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齿gl》礿锦烯

56、影子

　　雨水在观光车的遮雨棚上汇集成了一汪湖水，渐渐的扩大，膨胀，溢了出来。推开那扇蓝色的简易门，屋子里空无一人。申今姬在这个不大的屋子里转了一圈儿，坐在平日里申老三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的细雨。她在想一旦申老三来了，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应该怎么对他开口。

　　木耳工厂的另一头展清坐在上一次与半张脸见面的屋子里，还是那张沙发，令她十分的不舒服。她安静的望着对面的两个人，屋子里烟雾缭绕，烟草的味道钻入她的发丝，穿过衣服的纤维渗入她的皮肤，她呼吸着这个屋子里的空气，它们顺着她的血液充斥了她的身体。
　　半张脸的半个嘴角轻微的扬起，如同锯木的声音悠悠扬起：“展小姐真是雷厉风行。”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财路人也精神几分，自然积极了不少。”展清的耳边是窗外的雨水滴落在这板房上的声音，震耳欲聋。
　　“这几年的变化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半张脸望着窗外叹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衣襟站了起来，面向身后坐着的申老三：“那这一次就让展小姐满载而归？”
　　“当然。”申老三的嘴角如抽搐般抖了抖，他的双手手指交叠在一起，在那张看起来极其舒适的摇椅上晃了晃，对展清说：“聿念桐这一次差点坏了事儿，好在展小姐帮忙，碌顶村这一阵儿是不会太平了。”他略微思考一下，对半张脸说：“从金玉村给展小姐出点儿货，这雨下的也是突然，展小姐这一次多呆一阵儿，等路好走了一些让索老大亲自带你去。”
　　坐在沙发里的展清听完申老三的话笑了起来，她的脸上绽放着比暖阳还温热的笑容：“这是好事儿，还要谢谢申先生和索先生了。”
　　“季冷秋当年帮了我不少忙儿，展小姐不用如此客气。”申老三说完慢悠悠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向门口走去，半张脸立刻从桌子的后面拿出一把雨伞，申老三走到门口回头看着半张脸，说道：“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你陪展小姐聊会儿天儿。”
　　“是。”半张脸将雨伞恭恭敬敬的递给申老三，与此同时展清也从沙发里站起来，他们目送申老三推开门，撑开伞走进了一片雨中。

　　申今姬在这个温暖的房间里听着屋顶的雨声渐渐的有了困意。她的脑海里是聿念桐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样子，那个废弃的胶合板厂，那条火车道，还有那个站在微弱的灯光下一脸正气的女人她的挺拔会让人觉得自己卑微。
　　门口传来一阵儿的声响，申今姬揉了揉额头坐直了身体，申老三已经收了伞站在了她的面前。他的裤脚上有一些湿意，表情也不甚欢愉，他盯着自己的女儿，似是思考。
　　父母两个人像是在进行一场对决，幼兽的狂躁与不安分失去了这场对决的胜利。
　　“怎么办？”她问的极其简单，像是两个人经过了铺垫，争辩陷入沉默后低头的求饶。
　　申老三将雨伞放在了角落，自己坐在了沙发里如同一个客人。
　　“你想怎么办？”
　　“不想她有事。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她也不能做警察了。你怎么就不能放过她？”申今姬有些低落，她内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抽丝剥茧后只剩下一种尤为的清晰，就是愧疚。这些年她越来越明白她的父亲，明白以前太多她不明白的事情，她也逐渐的了解到父亲对她的爱，那种比以往更加沉重的爱，他将对妻子的遗憾转化成了一种爱加在了这份重如泰山的父爱里。
　　申老三静静的目光扎在申今姬的身上，她看不清楚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心，不知道他会怎么样的回答自己。
　　他说：“我考虑了一下你上次说的事情，我觉得你还是去韩国生活比较好。也许她走了你就可以心甘情愿的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如果她走了留给我的只有遗憾。这一辈子的遗憾。”申今姬反驳着，她近似无力的低喃：“可能还会有愧疚。”
　　“愧疚，你觉得我知道了她的秘密是因为上次我们在这里碰面，你无比激动与失常的情况下告诉我她死去的女朋友的秘密？”申老三冷笑着，他轻声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那天我让你说下去，无非是让你有一个正视你自己的机会。你觉得她是难得一见的痴情人，但是你还是没有明白她的痴情只是对那个女警察。作为你的父亲我喜欢你对我当时的坦诚，还有你举例说明后理直气壮的告诉我你们的爱情，但是同样作为一个父亲，我也有责任阻止你在这种泥潭里深陷不能自拔。”
　　“所以，还是你做的。”申今姬就不明白为什么杀了蓝贝的人会在那么偏远的地方出现，为什么偏偏就是在聿念桐出警的地方。现在她明白了，她仇恨的看着面前的人，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目光会变成两条毒舌攻击面前的人，与此同时她又为了这个想法深深的谴责自己，她觉得自己十分的痛苦。她从未碰到过如此的痛苦。
　　可是申老三很及时的释放了她这种痛苦。他说：“我当然不会做那样的事。你不知道聿念桐在碌顶村遇见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失控，我们都是道听途说，但是我可以答应你。如果可以我会尽力帮她，如果她不能继续做警察，但是她愿意在这里生活我也不会再阻拦你。你可以和她继续接触。我也会学习去接受她。”

　　从申老三的办公室出来申今姬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峰回路转的剧情让她陷入了迷雾，她感觉前方就是出口，但是又害怕自以为是害了自己走错路。
　　想着申老三的话至少也算有了安慰，申今姬又觉得有一丝的兴奋。父亲平静的接受了她和聿念桐的这件事对她来说就像一朵幻境中的鲜花，她与它之间的通道已经泛出了动人心魄的涟漪，现在只要她走进去，任凭那幻境的入口在她身后封闭，她就可以与鲜花相伴而眠。
　　但是。那涟漪又如同万千的锋芒，令人怯步。
　　她坐上了观光车，载上了和半张脸并肩站在屋檐下抽烟的展清出了木耳工厂。
　　她们回到了聿念桐的家，安静的坐在沙发里捧着温热的水杯喝着水。良久，申今姬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了下来，她感觉到自己胸口的那个大石终于被人推开了一丝缝隙。
　　“囡囡。别哭啊！”展清放下杯子坐到她身边。
　　申今姬的身体越来越蜷缩，弯成了一个弧线，她佝偻着如同老妇，带着让人心疼的哭腔说：“都怪我，如果那一天我不那么冲动将蓝贝说出来，也许聿念桐不会这样。”申今姬还是不相信她的父亲。她懊恼着，后悔着，深深的感觉是她让聿念桐陷入了如此的境地。
　　展清听见她的话，眉头紧锁，她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展清又笑了，那笑容挂在她的脸上，很诡异。
　　“囡囡，这件事不能怪你，聿念桐的事儿如果你父亲想知道他总是有办法的。何况你爸爸一个商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去安排一个人击溃聿念桐，她一直是一个很有自制力的人。也许当时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她轻轻的抚摸着申今姬的后背，目光放在远处的电视机里，那黑色的屏幕里映射出她与申今姬的影子。

　　齐艺和顷良将掌握的材料整理了一下对上级领导做了一个简单的汇报。下午市局就派出了特警队连夜赶路进入了碌顶村，除了在屏风里发现的那一包毒品，在几户村民的地窖里也发现了小量的毒品。这几户村民都是中年的瘾君子，同时在林警的协助工作下特警部队也进入了森林小范围的搜索，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脚印，但是因为连夜的大雨还未停，山上的意外状况比较多，危险性太高，上级领导并没有批示大范围搜捕。
　　碌顶村□□案正式掀起了整个秀水镇的扫毒风暴。
　　接二连三的行动在未来即将展开，这个曾经平静的小镇又一次的陷入了一片惶恐中。
　　天空的乌云还没有散去，大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聿念桐也已经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呆了三天三夜。
　　一日三餐都是全永福送来，李所长有意断开刘佳，王维与聿念桐的接触。聿念桐明白他是怕他们不小心给自己透露了不应该透露的问题。她在心底笑话李所长，又感觉他不同往日的敏锐。
　　只是，没有人知道，在聿念桐的心里，在她此刻平静安宁的心底，她每时每刻都在期盼着，期盼着有人告诉她，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就算最后她要面对的是一片风雪，她依旧如同当初拽着他的脑袋撞向那崎岖不平的石头墙壁一样，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