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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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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人敲门。
“进来,”白毓睡得迷迷糊糊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楼船轻轻摇晃着,好像婴儿的摇篮。她看了看窗户,不耐烦地问:“天黑了?”
“不,下雨了。”小九把门打开一条小缝,老鼠一样钻了进来。转身顺手把门关上。就这一刹那白毓已经感到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那就让我再睡会儿。”白毓的头又缩回被子里去。
“还是起来吧。该用晚膳了。”小九把一只托盘放下后,走到白毓身边伸手拉她的被子。
一柄闪着寒光的宝剑搭在小九的脖子上,紧贴着皮肤,凉飕飕的。
小九根本不理自己脖子上的剑,一把把白毓的被子掀开,扔到一边:“起床!吃饭!”
“你绝对是小玉调教出来的。”白毓悻悻地收了剑。不知为啥大乔身边的人都有掀被子的习惯,害她现在睡觉都必须穿的整整齐齐的。
今天是小米饭,比煮麦子强多了。
“我说大小姐。”看着白毓睡眼惺忪食不知味往肚子里扒饭,小九忍不住提醒一下:“邱老大还在外面跪着呢。”
“啥?他还在?”白毓挠挠头,扯下一缕来看着,撇了撇嘴,“头发乱得像鸟窝一样,小玉看到又该骂了。你叫他走吧。”
终于睡觉睡到自然醒。已经入夜,静静的,只有雨打在窗棱上的声音。夜猫子白毓满意的伸了个懒腰,进入了兴奋点。今夜难得的清静且清醒。往常,这个时候才是她开始工作的时间。她起身披了件长袍,准备出去呼吸一下半夜清新凉爽的空气。
打开房门,门被风一下子吹开了,冷风带着雨水的气息,吹得白毓的头发像旗子一样在身后飞舞。雨水被吹进角楼里,在地上积成了一个小水洼。邱旌就跪在这个水洼里,仍然保持着白毓走时的姿势。
“你自虐啊!”白毓又惊又怒。伸手过去拉他,触手却一片冰冷湿滑。白毓手一颤,竟没有拉动。那人已经冻得僵在那里,根本动不了。
白毓脱下自己披在身上的长袍披在邱旌身上,蹲下身去勉强把他扶起来往自己房间里走。雨水打在身上,又疼又冷又湿,难受极了。邱旌身上的衣服就像个水囊,不断有水流进她的袖管里。
终于把邱老大搬进了房间里。白毓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门死死关上,不让一点风吹进来。房间里仿佛是另一个天地,温暖而干燥。只是此时在听那雨打窗棱的声音,却是一阵阵心悸,再没有之前那样浪漫的感觉。
摸出火石点亮了一盏纱灯,白毓再看邱旌。邱老大仍然清醒着,脸冻得青白,不断有水珠划过刚毅的额角,在挺直的鼻尖或下颌处重新汇集,滴落在跪坐的腿上。眼睛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睫毛上几粒水珠不时颤动着,晶莹剔透。原本高大的身躯蜷缩在长袍里,瑟瑟发抖。收起了平时那流氓无赖的嘴脸,这人真正的皮相竟是如女子一般清秀。
“坏了。这样的发抖,恐怕寒气是已经伤到脊髓神经了。”白毓想帮邱旌拧干头发和衣服上的水。拧了半天,地上全是水,衣服却没有干。
“不行,一定要换干爽的衣服才行。这一身决不能再穿了。”白毓想到做到,伸手就去解邱旌的衣带,开始扒衣服。
始料不及的是,一个冻得像僵尸一样的人,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居然还有力气保护自己的衣服。邱旌双手死死拽住自己的衣襟,瞪着白毓,嘴巴一张一张的努力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来。
白毓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盯着邱旌困惑焦急的目光,不紧不慢地解释:“放心,我对看你的裸体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你冻得太厉害,身上的衣服必须马上换掉才行。不然发展成脑膜炎,你小命难保。懂吗?性命攸关的时候,男女大防可以放在第二位。这是我家老头子说的,你不服气可以去找他。当然前提是你得能再活个两千年。现在,你给我松手!”说完吹灭了手边的纱灯。房间里顿时一片漆黑。
摸着黑,白毓利索地把邱老大剥了个精光,扔进了自己的被窝。被窝里面还稍微保留着白毓的体温,用来取暖再合适不过。
盖被,掖好,白毓重新找到火石点燃了纱灯。已经躺下的邱旌在温暖中眼神终于开始迷离,膝盖还是因为僵硬而蜷曲着。白毓就望着那膝盖长叹:“这一趟折腾下来最少是个肺炎。至于今后关节炎什么的少不了你的了。亏你还是个练武的人,做事情这么没分寸。下次想找死的话,记得直接跳扬子江,免得给别人找麻烦。”说完捡起邱旌的湿衣服出了房间。
不一会,小九跟着白毓一起上来,送来了热汤和干爽的男衣。邱旌裹紧了被褥,不停地打摆子,脸上筋肉扭曲,很痛苦的样子。小九有些为难地看着白毓。白毓拿过热汤来尝了一下:“嗯!温度正合适。把他抬起来,无论如何把这汤给他灌下去。”
小九架着邱旌坐起来,把热汤一点点喂下。果然再躺下的时候,邱旌脸上的表情轻松多了。小九刚刚松了一口气,白毓又说:“你去帮我打些冷水来。他过一会儿一定会发烧,要一直用冷水敷才行。不然脑子会烧坏的。”
小九问:“脑子烧坏会怎么样?”
“会变成傻子。”
小九不问了,乖乖把水打回来。白毓正坐在邱旌身边观察他的脸色。她轻声嘱咐小九:“邱老大这几天身边一直要有人照看。我刚睡过,今天晚上就我来守着。你可以下去休息了,顺便叫下面的人过一个时辰来送一趟热水。明天早上记得来换我。还有,清晨记得叫人上岸找大夫。不用请过来,让他开几副驱寒的药就行了。”
过了片刻,白毓奇怪地抬起头来看着小九:“你怎么还不走?”
小九傻呵呵的看着白毓:“大小姐,我发现你不但功夫好,还很擅长医人呢。”
白毓脸色沉的仿佛随时会掉下来:“别提这个好吗?我跟医学一点关系都没有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小九不知道白毓为什么突然生气,连忙转移话题,“其实我是想说,你不像平时表现得那么冷淡无情。关键的时候您还是很关心邱老大的。他是个好人,我们都这么觉得。真的。”
“小九,”白毓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心里特别过意不去,也想在外面淋一夜雨啊!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之前快回去睡觉!”
于是,小九满腹委屈地走了。
看着小九离去,白毓浑身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掉了。她靠着墙壁瘫软下来,看着邱旌昏迷不醒的脸,苦笑了一下,喃喃自语:“我对你很不好么?坏到了人人都能看出来?我对你不好你可以走啊,何苦这样折磨自己。”邱旌的脸开始发红。白毓用手背贴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好,开始发热了。等出了汗就没事了。如果你像吕范那样无害,我何苦这样对你。你知不知道,你装流氓装得很不像。这个时代,有很多东西不是聪明就能学到的,要有门第,有背景。你明明出身不俗,却从来不吐露一点风声,还想方设法投在我一个女子的手下。你这样做在我看来,如果不是对大乔有图谋,就是要对伯符不利。你叫我怎么能装糊涂留得下你?”
“今天不过是给你一个机会自己走。是你自己拼命要留下的。很好。那么从今往后,不要给我发现你有什么企图。否则的话,我可不会像今天这样手下留情了……”
邱旌皱着眉头,发出一阵无声的呻吟。
很好。不管他有没有听见,我说得很好。白毓心中想。她肯定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刚才出门的时候几乎哭了出来。邱旌越在乎她,那些话会伤他越深,这她早就知道。可是直到看到他,她才知道自己做了多蠢的事情。
白毓在邱旌的额头上敷上了第一块湿巾:“只要你不做出格的事情,我不会再随便怀疑你了。我甚至不会追问你的出身。你可以放心的好起来了。”白毓撩了撩他的额发,尽量的放松心情。
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天明。
“夫人,听说你昨天罚邱护卫在雨中跪了一夜?”白毓红肿着眼睛看着吕范,觉得很奇怪。这两个男人不过是打了一架,怎么感情突然变得这么好了?看吕范这副样子好像随时准备私下里结果了自己,“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是这样的。本来我没想罚这么重的。是他非要替你一起受罚,所以自己把邢量加了一倍。这个你也有责任呐。”病也不能白病。帮邱老大讨个人情,举手之劳而已。白毓突然有饶有兴致学地起了邱旌的无赖嘴脸,安慰吕范说道,“出了一条人命,他只用陪上半条而已。已经很赚啦。”
邱旌倒下两天,烧已经退了很多。多数时间仍是在昏睡,偶尔醒来,还是不能说话。醒的时候,白毓从来不伺候。
现在他醒着,仍躺在本来给白毓准备的房间里。很精神地在喝粥,并且很勇敢表示愿意自己吃。结果没力气,手一抖热粥洒了一身,顺便给侍者临时添加了一项洗被子的工作。
吕范在旁边,仿佛一切都没看见一样,只顾说话给他听:“还有,我不过就是替你打抱不平,你们那个夫人居然摆脸色给我看。”说着把脸一扳,学着白毓的声调,夸张地扭着脖子,“‘吕大人,邱老大是我的人。我怎么罚他,你管不着吧?莫说他还没死,就是他死了,也不关大人你什么事情。’这是什么话!”
邱旌一边配合侍者清理衣物,一边对吕范眨眼睛。
“她就是这么说的。她根本不把你当人看嘛!”吕范继续抱怨。
邱旌仍然使劲地眨眼睛。
“怎么?难道你的意思是她说的对?”
邱旌狠狠地点了点头。吕范一阵无力感,瘫坐在地上。
“疯了,你们两个都疯了。”
邱旌看着手臂上的绷带。醒来之后就他发现身上被吕范所创的伤口都被仔细地重新清洗包扎过了,没有因为渗进了雨水而发炎。他看得有些发呆。
这天天气很好,白毓特地嘱咐房间要定时通风,所以门窗没有关。瞭望的哨兵呼喊的声音清楚地传进房间里:
“我们到彭泽地界了!”
“启秉大人,我们已经到了彭泽了。”赶来通报的士兵半路迎上了闻声赶来的吕范。
“知道了。”吕范脚步丝毫不停地向船头走去,“派出走轲,去通知孙贲大人,就说吕范奉吴侯之命前来助他治水。”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改口道:“是乔夫人和吕范一同前来相助。快去。”
白毓已经在船头了,正望着江面出神。察觉吕范走近,有些茫然地问他:
“子衡大人,彭泽,一直是这个样子的吗?……”
四周茫茫地都是水。如果不是有几棵冒出水面的树冠,白毓真的会以为自己正在大海里坐船。水色发乌,一些不明物体在水面浮浮沉沉,看得人心中一阵发毛。
她想来治水,可是她根本没见过发大水。一时间有种手足无措的恐慌。
“这就是彭泽,夫人。我们还得沿着长江走一阵。这船吃水太深,没有办法在大水中行驶。我们只能往西绕道彭蠡泽。那里应该能找到陆地和可以停船的地方。当然,如果孙贲大人能够及时派人来接我们的话,说不定就不用绕这么远了。”吕范一边观察水面和灾情,一边跟白毓解释。
两人正说着,刚刚派出去的走轲又折了回来,后面跟着一艘稍微大一点的轻舟,舟上有人正在向这边挥旗。吕范笑了,对白毓说:
“看来,接我们的人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