尘,一步一步谋算在心。

      西宁侯府的宜芳斋内,大姑娘沈梵音正对着西墙练字,小小的身子立得绷直,宣纸贴于墙上,但见一笔一划跃于纸上。大丫头白桥来报,黄姨娘抱着方满月的四少爷登门求见。
      “她们可还日日给安氏请安?”梵音回身,将竹笔交与白桥。
      安氏是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却只落了个“恭人”的封号,而非正室夫人,不肖说京城贵妇圈里难堪,便是在西宁侯府内也是尴尬。
      “听说,几位姨娘不时称病”。
      老气横秋的小梵音撑着下巴琢磨了片刻:“就说我有要事出门去,用过晚饭再去探望四少爷”。
      “是”。
      白桥撑起门帘出去回话,沈大姑娘便背着手在屋内散步。
      不多时,白桥复返:“黄姨娘说侯爷去了涞水,今儿她留在房内做针线”,言下之意,就等梵音登门。
      是个妙人。
      梵音歪着小脑袋:“有意报出沈文海的行踪,黄氏是来结善缘的。既如此,咱们也该投桃报李”。
      “黄氏读过书,见识确有些不俗”。明白花心好色的侯爷靠不住,早早要为儿子谋个出身。
      临近年关,当是涞水田庄上来人送节礼,沈文海反其道而行,必有古怪。
      “放出风声,沈文海身上携带重金”。
      “是,大姑娘要阻拦几日再放人?”
      梵音负手,颇有些大将之风:“冬至沈家祭祖,也该换个人为主祭官”。
      “属下遵命”,白桥行礼,“时辰到,大姑娘莫要忘了喝药”。
      紧皱鼻头,梵音顿时失了气势,回身瘫坐在迎窗大炕唉声叹气,瞧着甚是可怜:“哼哼哼,日后定要给你找个厉害的夫君!”
      白桥指了指墙上那幅未完成的《过秦论》:“属下是无妨的,宜芳斋外面满是魑魅魍魉,大姑娘可得养足精神了”。
      “我这病是治不好的,横竖不过拖日子”,话虽凄凉,脸上却不见悲哀之色,梵音托腮俏皮道:“钟鸣鼎食之家竟也是这般无趣”。
      无趣吗?自真宁县主搬进西平侯府,侯府里日日鸡飞狗跳的:今儿几位姨娘吵,明儿安氏跟侯爷吵,后儿老太太又来寻大儿媳妇的不是。
      家宅不宁便是灾祸,侯府的宝物不知被奴才偷卖出去多少,还是沈文海素日交好的顺天府尹与九门提督卖的人情,将古董珍玩送回来一些。侯府出了这样大的纰漏,管家之权由安氏回到太夫人谢氏,可谢氏年纪大了,也管得力不从心,至今没有个说法。
      梵音眨眨眼:“热热闹闹过个冬至,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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