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林如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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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起风了。”低眉顺眼的内侍站在五步开外的地方低声提醒道。
司徒宏彦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起步离开。走过了门槛，他忽然停住了脚步，“何顺，你说他会不会恨我？”司徒宏彦的声音很轻，但也足够让身后的何顺听到。
“奴才不知。但是依着奴才的想法，林大人心里必定是向着殿下的。”何顺微微扬起脸，神色恭顺。这些年，在皇太孙身边，他也算是待出头了。有些事情，殿下也不会瞒着他，比如殿下和林大人的关系。
是吗？司徒宏彦垂了垂眼角，自嘲的一笑，不要恨得咬牙切齿就好了。
扬州城内，正是百花争艳的时候，各种花卉竞相开放，花香弥漫在整个城里。
“大人，该赴宴了。”管家俯着身子，低声道。
“知道了。”书桌后面传来了些许声音，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显现。林如海折了折袖子，面带笑容。装模做样了这么些年，总算是把丢到狗窝里的儒雅气质捡回来了。
已经7年了。自从被皇太孙那小子算计，至今已经7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林如海坐在马车里，透过窗帘看着移动的街景。
7年前——
“世家很重要。”司徒宏彦一脸严肃的看着林如海，“对我来说。”
“那又怎样？”林如海慵懒的擦着头发，终于洗上澡了。在外面跑了大半个月身上都臭了。
“我让人传了消息。”司徒宏彦继续说，“用你的名义。”
这下林如海的手停住了，他有些狐疑的看着眼前的人，“你传什么了？”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世家和京城的消息，内容是不一样的。”司徒宏彦转着手中的杯子，“大概就是你慕恋太子，结果伊人已逝，伤心欲绝，打算回家了；又大概是太子侧妃与林探花情深意重，旧情难忘什么的吧。”他的语速很慢，但是话中的意思很简单，所以一下子就说完了。
这是几个意思？林如海脑子卡壳了一瞬，然后运转速度加快了——
“啪——”他把手中的布巾扔在桌上，气急得来回走动。“你，你真是好样的！”他喘着气，语速很快，“我和太子有首尾，所以我注定是皇室一边的，皇帝能放心利用我？我和贾敏有一腿，所以这是个好把柄，和世家能合作的安心。你真是好啊，好算计啊！你说，这是从什么时候想的计划？这回带着我离开，也是为了让消息顺利的散布开是不是？怕我阻止，所以提前做了准备？你真不愧是当得了巡盐御史，又当得了皇太孙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需要助力。”司徒宏彦大概是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爹死了，我需要助力，助我登上大位的助力。”
“呵——也就是说，你爹前脚死了，你后脚就开始算计你可怜的爹了？真孝顺啊你！让你爹多个男宠，再戴顶绿帽子，真好啊！”林如海一通发泄后，终于平静了下来，重新坐到桌前，“你这么好用的脑子，怎么没把你爹救下来？”
司徒宏彦没有理会林如海的冷嘲热讽，低着头，看不清眉眼，“拉拢世家，这是我爹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只是没找到这个让两边人都放心的家伙利用？哈！我真是脑门上顶着‘此人贱，好利用’这几个字吗？”林如海咧咧嘴，其实这时候他也明白了，事情已是定局，如今的这些话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林如海终于又打破了沉默，“算了，就当我欠你的还债吧……我本来就是个死人……再活一次居然能见到活着的皇帝、太子、皇太孙这样的生物，也算是——走大运了？”
“老师。”司徒宏彦叫了一声。
“啧——现在叫老师了？算了——”林如海摸摸对方的头，神情平和，眼中却藏着疲惫，“谁叫我欠你的……这种事情我不做谁来做呢!”他叹了一口气，“这世家，我会替你拉拢的，若是我有余力……”我也会帮你毁了这些不安定的东西。
“老师。”
林如海装作没听见，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我累了，睡觉了。”人啊，果然只能有一条命啊……再活一次有什么用呢？新环境不适应，旧环境过得憋闷……他就是应该是那个好不容易英勇了一回就死翘翘的霍德咎，而不是书香飘摇、衣冠清俊的林如海。
“大人，到了。”马车前，小厮轻声唤道。
林如海一整衣衫，下了车。“无回阁。”他轻轻的念着，忽而一笑，这名字倒是取得极妙。和今日的宴会还真是贴切。
“林大人——”
“林贤弟——”
“林兄——”
走在过道里，那些个富商、世家公子纷纷和林如海打招呼。林如海一边走，一边笑着，难得死前还能这么欢快的吃上一顿，真是太幸福了你们。
无回阁一共三层，今日是世家结盟，重新入世的日子，不仅世家里的精英分子来了，那些个扬州城内有头有脸的人也来了，所以三层楼挤得满满的。林如海坐在主位上，虽然样子年轻，但是那身儒雅、沉稳的气势还是能镇得住场子的。
把酒三巡后，一个面目阴冷的男子朝着林如海举了举酒樽，一个目若冰霜的中年男人和林如海对视了一瞬，一个活泼精灵的少年眯着眼向着林如海说了句吉祥话，最后一个温和大方、看起来约莫20岁上下的女子转了转食指上的宝石戒指。
“啪啪啪——”林如海站起来，三击掌。等到全场寂静了，他才开口，“今日是个好日子，我有件大礼要赠送各位。这也是林某人的一点子心意，望诸位满意。”他的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笑，漆发墨眉，斯文俊秀模样，看得底下的人一阵舒坦。果然，看人先看脸。
“林大人客气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
“林兄这就见外了不是！”
啧——华夏人收礼前总是这么客套。好在他不是西方那些实心眼的家伙，听了推辞就真的把礼物收回了。林如海抬手示意。今天这礼，是不收也得收啊！
客套着的人看着几个小厮把几个精致的紫檀木箱子抬了出来。在林如海再三示意后，他们一个个打开了箱子。
“啊——”“爹——”“母亲——”“家主——”
一阵阵惊呼响起，众人白着一张脸，回头看着面不改色的林如海，眼中俱是熊熊燃烧的恨意和愤怒。
原来这箱子里装的是各家长辈的项上人头。
而有些理智尚存的人开始暗暗警惕，眼睛不断地扫视着人群，全身戒备起来。宴无好宴，看来这林如海有大动作了。不过——这些人又转念一想，这林家子要想一次性扳倒这么些人，恐怕还没这能耐吧？于是，这些人又开始暗自盘算，回去该怎么回敬这姓林的……
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图样图森破！
“诸位还满意么？”林如海喝了一口酒，夹了一颗花生，“人常言，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今天，我就满足各位的心愿了。诸位是不是很开心……是不是很满意……再说了，诸位中有不少人想这么做吧？林某人先做了这恶人，是不是很如诸位的心意？”
他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不少人”在心中如是想到。
“你——”何家的家主一拍桌子，率先发怒，他指着林如海刚想说话，却发现自己腰间插了一把匕首。顺着匕首往上看——“姣娘，你、你、为什么……你……”
那个名为姣娘女子微微一笑，中等的姿色立马多了些风采，“这是为了回报你啊，哥哥。”她的眼中有些清愁，看起来就是个深闺小姐，只是手中的鲜血让人知道，这不是只花蝴蝶，而是只黑寡妇，“为了何家的传承，你居然接受了把自己妹妹压在身下，呵呵——这么违背纲常的事情，多让人恶心……娘不就是这么受不了被自己的大哥这样子对待，所以生下我就走了么？哥哥，你是娘第一个孩子，我想娘一定想你了，你去陪陪她吧！”转动了一下匕首，何姣娘脸上满是享受的笑容。
众人还沉浸在何家居然让亲兄妹结合来保证血统的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里时，这地上有多躺倒了几个人。这些大佬和家主们难以置信的看着身边的人，这都是他们的至亲啊，是心腹啊！居然、居然……无回阁里，有人接二连三的倒下，他们失去神智之前，唯一看到的，就是林如海不动如山的模样，公子如玉，翩翩多姿。
一个时辰后，原本雅致热闹的无回阁里，就剩下了五个活口——林如海，何姣娘，张德致，木青斐，齐渊。
“呀，真是的，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大人可要陪我一件好的。”齐渊笑嘻嘻的说着讨巧的话儿，眼睛机灵的转着。
“放心，林大人是不会翻脸不认人的——是不是，林兄？”阴郁的木青斐讥笑了一声，眼睛却盯着林如海。
林如海没回话，只是转向一旁不说话的男子，“张兄有何想说的吗？”
“……”张德致无言的看了林如海一眼，“死了就好。你答应的已经做到了，剩下的，我会听你的！”
何姣娘看看这儿看看那儿，忽的一掩嘴，抿着唇笑，“大人，不如你娶了我吧……奴家的身子还是干净的呢！”
林如海不置可否的笑笑，环顾了一圈，满意的点头，“这事情也了了，大家收拾收拾东西，整顿好了人手，随我进京投奔去吧。”那位估计等急了吧……
七年零三个月，两千六百多个日夜，他从一个只杀过丧尸、不懂计谋的霍德咎终于长成了一个抬抬手就定下了几十条甚至几百条人命、心机深重的林家家主。真是可喜可贺啊……想必司徒宏彦接到这个消息，会很愉（tou）快（teng）的吧？就是不知道京城里的情况怎么了？
远在京城的皇太孙显然过得不是很如意。最影响心情的就莫过于——司徒弘益了。
司徒弘益，六岁，贾敏所出，太子遗腹子。再加一点，司徒宏彦和太子的生辰一模一样。仅此一个，就让皇帝对弘益小盆友青眼有加。皇帝把弘益当做是太子转世的事，宫里宫外都有耳闻。
“哥哥，哥哥——”弘益兴致冲冲的从回廊上跑过来，红扑扑的脸蛋像个红苹果。不知为什么，这司徒弘益就是很喜欢自家的大哥，总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司徒宏彦没有停住脚步，只是管自己走着，而弘益就这么迈着小短腿跟着，一直到了遗芳院。遗芳院这名字是贾敏取得。
司徒宏彦站在院子门口，对着门边上的小丫鬟说，“把弘益领到贾侧妃那里去，告诉贾侧妃，好好看住弘益。别老跑出去，有什么不妥当的，就晚了。”话一说完，司徒宏彦没理会小丫鬟那白白紫紫的脸色，走了。徒留下弘益喊着“要哥哥，要哥哥”。
等走到自己的识楚院时，何顺迎了上来。
“殿下，皇上让你去养心殿。”何顺一见到自家主子，就立马跑了过来。
司徒宏彦一顿足，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遗芳院的位置。这消息还真是灵通的很啊！转过了方向，他走向养心殿。
“皇爷爷。”也许大了，司徒宏彦脸色越发的少笑了。
“宏彦来了啊。”皇帝抬起头，朝他招招手。这些年，皇帝以一种明显的速度，老去了。两鬓斑白，额头的皱纹也加深了。司徒宏彦以一种快意的心态看着衰老的皇帝，这就是你害死我爹的报应。不过，这也就是个利息而已，后面还有好戏等着呢！
“皇爷爷。”司徒宏彦站定，然后目光平静的看着皇帝。
“唉——你这样子，”皇帝有些疲惫的叹了一口气，“叫朕怎么放心啊……你，你是皇太孙啊……”就算可以对着大臣们不假辞色，但是，对着自己的手足，怎么能是这样的态度呢？
果然……司徒宏彦挑挑眉，“皇爷爷是不满意我对弘益的态度？”他的语调略略上扬，语气讽刺，“弘益也不过是个庶子，皇爷爷不怕看多了，折他的福？”还真以为对弘益好，就是在对着太子爹好吗？太子爹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好好对他，非要等人没了，才这么假惺惺的妆模作样。给谁看呢？
“宏彦——”皇帝恼怒的喝了一声，“这就是你对皇爷爷的态度？”
“……”
沉默了一会儿，司徒宏彦才开口，“他不是爹爹，我没必要对他好脸色。再说了，贾侧妃早产的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其中的猫腻是怎么样的，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了。
贾敏，呵 ，贾敏，原来这也不是个真正柔弱单纯的小女子……这样高明的计谋和手段，真叫人忍不住拍案叫绝。对别人狠，没什么，对自己狠，那才是真本事啊……
拿生命和孩子豪赌的贾敏。显然刷新了司徒宏彦的认知，歪了他的三观。
“可是——你怎么不想着他是你爹爹给你留下的唯一的兄弟了呢？”听到这话，皇帝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孙子不是个不惦记着血缘血亲的人就好！本来还担心宏彦太冷漠，可，现在看来，分明是宏彦太重感情了……
司徒宏彦嗤笑一声，“说不定他就是个灾星呢？说不定爹爹的死就是这灾星影响的呢？”就想着是福星？看来不仅有人生孩子的本事好，还有些人枕头风也是吹得不错的嘛！
皇帝一怔，动了动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出了养心殿，司徒宏彦回首望了一眼庄严大气的养心殿，扯扯嘴角。转过身后，脸色刷的沉了下来。
看来有人的心又大了。
真是欠收拾！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林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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