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却多情（上）：神界篇》君子以泽

22、第八章 情窦初开

　　“不是你想的那样！”尚烟涨红了脸，又快速瞥了紫修一眼，尴尬的是，两人目光再次交接，她扭头急道，“不管是怎样的魔族，都不可以。而且，魔族都生得凶神恶煞，也不会像紫修哥哥的。”
　　“并非所有魔族都是凶神恶煞的，像少主这般清俊潇洒的，也并非海市蜃楼。”
　　“你那么喜欢魔族，你怎么不讨个魔族媳妇儿！”
　　孔雀嬉皮笑脸道：“那又有何不可呢？我是男人嘛，又不似你们姑娘那般挑三拣四。大可讨个魔族大老婆，再来个神族小老婆，再弄个妖啊灵啊什么的姬妾，皆大欢喜。”
　　火火道：“我不挑的。男人，只要养得起，多多益善嘛。”
　　孔雀道：“呀，还是祝融姑娘比较有趣。”
　　尚烟道：“孔雀，你你你……身为神族，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紫修哥哥，你听听他都说了什么！”
　　“孔雀，她还小，休逗她。”
　　紫修神色疏离，说话也淡淡的。但孔雀即刻收敛了笑意，恭敬道：“是，少主。”
　　五个人虽都不再说话，尚烟心里却膈应了。她在场面上是赢过了孔雀，但方才孔雀多次问她紫修可不可以，她便是否认了，反应也很不好。具体是哪里不好，她也说不上来。
　　又走了几步，她打量墙上的魔族雕刻，佯装无所谓道：“平心而论，男子的皮相没那么重要。若是神族生成这个模样，只要操行清白，志行高洁，便是个好人。”
　　孔雀看看紫修，又看看尚烟，干咳一声，竭力不让自己笑出来：“好好好，是否有少主的美貌，一点也不重要，高洁即可。我们都知道了。我要奉少主之命，继续噤声了。”
　　“……”
　　“偷偷告诉你，不管是在神界还是魔界，我们少主的神智器识，才调风度，都是绝顶的好。当然，想来这些你也是不关心的。”
　　“……”
　　本来□□成的尴尬，现在大概变成了十二成。尚烟分明只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却变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偏偏紫修对此还没半句评价，也不知在想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想。她只觉得自己好生幼稚，幼稚到自己都嫌。
　　离开第一个暗室，他们又穿过三个暗室，只见门廊豁然开朗，抵达了一个石窟殿堂。殿堂的墙面雄伟壮丽，上面雕刻着魔神的塑像，魔神脚下有普罗众生，都是交欢中的男女。墙面前有钟形柱头的石柱，风格与入口处的石柱一样。殿堂四个角落中，摆放着四个石像，高耸巨大，支撑着穹隆。三百六十五盏长明灯点亮了千万年的岁月，将殿堂渲染成夕阳之色。在所有长明灯的尽头，殿堂的最深处，有一个最大的石像。
　　那是一个断臂老者。他头戴青铜抹额，抹布般的长发垂到膝盖，和长袍几乎融为一体；独臂上停着一只雏龙，脚下踩着一只张大口的鳄鱼石雕。雏龙看上去栩栩如生，像活龙被点穴一样，周身流淌着水流般的金光。
　　五个人的视线都被这座石雕吸引了。
　　尚烟道：“那是魔星后卿的雕塑吗？”
　　“对。他的右臂被应轩后人所断。”孔雀指了指崇虚后卿胳膊上的雏龙，对紫修轻声道，“少主，那便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吧？”
　　“嗯。”紫修远望那只雏龙，又看了雕塑，面露疑惑之色，“这雕塑身上的积灰比别处少。”
　　尚烟定睛一看，发现那雕塑头上、手上、腿上，确实积灰都呈灰白色，厚厚的。比起这些部位，上半身像穿过铠甲，才刚脱没多久。她道：“紫修哥哥，你观察好细致。”
　　火火呆呆道：“难道这雕塑还会自己脱衣服？”
　　胤泽道：“你这笨蛋。是有人比我们先到这里！”
　　“不好，是真的。”紫修低头看了看地面，果然看见了一排脚印，“难道我们要找的东西……”
　　“我去看看。”孔雀道。
　　“我去。”
　　“别。”孔雀拦住紫修，“少主万不可伤了千金之体。还是卑职去吧。”
　　紫修默然片刻：“那你小心。”
　　孔雀缓缓走过去，在那只雏龙面前观望了须臾，便提起一口气，轻轻将双手放在雏龙身上。尚烟屏住呼吸，又害怕看下去，眼睛又眨也不敢眨。
　　孔雀稍微用力，便把雏龙从石雕的独臂取下来。登时，除了石头摩擦的声音，灰尘扑簌簌落下，呛得他连咳几声，便无事发生。
　　五人都松了一口气。孔雀抱着沉甸甸的雏龙石雕，转身走向紫修和尚烟，笑道：“少主，是‘魔蛟’。只是这家伙有点沉……”还沉浸在顺利取宝的喜悦中，却见紫修、尚烟、火火、胤泽望向他身后，露出了错愕的眼神，他迷惑道：“怎么？你们怎么了？”
　　后卿石雕开始晃动，眼睛变成了血红色，个头飞速生长，獠牙也快速生了出来。孔雀转了转眼珠子，背上冷汗涔涔，慢慢地转过身去。不过眨眼功夫，石雕似已变成了比寻常人高四倍的活人，半肉半石，喉咙里发出嘶嘶声，还有吐字不清的话语：“入侵魔星陵者，死……”
　　孔雀大叫一声，抱紧魔蛟，朝紫修等人的方向跑来。但刚迈出几步，那只魔蛟也快速长大，挣脱孔雀的双臂，变成一条活生生的巨龙，张开长满利牙的大口，一口朝孔雀咬去！
　　孔雀即刻变成鸟态飞走，速度却远不及魔蛟，一路狼狈地飞，一路掉羽毛。只听见“卡咔咔咔”数次魔蛟咬合的声音，带血的白羽纷纷落了一地，孔雀也重重落在了地上。
　　眼见孔雀就要变成它的腹中之物，一道紫光闪过，挡在魔蛟前面。紫修拔剑，精准地将它撑在魔蛟口中。剑锋冷光闪烁，刺穿了魔蛟的上颚。
　　“嗷呜呜呜——”魔蛟惨叫，瞬间凝固，皮肉化作金色尘埃，骨架和獠牙散开，“咚咚”落了一地。尚烟看见，那一片粉尘之中，有一根发亮的金色条状物体。
　　后卿长成巨人，朝他们射出红色魔光，走向他们：“入侵魔星陵者，死……”
　　“烟烟，小心！”
　　紫修伸手，扔出防护法网，挡在尚烟面前。火火与胤泽也连忙冲上去，一个挥舞着火神锤，与后卿石雕肉搏；一个凝水成冰，化作数道冰刃，飞刺向石雕，拖延了不少时间。
　　“不要管我！”尚烟慌道，“我没事的！”
　　紫修提剑飞冲过去，与后卿石雕交战，喊道：“孔雀，护住玄筋！”
　　尚烟本被法网保护得好好的，但见魔光飞滚而来，熊熊火焰般，即将烧到粉尘里那个条状物。她想，那应该便是紫修所说的“玄筋”。
　　“少主，我，我……”孔雀想爬起身，但受了重伤，幻化为人都耗尽了气力，哪还能起身。
　　“速度！”紫修命令道。
　　尚烟看看火球，又看看孔雀，冲出结界，跑向粉尘，取出玄筋，而后又跑向结界。可她到底慢了一拍，背部被魔光击中。她脑中掀起海啸，撼动地震，眼前的紫修、孔雀、后卿、壁画，晃了一下，便全都变成了黑色。
　　在一片冰裂声中，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在战斗中，紫修始终有一种掌控全局的霸者之气。石窟殿堂里，他的身影不断闪现，反复挥剑，舞出银紫交错的剑气。伴随着剑气冲出，便见剑雨纷纷落下，化作璀璨星斗，冲撞后卿石雕，使其摇摇欲坠，濒临崩塌。他的剑法充满高纯度的杀气，凶猛而精准，每一次召唤剑雨后，便会舞出一套优雅的连击剑诀。因而，不管是从兵器的选择，还是到兵器的使用方式，都注入了独属于东皇氏的万丈雄心。在他的高频攻击下，后卿石雕防不胜防，每次想发出新的法术，便会被紫修挡回去。
　　因交战激烈，紫修没功夫回头，只喊道：“孔雀，玄筋护住了吗？”
　　“护住了。小姑娘把它护住了。”孔雀虚弱道。
　　“……尚烟？”
　　霎时间，紫修有些走神，又唤了一声尚烟的名字，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心中正感到奇怪，又听胤泽尖声道：“尚烟姐姐！！”
　　“烟烟！！”火火也喊道。
　　紫修心中“咯噔”一下，趁闪避后卿石雕攻击的间隙，回头看了尚烟一眼，却见她倒在结界当中，失去了意识。魔蛟玄筋被她压在腹下，把她的衣物都照成了金色。
　　“烟烟！”紫修大惊。这一恍惚，他肩部挨了后卿石雕一次袭击，整个人都撞在石壁上。石壁上有凹凸不平的浮雕，擦伤了他的后背。当他滑落下来时，浮雕上也染了血色。
　　“少主小心！！”孔雀焦虑道。
　　“紫修哥哥小心啊！”胤泽忙不迭地消耗神力，无奈他年龄太小，攻击与火火的锤击一样，有些杯水车薪。
　　紫修以剑指地，撑着身子站起来。一圈黑雾将他包围，紫焰静静燃烧，出现在他身体周遭。他黑发披散，上下轻舞。再次抬头时，他反手握剑，双眼都变成了血红色。
　　除了孔雀无人知道，紫修因愤怒而魔化，动用了大魔的究极潜力，力量会翻三倍以上，防守空虚。对成年男子来说，魔化之力都不可控，一旦发动，不到一方战死，誓不罢休。紫修尚且年少，更如何控制得了这等力量？但孔雀也知，此情此景，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只是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后卿石雕摇晃着过来，每走一步，整个地宫都会跟着摇晃一下，抖落满殿尘土。它酝酿着上古力量，如危崖高山，随时会坍塌，与世同灭。它对紫修挥动石臂，墙壁被刮开了深黑的沟壑，碎石扑簌簌落地。
　　紫修双眼赤红，一跃而起，躲开了它的攻击，手臂一横，金紫两道光顺右肩流出，窜到手肘、手腕，直冲出剑锋。
　　此一招，名为“灭神剑阵”，乃是紫修曾祖父的武师所创立。剑阵既出，紫色剑光横飞，金色剑光斜落，紫金交错，编织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剑气网，带着罗睺后裔的愤怒，化作弑神煞气，凝固在腐朽的空气中，将后卿石雕网住。后卿石雕抖动挣扎，发出沉闷的咆哮。
　　剑阵诡谲而危险。剑气嚣张而冷酷。
　　忽然间，后卿石雕周身露出了剑气网划出的缝隙，从内部裂开。金光也笼罩了紫修的剑。他从空中下坠，自上而下，刺向石雕。
　　“砰”的爆炸声响起。石头粉碎、落地声响。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石块雨飞溅而下，几个碎片还磕破了胤泽的额头。他眼前一花，跪倒在地。火火赶忙过去扶住他。因此，他们都没留意到紫修的变化。
　　石雕变成碎片，与真人等高的英灵从“躯体”中挣脱，浮在空中，竟是崇虚后卿本尊的模样。
　　“少主小心！”孔雀大喊。
　　失去了石躯的隔离，崇虚后卿的煞气震出，几乎将空气都吞噬。火火抱紧胤泽，发现他承受不住煞气的侵蚀，两眼一翻，小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
　　魔化之力尚未褪去，紫修双眼仍旧是一片血红，准备再次发起攻击。可是，英灵不再进攻，只道：“崇陵之尽，吾主觉醒，罗睺再现，灭世魔影……”声音浑厚低沉，带着潮湿的尸气，阵阵回荡在陵墓之中。
　　紫修全无动静，野兽般沉重地呼吸。孔雀蹙眉道：“……什么意思？”
　　“崇陵之尽，吾主觉醒，罗睺再现，灭世魔影……”
　　这一句话重复到第五次时，尚烟腹下的魔蛟玄筋飘了起来，从中间断开，一半落到了紫修的左手上。另一半飞向紫修的右臂，化作无形之绳，缠住他的右半边身体。而后，金光璀璨，转瞬消失，恢复沉寂。
　　“崇陵之尽，吾主觉醒，罗睺再现，灭世魔影……”英灵徐徐向紫修鞠躬行礼，身形也渐渐淡去，消失殆尽。
　　因敌人消失，紫修眼中的血红渐渐褪去，神智也跟着恢复。他忽然抬头，跑向尚烟。火火正一手抱着尚烟，一手护着胤泽，道：“烟烟，烟烟！胤泽！”
　　尚烟仍在昏迷中，眉心皱了皱，口齿不清道：“疼……”
　　紫修吐了一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还好。”
　　孔雀震惊地看着紫修。
　　火火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唉，不管了，烟烟晕过去了，我们是不是要赶紧出去？”
　　“嗯。”紫修抬头，看见了原本后卿石雕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闪烁的靛蓝色方阵，里面透出孟子山中的景象，道，“火火，你先背胤泽出去。”
　　“好！”火火照做。
　　紫修正准备抱尚烟，又扭了扭自己的右臂，只觉得跟新换了半边身子似的，力量源源不绝地充盈在体内。
　　“魔蛟玄筋，原是这样用的。”紫修低头，低头看看左手中另外半截魔蛟玄筋，喃喃道，“那这半截呢？”
　　“少、少主……”孔雀爬起来，慢慢靠近紫修。
　　“怎么？”
　　“那个传说中尚未觉醒的沉睡魔神，原来是……是……”孔雀瞪大眼看着紫修，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紫修也像想起什么似的，倏然抬头，看向殿堂深处的后卿石雕碎片。
　　沉睡的魔神，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