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宣纪事之步步为营》李克用程敬思

24、第 24 章

　　宫里的宁嫔失宠，远在中原的龙虎将军生死不明，闵夫人洛氏本就身子娇弱，经不住连番打击以至气血攻心，未两日，一命呜呼。
　　洛氏交代后事时，屋内还有一人——真宁县主沈梵音。
　　“婢子有幸陪在将军身边十年，却没福分看着大丫和二丫出嫁。大姑娘”，洛氏面上一片下世的光景，双手干枯，紧紧抓住沈梵音的小手，“还请看在将军和青罗妹妹的份上，万望照拂一二”。
　　沈大姑娘今日梳双丫髻，扮作寻常小丫头入的闵府，显然是为掩人耳目。此时，她坐在床边，点点头，道：“你放心，大丫和二丫是我妹子，我在一日，必保她们无虞”，她小小年纪，通身气度却是不俗，活似个大人，令人信服。
　　“若，若……”洛氏咳嗽几声，她未说下去，梵音到接过话，“将军若续弦，两位妹妹自会接到我的院子，直至出嫁，她们的嫁妆，除却将军府的，每人我会再添一万两银子压箱！”一个九岁的丫头保证给别家的女孩出嫁妆，若在旁人看来，定以为是天方夜谭，但沈大姑娘年纪虽小，到无人敢把她当做寻常的小孩子，她开口，言出必行。
　　洛氏生最放心不下的仍是两个女儿，一个六岁、一个三岁。妻亡，丈夫带孝一年，闵岳谦日后必定是要续弦的，就算他不愿，皇帝也会指一门婚事。
　　那洛氏心愿已了，强撑着起身，跪在炕上给沈梵音磕头：“洛云，谢大姑娘了”。
　　“只一件，两位妹妹的婚事，我只会寻殷实人家，绝非滔天富贵”，沈大姑娘起身。
　　“婢子苟活多年，也该下去服侍郡主了”。
　　梵音推门而出：“再报与郡主，六安王府沉冤得雪，她该放心转世投胎”。

　　夜色里，沈梵音悄悄离开龙虎将军府，角门外一个更夫经过，与她走在一处，看着到似是相依为命的穷人父女。二人往西过两条街，有处三进的宅子，梵音没入角门，更夫则继续向前，唱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后院门口早有丫环守着，见梵音，略微福了福，并不言语，便前方带路，到正房门口，挑起门帘，待主子进去，又退到院门。
　　屋内烛光摇曳，另一个容貌不俗的侍女递来温热的毛巾。待梵音在内室更衣完毕，外屋桌上已摆上饭菜，花梨八仙桌旁坐着个男子，连夜赶回京城的大理寺少卿林少予。
　　“舅舅，瘦了”，沈大姑娘也坐下，二人一同用饭。食不言、寝不语，二人用饭只半刻钟，下人撤去杯盘，换上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方才伺候梵音更衣的侍女进来禀事：“回当家的、大姑娘，龙虎将军府云板声响，现下，已往礼部和蒋太傅府报丧去了。河南传来消息，将军，转危为安”。
　　一生一死，洛氏没能等到丈夫的好消息。
　　“那日，哭天抢地给洛氏报信的丫头查得如何？”沈大姑娘端起茶杯，用盖碗拢了拢水面上的茶梗，低头饮上一口。
　　洛氏生下二女儿后，亏了身子，这几年，将军府里都是报喜不报忧，不敢让她操半分心。平日当家的闵青罗入宫，府内管事的外有管家，内有洛氏最信得过的秋婶。前儿，洛氏来了月事，本就虚弱，一个二等丫头慌慌张张跑进院子，报信说宫里的宁嫔与龙虎将军皆生死不明，洛氏当场昏厥，引发崩漏，神医也救不回来了。
　　“丫头唤作鹂音，卖的死契，无亲无故，在洛氏院里打理针线，绣功极好。她只说是听了旁人的话，才惊吓失措，慌张的不成样子。属下按照大姑娘的吩咐，放她回去，果不其然，今儿就有人来打探鹂音的消息。一路追查下去，不出大姑娘所料，与威远侯府脱不了干系”。
　　“接着查”，梵音重重放下盖碗。
　　“属下以为，周家的惯会使阴招，疑心最重，不如放出消息，他们必会露出蛛丝马迹”。
　　“既如此，就去办吧。但放在周家的人，不能动”。
　　“是”，侍女拱手，退到门外。

　　主仆二人说话，林少予只一旁饮茶，待侍女离去，方放下青花盖碗，掸了掸衣袖，“你这样杀伐决断的，以后可如何说婆家，哎”，那轻轻一叹，透着几许揶揄。
　　“我替舅舅守着这个摊子，到惹来舅舅的编排，好人难做”，沈大姑娘打盘子里抓过一颗红枣，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此刻方有几分小姑娘的俏皮样子，“同孚行到底是姓林的，舅舅可要早日接手才好”，她皱了皱秀气的鼻头，盘子里的红枣个个饱满诱人，可只能再吃一个，好不舍……
　　“可……”
　　“舅舅这几日茶饭不思，是为了那人吧”，沈大姑娘犹豫再三，最终挑了个最是饱满的枣子。
　　林少予不语。
　　“舅舅若还念着那人，为何在中原都不肯见上一面？若心里没有那人，这些年又为何远走他乡？舅舅行事，总是这样踌躇，甥女都替舅舅着急呢”。
　　林少予敛容：“有悖伦常”。
　　沈大姑娘嗤笑道：“何为伦常？沈文海与谢氏处心积虑夺我娘的嫁妆，那才是天理难容！”
　　“孝字大过天，你到底是沈家的女儿，难不成要让他们两个人头落地？”
　　“舅舅在乎世间礼法，日日受着煎熬，可做过一件快活之事？”梵音拍拍小手，蹦下圈椅，“既然侥幸活下来，我便不能白活。祸害，能除一个是一个”。
　　林少予点点头：“也罢，西宁侯府内的事，你做主便是。只是，你终究要嫁人的，趁着这几年，给自己挑个夫婿”。
　　“我是不急的”，梵音嘴角扬起：“那人就要回京养伤了，舅舅……”
　　一颗红枣迎面刺来，沈大小姐眼疾手快，用两指夹住。
　　“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到调侃起长辈来”，林少予捏住眉心，不住摇头。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梵音身上，小小的人儿如落入凡间的仙童：“若福佑郡主还在世，也盼着舅舅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