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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   彭泽北面临江,地势南高北低。江水泛滥在彭泽北部。唯一没有被大水淹没的是一处名叫桃花岭的地方。
      桃花岭上看不到桃子,也看不到桃花,甚至看不到桃树。枝叶被用来充饥,树木被砍下来做了窝棚。那窝棚简陋得像是一个个未完成的鸟巢。面色枯黄的人们衣衫褴褛,三五成群地挤在窝棚里互相依偎着取暖,无声地看着或者回避着白毓一行人。那眼神,分明象是被抛弃的野狗一般,看得人心情沉重。
      突然,安静的人群开始骚动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只只破碗,举在手中。几个黑衣卒役提着一只大木桶,来到一个个窝棚前面一户一户的开始分粥。
      一个妇人拉着自己的女儿过来领粥,等卒役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狠狠地拧女孩的手臂。女孩立刻号啕大哭了起来。
      “官爷,你看我家小丫都饿成这个样子了,您就多给一勺吧。”那妇人眼中浸满了泪水。
      卒役为难地看着她。这是违反军令的事情。粥给了她,后面的人可能就不够分了。不给她,女孩的哭声已经传遍了整个桃花岭寂静的天空。
      分到粥的,拿着空碗的,一双双眼睛都盯在那个拿勺子的中年卒役颤抖的手上。
      白毓走出了自己的队伍,来到那女孩身边,摸摸她的头。女孩抬起哭花的小脸看着白毓,哭得不再那么凶了。白毓微笑着问:“小姑娘多大啦?”
      “过了年就六岁了。”女孩还在啊啊地哭泣着。那妇人忙替她回答。
      白毓听了,伸手撸开女孩的袖子,手臂上接连着有四五个青紫的印子。妇人惊恐地从白毓手中抢过女孩,紧紧地抱着。女孩也感觉到了什么,畏缩在母亲怀中不敢出声,只是啜泣着。
      白毓冷笑,正想出言讥讽,却看到了妇人凹陷的双颊颤栗地在女孩丰润的小脸上摩挲着。孩子的父亲却不知道又在什么地方。
      天灾人祸,能怪她们吗?
      “大婶,有些事情看起来象是占便宜,实际上是吃亏。”白毓轻轻叹着,语气尽可能的温和,“哭泣既伤体力又伤元气,还会带走体内大量的热量和盐分。这些偏偏都是我们现在缺乏的,损失也不是一勺冷粥能够弥补的。如果你想让小丫健康的活过这场水灾的话,这样的事情千万不能再做了。肚子饿的话……”
      她本来想说肚子饿就当减肥了。可是看着满眼瘦骨嶙峋的人们,这句话卡在嗓子里怎样也说不出来。踌躇了一下,不管那对母女有没有听懂,就这样默默地转身走了。
      粥没有多给,不过那一勺盛得稍微满了一点。
      孙贲军的大帐就在桃花岭最顶峰。这里的桃树总算还有几片叶子。树下站着两名年轻的将军,一身疲惫,样子比吕范白毓这些远道而来的人显得更加风尘仆仆。众人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后就一同走进了中军帐内。
      帐内设施极其简单,只有一张桌子,两面长席。那个年纪稍微大一点的请众人在席上落座,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乔夫人和子蘅前来,我等本应设宴款待,可惜现在……”
      白毓看着这哥俩,心思又动了起来。孙家不知道是不是专门生产帅哥的。孙贲将军连同弟弟孙甫都是一等一的货色。尤其是孙甫,年纪不大,眉眼之间竟然与孙策有八分相似,不愧是嫡亲的堂兄弟。
      嫁过来之前就听说过,征虏将军孙贲的父亲与孙策父孙坚是双胞兄弟。孙贲年长,在孙策起兵之前就已经受封,在孙家是名副其实的老大。孙策夺了吴郡之后,与孙贲合兵一处,一东一西,瞬间搞定将东。
      可是平江东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孙贲一脸疲惫。眼圈青黑凹陷,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神情恍惚,有些神经衰弱的先兆: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江夏一带之前连月降水,江水暴涨,彭蠡泽吃不住那么多水。就这样。水不深,但是淹的范围太广。我的人多数还驻守在豫章境内。这里人手不够,光是救援就已经疲于奔命了,根本谈不上治理。外面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这还只是一处临时义舍*。同样的义舍一共有五处。有一处已经开始爆发瘟疫。除此以外我手中的粮食也支撑不了几天了。不知道各位有什么主意。”

      吕范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次我带来了一百人,加上夫人手中的五十人。船上还有许多粮食,应该可以解决燃眉之急。”
      白毓这段时间里哑巴似的沉默,坐在一旁当自己是摆设。等到孙贲开始安排任务的时候,突然开口发问:“大将军说水不深,是怎么个不深法?什么地方?水深几尺?彭蠡泽为什么吃不住水?有瘟疫的义舍在何处?是疟疾,寄生虫,还是流感?有没有隔离治疗?还有,既然是因为江夏的水涨到这里,应该可以预先防范才是。为什么没有做?”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放慢了语速:“大将军,我知道时间紧迫。可是磨刀不误砍柴功,这些事情我想先了解一下。”
      孙贲猛地被这串连珠炮似的话问的有些发懵。他不解地看看吕范,吕范则很没有义气地把头扭开:邱旌那护短儿的还在旁边看着,他可不敢再跟白毓过不去了。
      “很多问题都还没有足够的人手去一一察看。至于为什么不事先防范……这彭泽原本是江南陆家的家业。”孙贲自己觉得这句话应该能够解释所有的问题了。可惜偏偏白毓是个外来户。
      “陆家的又怎样?”白毓不懂。
      “我孙家在江东创业,一开始只是为了有个立足之地,好与袁术抗衡,并没有打算与江东人士结怨。对于江东各大家族,我们也只是请他们资助,对于他们的家业尽可能做到秋毫无犯。所以一开始彭泽地区并没有孙家的军队驻守。可是大水来了以后,陆家的人就跑了。”
      “彭泽一带湖泊众多,这里的住户靠水吃水,习惯了出门就坐船,所以连个河坝都没有修。平时水位上下起伏是很正常的事情,像今年这样淹到了房子的大水,十年都碰不到一次,所以谁都没有准备。”孙贲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因为疲惫而有些沙哑了,“我这么说,夫人可明白了?”
      “明白了。就是别人扔了一个烂摊子过来。”白毓点点头,讨好地笑着,很不招人待见的又问了一句,“那我们究竟为什么要把这个烂摊子接过来呢?别跟我说是为了什么道义或者是良心不安匹夫有责。现在我们根本就是自顾不暇。”
      帐中所有的眼神都落在了白毓身上,有惊疑,有愤怒,有迷惑。白毓统统不管,她探究地玩味着孙贲的眼神,收起了笑容,诚恳地说:“大将军,我希望知道我们大家来这里的真正目的,这样大家才好想办法。其实我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适不适用。所以还是想先听听大将军你的意见。”
      孙贲沉吟了片刻,拍着膝盖说了句“跟我来。”说着起身走出帐外,走到一片乱石荒草较少的山坡上,弯下腰,捏起了一撮泥土,在手中细细地揉碾着:“大禹治水后,将天下按土地分为九州,不同的州纳贡等级也不同。其中,扬州的土地肥力属于中下等,而纳贡却是最多的,夫人可知是为什么?”
      白毓看看吕范,吕范摇摇头;又看看邱旌,邱旌张开嘴要说话,才想起自己不能发声。
      “不在船上躺着非要跟来。跟来还不是一样一点用都没有。”白毓按耐下心中的不忿,对孙贲摇了摇头:“我等不知。”
      孙贲倒笑了,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子布告诉我的。彭泽一带涨水之后土地会变得非常肥沃,来年必然丰收。而且这一带高产的不仅仅是粮食,鲈鱼菱角莲藕以及水禽长得都肥美异常。这些,只有在这里祖祖辈辈居住的人才能了解得最清楚。而且彭泽以西就是荆州。如果陆氏学陈登叛乱,和刘表一起犄角我们,我们就可能步吕布的后尘而身败名裂。这次水灾,倒是一个把彭泽掌握在手中的绝佳时机。”他松开手,让已经碾成粉末的泥土慢慢滑落,“只要我们能渡过现在这些……”
      “了解。”白毓打了个响指,“水灾嘛,不好意思,我没治过,不会治。不过其他问题我倒是有办法解决。各位大人请随我回营帐,听我细细道来。”
      “我们一共有三件事情要做:治水,管理义舍,防备刘表。”白毓找了个小树枝,边说边在地上画,“首先,我认为我们目前所有问题的重点在于人手不足。刘表那边肯定是不能抽人过来,这里的人又都用来管理义舍,再添加人手不现实。而大水一日不退,所有问题就一日不得解决。粮食再多也总有吃尽的一天。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把管理义舍的人手解放出来,用来治水。”
      “前提条件是,管理义舍的人能够被抽调出来。”白毓眼睛眨眨,“我认为,这是可以做到的。”
      木桶又被抬了出来。不过这次里面放的不是粥,而是一百张大饼。孙甫用勺子敲了敲木桶边框,开心地扯开嗓门大声宣布:
      “各位父老乡亲,大家今天有福了。大乔夫人看大伙吃不饱,特意给大伙送来了烤饼。”
      听到人群骚动的声音,孙甫又敲了敲木桶:
      “不过,吃饼是有条件的。想吃饼的人每个人交木头一根。谁的木头越大越好,谁得的饼就越多!另外,比赛过程中拆散义舍者,打架斗殴者,强抢木头者都会失去比赛资格,明天连粥都没得喝。”
      众人在旁边的山头上观看。白毓得意地炫耀着:“看,健康的壮汉都被挑出来了,这下人手就够了。”
      “这个主意好啊。”吕范由衷地表示支持,“这些人虽然不能去打仗,但是烧火做饭是足够了,完全可以胜任那个……那个叫什么?自给委员会?(白毓插嘴:“是自治委员会。”)木头还可以用来加固义舍。嗯?这里面还有女人!”
      “有女人更好了。自治委员会是让灾民自己照看义舍。分发食物,修缮窝棚,维持秩序,都是体力活,所以要精壮男力。照顾老弱病残的精细活儿还是交给女人比较妥当。”阳光从云层缝隙中透射出来,白毓用手抵在额头遮住了阳光,自言自语:“所以除了灾区自治委员会,还要再成立一个红十字会才好……”
      众人不再多说,全都全神贯注地观看下面精彩的比赛。
      过了一会,孙贲忍不住开口问道:“大伙都看到了吗?”
      “看到了……”吕范伸着脖子看,嗓子不好发声,只能很勉强地回答着。
      “了不起。”白毓摇头表示赞叹,“他才多大?”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刚刚把一群老弱病残组织在一起,搬来了三根极粗的木头。领到了饼以后,又把饼平均分给老人和孩子们。
      “不错的动员能力,很好的组织和领导能力,心地善良,大公无私。最重要的是年纪还小,有的是机会荼毒……璞玉啊璞玉,”白毓边说边往山下走,“这孩子我一定要去认识一下。”
      走到近前,那孩子像是知道白毓是来找自己的。抹抹嘴巴,站起身来看着白毓。看清来人以后,然后竟然笑了。
      白毓有点意外。托大乔的福,这副身体美得没有几个人能够心平气和地盯着看。可这个孩子看自己的目光竟然没有任何惊异。少年身上残破的衣衫在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平整,清瘦的面孔收不住脱俗的气质与锋芒,想内敛些却做得不太好。不知不觉白毓在心中已经把他和周瑜邱旌归为一类人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白毓问出这句话来以后就想打自己嘴巴。如果自己是二十八岁,这样问当然没有问题。可是大乔才十六,对方是哥哥还是弟弟都很难说。
      那孩子好像完全不介意,很有礼貌地施礼:“回夫人,在下姓陆,名逊,吴郡人。”

      25.
      “你是陆家的人?”随后赶来的孙贲很意外。陆逊保持着谦恭的微笑,点点头。
      “你一个人留下吗?”孙贲很是不解地看着这个应该连冠礼都还没有行过的少年,“你的家人都逃了,你为什么没有一起走?”
      陆逊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是跟着彭泽的居民一起留下的。陆家的人祖祖辈辈住在这里,受人尊敬,享受供奉。天灾当头,想走的人可以走,我不能走。”
      “好一个我不能走!陆家上千口人,总算出了一个好汉。”孙贲颇为赞许地拍了拍陆逊瘦弱的肩膀,用的力气似乎相当的大。陆逊全身一震,咬牙撑住。孙贲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般,继续查户口一样的盘问:
      “你说你是吴郡人,为什么会在彭泽出现?”
      陆逊不慌不忙地答道:“在下祖籍吴郡,年幼丧父。彭泽陆家与家父同宗,故来投奔。”
      孙贲听了,点点头。陆逊的话毫无破绽,他已经没什么办法了,只好求助:
      “大乔夫人觉得如何?”
      白毓自从听到陆逊的名字以后,就像被雷打到一样,呆立在那里。孙贲问了一遍,白毓才缓过神来。
      “啊?嗯,很好。你会治水吗?”说是缓过神来,其实还不是很完全。其他人都能从陆逊的衣着看出此人未行冠礼,也就是等于还没有成年,没有资格享受公民的权利和义务。白毓却不知道,莽莽撞撞地问这么重要的事情。孙贲听了,心中觉得不妥,皱了皱眉。
      “回夫人,请恕陆逊年幼。治水大事,陆逊不敢妄言。”这小子看起来老老实实的,说话比狐狸还要滑头。
      白毓倒是不焦不恼的。职场上的微笑拿出来往脸上一挂,喜怒哀乐全部抛到九霄云外:“这倒真是我的不对了。我不该一开始就问这种严肃的问题。小逊你千万不要见怪啊。我是见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担当。只怕治水一事,你心中也自有主意。如果不见外的话,不妨讲给我听听。”
      陆逊听了,凝神不语,目光寂寥地眺望着远方。白毓见陆逊没有反应,以为他还在犹豫,又说:“看你刚才的样子,也是个心系黎民的。就应该知道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再拘泥于门户之别。”
      这些话大概说中了陆逊的心事。他连忙收回了目光,躬身行礼答道:“夫人过虑了。不是陆逊有意推托,实在是弱冠之身不堪重任。如果夫人不嫌弃的话,陆逊愿鞍前马后侍奉夫人。”
      “谁要你鞍前马后的伺候啊!你能来帮我,我就感激不尽了。”看到陆逊终于松口,白毓兴奋地一把拉起被自己吓得有些愣神的陆逊就往大帐走去,“来来,跟我说说,这水到底应该怎么个治法……”
      孙贲苦着一张脸被扬长而去的两个人晾在了原地。随后而来的吕范对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安慰他说:“这位夫人做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大公子自己把心放宽就是了。”

      白毓兴高采烈地看着陆逊在帐内画图。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可爱。她笑盈盈的就差没伸手过去摸陆逊的脸了。
      白毓太开心了,以至于没有看到半路上当陆逊碰到邱旌时邱旌脸上的错愕与陆逊一闪而过的惊慌。
      小陆逊学识并不比张昭孙贲这些老家伙广,但是审时度势,对局势的判断以及策划相对应的有效方案的能力强得令人咋舌,白毓又有很多现代化管理的点子,两个一来二去谈得极其投机,很快便发展成了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有效方案很快制定了下来。在白毓的要求下,大家在当天晚上开了个会民主表决,确定了最终方案。
      说是民主,其实也蛮集中的。与会者只有白毓,孙贲孙甫兄弟,吕范,和一个因为暂时失声从而只有投票权没有发言权的邱老大。小陆逊因为没有公民权,所以只能在一边旁听。
      “好,现在我宣布治水最终方案成立。即时执行。”白毓按照自己的工作习惯梳了个马尾,英姿飒爽的很有女强人的感觉。她和小陆逊一起制定的方案头头是道,大家稍微提了些问题,就全部举手通过了。
      任务分配下来,孙甫和吕范两个人带领绝大多数人马去测水文,孙贲留守中军,义舍自助会由邱旌负责,每个义舍留20人维持秩序。白毓则因为在船上表现出的出色的护理能力而被摊派了组织义医会即红十字会的任务,处理义舍中出现的瘟疫和疾病。气鼓鼓的她还没法推托,因为其他人一点医疗知识都不懂。
      陆逊的选择很出乎白毓意料之外:“我还是跟着吕范大人吧。我对这周围的地形比较熟悉,可以做向导。”他说的话全帐的人都能听得很清楚,可是不知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他很安静。
      “小逊真的不跟我一起吗?”白毓惨兮兮的看着他,寂寥的眼神颇有杀伤力。已经被派去做最不喜欢的工作了,自己的小玩具还撒开小腿跑了,她有种被抛弃的感觉。
      全帐的男人听了这话,都不自在了起来。偏偏当事人还一点都没有察觉。
      “夫人,现在必须人尽其用,这是您刚刚定下的原则。”陆逊的脖子后面有一滴冷汗滴下。周围众人吃人的眼神给他很大的压力。这位美丽活泼的新夫人与自己年龄相仿,不能逾越了礼法。无论如何只能先回避着。
      白毓也发现了,不屑地看了看周围静默的人群。在她看来,这又是人之间信任的问题了。这些人信不过陆逊,也信不过自己。
      突然觉得很累。
      “好吧,先就这样决定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要开始赶工了。”白毓扶着头,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然后发现大家很奇怪地看着自己。
      “糟糕!又乌龙了。这里可是孙贲的大帐啊。”白毓倒吸了一口冷气,讪笑着在众人的注视下灰溜溜地窜了出去。突然觉得可能自己的权力欲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强些。

      军中的帐篷可比楼船上要简陋多了,更何况这是在灾区。
      “外面都是水,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洗澡。”白毓冲着铺在地上的羊皮席子直犯愁。她心疼地把自己的干净被褥铺在上面,可惜还是挡不住那一股羊的膻味。抱怨是不会被理会的,别人睡的还都是硬草席呢。
      她一边铺褥子,一边对着空气说道:“有话进来说吧。天黑了外面冷。如果你的病反复了,我可没本事再给你医治了。”
      帐帘无声地掀开,邱旌咳嗽了一声,走进帐来。
      白毓装作专心地铺被褥,头也不回地说:“坐。”
      身后的声音虚弱且沙哑:“不了,属下站着就行了。”
      不听话是吧?白毓歪着嘴巴阴笑了一下,突然指着旁边说:“你看那是什么!”
      等邱旌转身察看时,白毓却一扬手,一样东西便朝邱旌脸上激射过去。
      邱旌条件反射地后仰躲开,那东西射到帐篷顶上落下来,却是一方罗帕。
      他正在发愣的当儿,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大病未愈,本来就没有力气,当下站立不稳,倒在了羊皮席子上,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呻吟出声来。
      睁开眼睛,却看到白毓正一脸得意地坐在自己身边,手中还摇晃着那方罗帕,说道:“精神不错嘛。至少能说话,还会躲闪了。”
      当一个女人想玩你的时候,就算她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听话,她也会选择最可恶的那种。
      不过当她听到那一串耗尽心肺的咳嗽,还是发了慌。
      扶他起来,玉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让他气息畅通。递上水杯:“还好有小九新送来的热水,来喝一点润润嗓子。”
      咳嗽终于不那么厉害了。邱旌把杯子还给白毓,一边咳一边说:“这样欺负我一个患病之人,夫人真是太没有道义了。”
      白毓接过杯子,毫不客气地还嘴:“拿自己的命当儿戏的人这会儿倒想责备别人来了?”
      两人相视而笑。自从那晚以后,两人像是用性命定下了什么契约一般,之间多了一些联系。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确实多了一些东西。也许,就像白毓所说的,信任吧。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旧话重提。”
      “关于陆逊的?”
      “是的。我现在相信你只是为了治水,可是别人不信。陆逊还是个孩子,你对他如此礼遇;相反孙贲大人应该算你的大伯,你在他面前却很放肆。你看陆逊的眼神,也太过于专注,太痴迷了。你们二人年纪相仿,这样的举止多有不妥。你自己也许感觉不到,所以我现在要说给你听。”虽然邱旌嘴上说相信,可是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好奇”两个字。
      “好奇”两个字在下一秒内被白毓倒在被褥上的身影所取代。
      白毓倒在被子上翻来覆去哈哈大笑。亏得她笑成这样还能腾出嘴来说话:“因为我对他太好,你吃醋了?”
      “……”邱旌被窘住,不知该说什么好。
      “邱老大,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谚语。”她停止了翻滚,冲邱旌眨了眨眼睛,“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邱老大明显的还是不明白。白毓坐直了身体,试着解释:“你说得没错,我对陆逊确实有兴趣。不过我是想替他跟孙家攀一门亲事。你帮我想想孙家有没有年龄合适的姑娘。或者,”小脑袋一歪,伸到邱旌面前,一脸的认真,“你看我现生一个来不来得及?”
      邱旌揉了揉太阳穴:他现在的身体确实还不宜操这种心。
      “夫人你又在捉弄我了。我可是很认真的。”
      “哦!那我们就认真地来讨论一下。”白毓又躺了下来,抱着被子,眉眼如丝地向邱旌瞟去,“那就说说,我对陆逊的态度十分亲近,和年轻的孤男寡女深夜同处一室,究竟哪一个更加不妥呢?”
      然后邱老大愣住,脸越来越红,最后一声不吭地挑开帐帘走了出去,连告退都忘了。
      “这个人真是的,连个玩笑都不能开。”白毓得计之后还在卖乖。没办法,现在实在是没办法跟他解释陆逊是孙策的女婿这一事实。
      撇了撇嘴,保持刚才的姿势,直接把被子拉开,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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