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是个技术活》失眠七夜

3、赫斯提的祝福

　　费奇公国是卡米尔王国辖下的一个小国，而贝卡斯城则是费奇公国境内的一座小城，尽管在整个大陆的地图上都难以找到它的所在，但是与卡洛琳之前所处的科西镇相比，贝卡斯才真正能够称得上一座像样的城市。
　　这里有繁忙的街道，喧嚣的人群，杂乱破败的贫民窟，以及高级体面的饭店——同样，这里远远比聚满了只会插科打诨的粗鲁佣兵的妖精酒馆复杂一百倍。

　　使用药剂再次乔装成一个棕发碧眼的少年，卡洛琳特意将自己那一头披肩长发削减到了堪堪过耳的程度。
　　穿上了佣兵们惯用的薄软甲，尽管这闷热不透气的劣质皮革稍稍有些妨碍行动，但它能够将她的曲线很好地掩盖起来，从背后或是侧面远远地一眼望过来，没有人会觉得这个五英尺六英寸高的身影是个窈窕的女人。
　　从正面来看，卡洛琳用眉笔将自己的眉毛加粗成了偏男性化的剑眉，唇线拉长，肤色则是涂抹了一种植物根茎研磨制成的粉末而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除了比普通的青年要更加阴柔俊美一些，现在的装扮可以保证不会引起很大注意但能够让近距离接触的人容易产生好感——为了这个新造型，她可是烦恼了好些时候。
　　当然，首要任务却是与那个耀眼的神之女区分开来，免得被普瑞德的人搜查到，也免于被那天晚上那个可恶的黑发女人认出来——总觉得自己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啊！

　　不住腹诽着的卡洛琳带着浅浅的魅力十足的微笑朝着擦肩而过的姑娘们点头示意，一面走进了这座城里号称规模最大的饭店——赫斯提（注１）的祝福。
　　亮堂的玻璃门之后，俨然是另一个缩小版的上流社会，觥筹交错，五光十色，连带着因为她廉价的穿着而享受的白眼也格外的含蓄和……丰富。
　　镇定自若地找了一个视角颇好的靠窗的位置，卡洛琳矜持地对迎上来的侍者颔了颔首，接过他手中镶了纯银镂花边框的菜单，慢条斯理地翻了起来——其实是在默默地评估这份菜单的价值并且回忆着大陆上的人类文字。
　　好一会儿，她合上了菜单，将口袋里仅剩的一枚银币连同菜单一同交给侍者，压低了声线说道：“一份豪华套餐，谢谢。”
　　——菜品的名字和后面的配料简直教人一头雾水，那么选最贵的应该不会错吧……卡洛琳不太确定地想到。

　　“哦，您真是位慷慨的绅士！”侍者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丁点轻视的神色，笑得仿佛见到了神主——事实上，是神之女——将这小费不动声色地放回了口袋，欠了欠身，“领班莫斯托克很荣幸为您效劳，请问您还有别的什么要求么？”
　　“暂时没有。”卡洛琳勾了勾唇，有些冷淡地转开眼，做足了一个古怪的有钱人的姿态。
　　“那么，请您稍等片刻，食物马上就为您送到。”领班笑得更加殷勤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迅速拿着菜单退下，顺便给其他侍者使了个眼色，免得他们不懂事怠慢了贵客。

　　——啧啧啧，不管哪一个时空，哪一个世界，以貌取人都是难免的。
　　一边装模作样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一边悄然观察着饭店里的各类宾客，物色着一会儿下手的目标——为了接下来的旅行能够吃得饱穿得暖不至于露宿街头，她也只有重操旧业了。
　　上次在那个黑发女人的身上也不过摸到了几枚金币和一些零碎的银币铜币，连贵重的首饰都没有一件——看上去像个有钱的主，谁知道却是个穷光蛋，性格又那么恶劣，除了那张脸和身材以外简直一无是处！
　　用那些钱雇了一辆马车，再买了一些换装必要的工具和干粮，到了贝卡斯镇以后，她的身上就只剩下一枚银币和三枚金币了——那三枚金币是不到万不得已不拿出来的备用金。
　　这个大陆的货币倒是基本通用的，分别是铜币、银币、金币以及紫晶币，兑换比例是一百比一，而一枚铜币大概能买到一块难以下咽的黑麦面包，所以几枚金币也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只是对于要从偏僻的小镇去到位于这个国家边界之外的寂静之森却是远远不够的。

　　她的座位后边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透过玻璃镜面的折射可以看到：男的留着两撇风流的小胡子，笑起来很迷人，从面相上看是个花心的；而他对面的女人有着一头咖啡色的长卷发，长相普通但是皮肤白皙，脸颊两侧有一对可爱的酒窝，看上去是个天真而温柔的小女人——照情形来看，似乎即将上演一场无情渣男劈腿纯情女友的狗血戏码……不过，凭着卡洛琳欺诈师的第六感，她认为事情绝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果然，就听那个小胡子男人深情款款地说道：“亲爱的艾米丽，我已经把我们的事告诉了我的父亲，他想要见见你……”
　　“什么？你告诉他我们的事了？”女人扶住了额头，有些恼怒地瞪了一眼男人，脸上的酒窝变浅了，“听着马克，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么？只谈恋爱，不谈未来，这还是你提出来的，你忘了吗？”随着女人的语气越来越不耐烦，她的眼睛和发色似乎开始泛起了红色的光晕。
　　“是的，是这样的没错……可是，亲爱的，我爱上你了，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名叫马克的男人激动了起来，却仍是压低了声音，目光真挚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友，试图用真诚打动她，“嫁给我吧，艾米丽！我会对你好的，我发誓！”
　　——如果这个男人懂一点儿浪漫的话，此处应有鲜花、戒指、优美的背景音乐以及起哄的人群，这样女人答应他的几率至少会高一些。

　　卡洛琳嘲讽地收回投在反光玻璃上的视线，开始享用侍者送上来的豪华午餐。
　　“哦，是的……豪华午餐。”用叉子戳了戳盘子中央造型别致但是份量少得可怜的煎鹅肝和淡而无味的土豆泥，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优雅地品尝了一点，随即搁下了刀叉，招手喊过侍者，“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的老板过来一趟。”
　　在心里大骂着奸商和厨师糟糕的烹饪技术，卡洛琳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温和而又友善。
　　“……好的，请您稍等。”侍者摸不透她的想法，但是觉得她应该不是要找茬，冲着刚才领班的眼色，他很快点了点头，躬身退下——这位客人并没有给小费，让他有些小小的失望。

　　“省省吧，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笨驴！”有着可爱酒窝的艾米丽小姐脸上带着截然相反的冷酷和嘲弄，仿佛眼前这个情真意切的男人是一只没人在乎的可怜虫，“嫁给你？开什么玩笑！收起你的妄想吧！我们完了！”
　　摔下了刀叉，拎起自己的手袋，艾米丽小姐毫不留情地扬长而去，只留下黯然神伤的马克先生捂着一颗支离破碎的心痛苦——哦，真是一出精彩的剧目，结局出人意料。

　　“很意外么？这其实没什么，只能怪这位马克先生没认清现实。”一个轻缓低柔的男声在卡洛琳对面响起，让她将注意力从身后那对闹掰的情侣上拉了回来——那是一个有着一头酒红色短发与同色眼眸的年轻男人。
　　他很俊美，是那种清秀孱弱的美，皮肤是病态的苍白，唇色也十分寡淡，但他的目光却是亲和而温暖的——卡洛琳在心底吹了个口哨，因为这个男人这种超越了性别的美貌。
　　“为什么这么说？”她啜了一口套餐的配酒，不在意地挑了挑眉。
　　“因为，那位小姐身上有着一半的火龙血脉——作为传奇生物的后裔，他们总是看不起人类的。”男人耸了耸肩，说着嘲讽的话，脸上却依旧是如沐春风的微笑。
　　“一半的火龙血脉，那另一半呢？”卡洛琳没有露出惊诧，尽管心里着着实实惊讶了片刻，她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可有可无地问道。
　　“当然是人类了——即使其他的种族再怎么鄙夷人类，也不能改变人类统治着整个大陆的事实，更不会拒绝美丽的人类的投怀送抱……这也导致了大陆上越来越多混血种族的存在。”男人饶有兴致地看了看卡洛琳几乎没有动过的餐盘，礼貌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忘了介绍自己，汤尼古拉，这家饭店的所有人——是您要求见我么？难道是午餐不合胃口么？”

　　卡洛琳轻轻笑了笑——猎物送上门了——煞有介事地点头道：“我只能说，这是我吃过的最失望的一顿午餐——基于我曾经因为这座饭店的环境对它抱有如此高的期望来看。”
　　“哦？愿闻其详。”俊美的红发男人感兴趣地扬了扬眉毛，笑得更加温和了。
　　于是，运用了自己有限的但是足以甩开这里落后的传统烹饪手法几条街的知识忽悠了一番汤尼老板以及他的首席厨师长，卡洛琳得到了汤尼的赏识，饭店顾问的挂职以及一份不菲的薪水。
　　而这次会面最大的收获却是从汤尼口中得到的一个消息——那位艾米丽小姐是使用了魔法改变了自己原来的发色和瞳色。
　　——是的，魔法，多么神奇！
　　卡洛琳觉得，自己是否也能够碰碰运气，去学习一下这神奇的魔法呢？那可比花钱买药剂划算可靠多了。而且，有了魔法傍身，逃避追捕的时候也多了几分底气——毕竟，现在的她可没有卖命的神仆护在左右了。

　　“明天我将会启程去卡米尔的王都筹备分店事宜，如果不介意，你可以与我同行。”热情的汤尼老板非常欣赏这个厨艺绝佳的年轻人，即便他能看出对方做了少许的伪装，但他并不觉得被冒犯了——谁都有秘密，不是么？
　　只是思考了几秒钟，卡洛琳决定听从汤尼的建议，随着他一同前往大陆最强大的人类国家之一卡米尔王国的首都：“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位于王都的赤阳魔武学院就要开始招生了——这是个不该轻易放过的机会，卡洛琳这么想。

　　第二天，在汤尼与卡洛琳离开不久之后，“赫斯提的祝福”迎来了一位身材高挑的客人。
　　品尝过了改进后的豪华午餐，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打听了昨天有趣的故事后，黑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抛给侍者一枚银币，迅速起身离开了。
　　黑色发丝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透出的锐意教人浑身一凛——那是一种，无比强大的威压。

　　（注１：赫斯提，北欧神话中的女灶神。顺带一提，本文当中神之七子的设定取自于七宗罪，所以除了卡洛琳和傲慢之子普瑞德外其他的你们可以自己猜＝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