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再见》尹末安

31、月挂霜林寒欲坠

　　同学们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庆祝圣诞节，上午才算全部安排妥当，晚上便相邀一起聚个餐。陆芷沅原本就没什么，因此也并不故意低声了去忌讳，刘妈对她说道：“少奶奶，你的同学找过来了。”陆芷沅道：“哦？是丽华吗？”刘妈说：“不是，是位男同学。”陆芷沅哦了一声，下了楼，去了前厅，见是班上的同学便笑道：“易泽云？你怎么找过来了？丽华没同你一起吗？”

　　那男同学一个人杵在大厅里本有些局促，他们虽知陆芷沅要嫁人了，却不想对方家里这样奢华，连请客喝的东西都分了好几样。他正低头尝试着习惯咖啡的味道，陆芷沅的出现倒叫他吓了一跳，咖啡杯在手里晃了下，荡出了一些滴在衣服上，陆芷沅掏出手绢递过去，笑道：“你怕什么呢？”易泽云接过她一方手帕，自己擦起来：“是惊讶好不好，从来没到过你家，想不到这样豪华，难怪女同学们都羡慕得不行，一个两个也瞧不上我们这些穷小子。”陆芷沅笑道：“你又说这些自轻自贱的话了，我倒觉得你们都是挺好的。”易泽云笑道：“只可惜你结婚得早了些，不然毕业那天，不知多少男同学要同你告白了。”

　　这易泽云本就是班上最喜欢玩笑的人，同孟丽华二人被同学们奉成活宝二人组，他说的是玩笑话，听在白母耳朵里却是一丝一缕的线索，她要把这些线索都编成小辫子，回头说给儿子听。

　　陆芷沅并不曾留心有人在一旁偷听，她接过易泽云还给她的手绢，随手搭在椅子上，对他说道：“你啊，就是嘴贫得很，叫人觉得不踏实，所以班上的同学才不敢相信你的话。”易泽云哈哈一笑：“原来是这样。”陆芷沅也笑道：“是啊，所以咱们快走吧，饭桌上要少了你这张嘴可就清淡了。”易泽云笑道：“你别说，我还真饿了。”陆芷沅挽了一圈奶油色羊毛围巾，问道：“对了，丽华怎么没陪你一同过来，你又没到过这里，会不会难找了。”易泽云嗐了一声，笑道：“她说天冷，不愿意出来，就指挥我过来接你了。”陆芷沅点点头，领他往门外走去。

　　车已经安排好了，陆芷沅请他先上，两人前脚刚走开不久，白少卿后脚便回来了。这日是周五，他本来极忙，可想起好些日子未曾见到陆芷沅，心中难免挂念她，加之母亲又从秣陵赶了回来，正担心着家里会不会风云际会。果然一回到家中，便见母亲板着脸坐在花厅里，他虽是不愿见到母亲这副表情，却也不能当作看不见，只笑道：“母亲用过饭没有？”

　　白母冷哼道：“我哪里还吃得下饭。”白少卿刚想问怎么回事，白母接着说：“气都让你媳妇给我气饱了。”白少卿皱了皱眉头，并不搭话。白母又道：“也不知这姓陆的给你们兄妹俩灌了什么迷汤，叫你们这样看重她。我来之前也想，或许这女孩儿我并不曾接触过，或许她也是好的。今日里可算让我认识到了。”

　　白少卿呼了一口气出来，重重的：“母亲要说什么只管说便是了。”白母见他不甚耐心，似对自己不放在心上似的，对于妈使了个眼色，于妈走过去将一块沾了污渍的手绢搁在他眼前。白少卿认出这是陆芷沅的东西，当然不明白怎么会在他母亲手上，遂向她看去。白母道：“我这次来也是抱着对你们的祝福而来的，想不到一来便叫我看见这样的事。好好的一个女儿家，都要嫁人了，还同男人纠缠不清的，人家身上脏了，也不顾及一下，掏出手绢就给人家抹，这像什么话！”

　　他刚一进门的时候刘妈就同他说了，说是有少奶奶的同学来找她，少奶奶出去吃饭了，却不想他母亲诹出这样的话柄来，他心里虽是生气，却并不表现在脸上，只说道：“他们同学三载，自是亲密，也无可厚非，芷沅不过是关心人家，表现得不那么周到便是了。”白母干笑了两声，抬高音道：“什么叫周到？扑人家身上叫周到？你真是着魔了！”她原本也是夸张的说法，目的旨在叫儿子信了她的话，却不想白少卿依旧护着外人，心里来了气，噔噔噔上了楼，把他独自撇在花厅里。

　　白少卿倚在圈椅里，长叹了一口气，目光不由落在四角案上。米色的棉绢子，叠成四方形，帕角是他熟悉的水仙花。细致的针法，勾勒出水仙的茕茕之态，白花瓣上染了杏色的咖啡渍，只给这束花朵添了污秽之气。

　　那污渍太明显，成了他脑海里抹不掉的色彩。他扭头望向厅外，夜色浓郁，黑幔般的丧气，罩在屋顶，同那黑色的檐角裹在一起，分不出哪一片是天，哪一片是屋檐，落进他眼里，都只是灰暗的色彩。其时不过才七点，对他而言却像子夜时分，是很晚的时辰，他站起身来，有些焦躁，在花厅里来回踱步。仆人过来回话，说车已经归库了，他沉思片刻，随即同那人说道：“你同我去接少奶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