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女尊）》郁**裳

40、十一张机（1）

　　告别皇帝后，穆思彤在回家马车上，对这件事情左思右想，总觉得心里不大安心。虽然帮佑儿拿到了骠骑将军的名号，可是对真正救护陛下的那位英雄，又该如何解释呢？而且她心中总有一个预感，挥之不去，因为她越发觉得，皇帝提起的那个人就是穆云深。

　　如果真的是穆云深倒是好了，穆思彤心想，毕竟是家里人，说上一些体己话也不碍事。就怕不知道是不是其他人，要是趁此讹上一比，那可大大地不妙。

　　可是话说回来，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的，除了穆云深，她再也想不出第二人了。

　　穆思彤心里想去拜访穆云深一下，偏偏又拉不下脸来，哪有姨娘去拜访侄女的道理。何况，就算见到穆云深，又让她怎么开口，难道直截了当的问：那天晚上救驾的人是你吗？

　　穆思彤越发的觉得此事棘手，她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元帅府，却看到全府上下喜气洋洋的，倒是一片欢腾的景象。

　　穆思彤连忙抓来管家，问道：“发生了何事？”

　　管家连忙说，“刚才宫里来人了，也有几位大人前来道喜，就是为了小将军升迁一事。老太君已经知道了这件喜事，高兴的不行，让咱们热闹起来，装点装点府中，庆贺小姐升迁呢。”

　　穆思彤的眉毛皱的更紧了，“简直胡闹。”

　　她甩开关键，走进太君的房中，果然看见自己的父亲喜气洋洋的，正搂着自己的女儿说话。

　　穆天佑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好运砸晕了，她一脸喜意，她见到穆思彤，撒娇问道：“母亲，为什么陛下突然要封我做将军？”

　　老太君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自然是因为我的宝贝孙女有能耐，所以受到陛下的青睐。”

　　穆思彤叹了一口气，娓娓道出实情，“哎，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在二皇女逼宫那日救了陛下，陛下误以为是你救得，所以封你做官。”

　　穆天佑听了这话，脸上很是失望，眉头皱的更紧了，“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突然就升官了。”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顿时不安起来，“娘，那要是那个人知道了，像陛下说明实情，我们岂不是有欺君之罪？”

　　老太君不以为意，“我的傻孙女，你以为什么人都和你娘一样，能够见到陛下？你大可放心。依我看，就是那个人时运不济，这个将军之位，上天注定不是她的，所以才会如此啊。咱们让你娘悄悄地找到那个人，给了一点金银，谅她也不会那么不知好歹。你就安稳地做你的骠骑将军吧。”

　　“事情麻烦的地方就在这……”穆思彤打断太君的话，苦笑道，“爹，我跟您说一件事你恐怕还不知道，云深……云深她进京了。而且救陛下的这个人，很有可能是她。”

　　“什么？”老太君的脸上终于变换了表情，他显示有些不安，然后很快怒道，“哼，她如今倒是神气了，连来京城，都不知道先来跟我请安。”

　　穆天佑的表情也越来越黑，“是她？”

　　穆思彤却没心思纠缠这些，她的脑袋里想着另外一件事，“爹，你说，如果真是她救的，咱们该怎么跟她交代啊？”

　　老太君不屑道：“你着急什么？依我说，要是她救得才好呢。她本来就是姐姐，姐姐帮着妹妹，有什么不好？倒省得咱们为这件事担心。”说完，他又安抚穆天佑道：“佑儿乖，你看这是老天都在帮你呢！”

　　然而，似乎穆天佑并不买这个帐，她的脸由黑变成青，由青再变成了紫，“我不要。”她嚷嚷道，“谁稀罕？我现在就要去跟陛下说，让她撤了我这位置。”

　　如果这真是穆云深那家伙救得，她才不要这个位置。凭什么这么多年了，她还要承穆云深的“人情”？

　　这个位置，她一点都不稀罕。

　　听她这样嚷嚷，老太君连忙抱住她说道：“我的天佑，你糊涂了不成。什么不让不让的，这个将军的位置本来就是你的。这是上天注定的。”他哄着穆天佑道，“有些人啊，命里就是没有福分的，你看她，就算救了陛下有什么用，陛下还不是不知道她是谁。这呀，就是上天注定。你现在年纪小，还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听爷爷一句劝，别任性了啊？”

　　穆天佑依旧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却没吱声。

　　老太君又忿忿起来，“依我说，咱们佑儿哪里比云儿差了，救驾这件事，就是你运气不好没赶上罢了，可是你看，该是你的还是你的，跑也跑不掉，不是你欠了她什么，就是她命里没这个福分。佑儿乖，不生气了啊。”

　　穆天佑的表情不耐烦，却也没提不要这官位这回事了，她随便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房间。老太君看着她的背影，依旧忧心忡忡。

　　“真是晦气。”他向穆思彤抱怨道，“你说我们佑儿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小人，怎么最近运气那般不好？反倒是她，运气却不错。你也别说我偏心，就咱们佑儿的模样和能耐，哪里比老大家的差了？难道是被什么东西克了？不行不行，我得找个大师好好看看风水。”

　　穆思彤连忙劝他，“爹你是多虑了，哪有这回事。”

　　“怎么没有？”老太君瞪她，“你看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都做娘了。偏偏我们家天佑，到现在没有娶亲。原先你说相中了夏家的公子，可是看夏家如今的模样，可知这个夏公子也是没福的。依我说，娶夫不要娶那些高官子弟，一个心高气傲，哪里懂得伺候人的。反而小门小户的，却是个知冷知热的。”

　　穆思彤尴尬的说不出话来，穆思彤只能附和着点头。

　　老太君又说道：“她要是真喜欢那个夏家公子，你干脆跟夏家去说，收进来做小罢了。谅夏家也不敢不答应。”

　　这下穆思彤连苦笑都苦笑不出来了，父亲犹以为穆家还是当初的那个穆家吗？就算夏家现在倒霉，但是打算接着这个机会示好夏百洽的人不计其数，为的就是抱回美人归。夏百洽最宝贝她的儿子，又怎么肯应允？

　　就夏家这样的瘦死骆驼比穆家这匹马还大，又哪里轮得到她们，还做小？不过，穆思彤不敢反驳老太君，只能敷衍着。好在老太君没在这事上耽误太久，她已经心心念念的去找大师替穆天佑算八字了。

　　穆思彤心中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穆云深在床上还没躺几天便被玉袖扇拉出门，这几日他越来越明目张胆，当着江濉溪的面屡屡挑衅，江濉溪的脸色也越来越黑，偏偏玉袖扇又是脸皮奇厚，冷嘲热讽对他都没有用，他依旧巍然不动。

　　偏偏玉袖扇的热情挡也挡不住，加上太女因为二皇女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也每空管他。他心中想着要在穆云深和江濉溪还没成婚之前搅黄了才是。

　　这一日，却是京城中各贵公子一年一度的聚会，用诗歌一决高下，名为赛诗会。

　　穆云深一听便头疼不已，这舞文弄墨的事情，她本就不怎么感兴趣，对她来说，识字只是为了一些实际用途，比如传递消息和看得懂兵书。偏生玉袖扇兴致勃勃，非要拉她一起。

　　这个穆云深倒是知道一点，原来这每年的赛诗会，都是夏大人的公子夏青宜拔得头筹，玉袖扇千年老二已经很久了。

　　如今夏家已倒，局势已变，玉袖扇又憋足了劲想在穆云深面前表现一番，拔得头筹。

　　为了今日，玉袖扇这打扮的可谓花枝招展，活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只不过这只花孔雀倒是十分的好看就是，差点没把行人的眼珠子给瞪了出来。他翩翩地前往这诗会，拉着穆云深就要进赛诗的园子。

　　穆云深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终于说道：“阿容，我进去不大好吧。”

　　玉袖扇本不想同意，却突然想到这诗会里公子不计其数，个个都是精心装扮过的，万一她被哪个公子看上了，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他便舒展了笑意，倒刻意去赶穆云深离开了，“那好，你四处逛逛，诗会结束了，我再陪你走走。”

　　穆云深笑了笑，玉袖扇是玉家的人，诗文上肯定颇为精通。他今日来，便是决心要来大放异彩的，她没必要阻拦他。而且他毕竟是背靠太女殿下的人，所以心下倒对他的安全很是放心。

　　想到这，她也有些闲情，四处走走逛逛。

　　这诗会举办的地点在一个大园子里，里面曲径通幽，却也是十分复杂。穆云深信步走到一处长满了丛丛的竹子的地方，这里景色别致，正中有一个小亭子，几座假山，甚为僻静。

　　穆云深刚想过去坐坐，一走近亭子，便听到两个男子说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男人说道：“公子，你今日本不该来的，来了也是受气。”

　　穆云深一听，便知道自己打扰了他们，她转身便要离开，可是他又觉得说话的人的声音极为耳熟，像是以前听过似的，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被他称呼为公子的那个人也开了口，说道：“点墨，你说错了。这里哪里有人给我难堪了？我也并没有受气。”

　　穆云深听到这个小侍的名字才恍然，这不是夏百恰的公子夏青宜和他身边的小侍点墨吗？

　　那点墨听夏青宜如此说，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公子以前哪里受过这样的轻慢？咱们今日来了，连个招待接引的人都没有，必是他们见大人如今被圣上迁怒，才故意为难公子的。”

　　夏青宜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就算没人给我们带路又有什么打紧？我们自己走过去便是了。”他顿了一会儿，又说道：“这诗文大会，我每年都是来参加的，为何今年就不能来了。他们故意给我发着请柬不就是想让我自己退出吗？若是我今年缺席，才会被人议论以往的盛名都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他们约不想我去，我偏要去。他们想看我笑话，我偏要拔得头筹。”

　　点墨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穆云深心中却默默笑了，虽然夏大人被贬，这夏公子一身的傲气还跟以前一样，却是一点都没变。

　　夏青宜道：“点墨，我们走吧。”

　　点墨委屈道：“可是公子，咱们并不识路啊。”

　　穆云深听了，连忙要离去，却被夏青宜喊住了，“阁下既然已经偷听了这么久，不帮忙是否有些说不过去？”

　　穆云深听了这话，只得停住脚步。夏青宜从亭子里转到了穆云深面前，看见是穆云深，他显然也有点惊讶，“是你？”

　　穆云深没预料到原来夏青宜还记得自己，只能尴尬笑笑。她眼睛下垂，看到夏青宜今天穿着素白长衣，外面罩着豆绿的罩袍，腰上简单的挂着两个香包，手执一把玉骨素扇，这衣裳打扮虽然简单，却又不失精致。

　　她疑惑道：“夏公子怎么知道我就在这附近？”

　　夏青宜道，“我只是闻到了周围有淡淡地药香，并不知道这偷听他人说话的人是你。”

　　原来如此，穆云深只能赞叹他的观察入微，她微微弓了弓身子，“公子要去参加诗会？在下为您带路吧。”

　　说完，便转身往刚才来的路上走。

　　夏青宜在她身后淡淡施礼道：“多谢。”

　　穆云深背对着他，嘴角也因为舒心而逸出一抹微笑。她走在前方，夏青宜紧随其后，看着她的稳健的脚步，夏青宜心中顿时觉得可惜起来，忍不住出言开口道：“穆大人，有句话叫做礼尚往来，你今日算是帮了我，我也回报你一个消息吧。”

　　“哦？”穆云深的语气看来并不是很感兴趣。

　　夏青宜淡淡地说道，“听闻陛下前几日在寻找一个救过她的穆小将军，就在昨日，陛下敕封了穆天佑为骠骑将军。”

　　穆云深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夏青宜看她脚步顿了顿，嘴角有些恶作剧般的勾出一抹淡淡地微笑，“我想穆大人应该比我更了解穆天佑，我想你心里也清楚救过陛下人到底是谁。只是如今我母亲已经连降三级，人微言轻，不能帮助大人什么了。至于以后的路怎么走，全看大人自己了。”

　　穆云深没有他预想的那般气急败坏的模样，“多谢告知。”她说道，又往园子里指了指，“已经到了。”

　　夏青宜朝她淡淡施了一礼，在穆云深的注视下，慢慢地走进园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