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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   鹤归楼坐落在瘦西湖畔,占地不广,却别有一番意趣,进门时的匾是前朝才子柳正亭的手笔,只看着便觉风雅。

      初进楼中便有丝竹声入耳,奏的是太平调,不急不缓的,叫人不由心中一静。

      许文琅恭谨地引路,沈瑜林垂眸跟在姬谦身后,也不同人寒喧,只做出一副兴致颇好的模样打量众人。

      在御史府这段时间也足够这些官员探出沈瑜林底细,便有侍从为他引了席位,正是右座下四席,好似对他极是敬重。

      姬谦在主位坐了,却未应众人半句话,旁人还俱是带着笑互相给了台阶下,只是漕运总督张政远的脸色有些不好。

      这也难怪,他是永宗王一脉,永宗王生母为吴贵妃,母族极显贵,当年若非姬宸歆有克妻之说,怕是早就封了后,又有郑太妃宠溺,他在诸皇子间一贯觉得高人一等,他的党羽也一贯傲气,只道姬谦便是王爷,架子也太大了。

      沈瑜林似笑非笑地敛目,端了杯冰镇过的梅子酿细品。

      许是教这金粉繁华迷了眼,这些人大祸临头,却犹不自知。

      真当他是来凑热闹的么?不过是看着今日人齐,先认认脸罢了。

      虽自古法不责众,但闹出了这么大的亏空还妄想抱成团混过去,呵,果真是山高皇帝远的太平日子过多了,竟连这天下跟谁姓也忘了。

      姬谦这回办的,可是名震千古的江南亏空连坐案,百余名犯案官员的尸骨砌成的廉政台千年之后,犹自矗立。

      这样想着,沈瑜林不自觉地瞥向冷着脸的姬谦,忽然觉得,他离他是如此地远。

      姬谦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抬眼,正与沈瑜林有些出神的目光对上,一瞬间,柔和了神色。

      沈瑜林怔了怔,故作无事地端了面前的荷花凉盏,撇头去看场中歌舞。

      姬谦黑眸略弯。

      此时的歌舞不比后世千篇一律,很有些不拘一格的韵味,才退了妖娆欢悦的步步金莲舞,又是一曲飘渺别致的瑶池华月舞。

      玉臂纤媚,彩袖回环,腰似杨柳,舞动清风,倒真有些仙子下凡尘的意味,沈瑜林不觉有些认真起来。

      姬谦抿了口酒,觉得这些舞女穿得也太少了些。

      江南文风鼎盛,沈瑜林又是才名远播的少年状元,见他对歌舞有兴致,便有人笑道:“闻听金科状元公善吟诗,今日为王爷洗尘,不知......”

      沈瑜林抬眼,却是个面白微须的中年官员,笑得很是和善模样。

      待他说完,立时便有人笑道:“正是呢,状元公文采风流,不知吾等可否有幸闻听大作?”

      “所谓三元天下有,六首世间无,状元公......”

      沈瑜林心下好笑,他一个随行小官哪里当得起这么多夸赞,明摆着借机奉承永宁王呢。

      正欲推辞,却见姬谦微微抬眼,对他颔了颔首。

      心念电转,沈瑜林起身,淡淡扬了扬眉,道:“既如此,瑜林便献丑了。”

      说着,沉吟一会儿,立到场中摆好的桌案前,提笔写了首《念瑶池华月》。

      昨夜晓风过船舱,似梦还醒半推窗。

      乌翡点金群星隐,绫帕玉染云纹霜。

      何年何人曾笑言,明朝日晴坐东床。

      月中嫦娥应有恨,白头鸳鸯拂碧江。

      ......

      宴中薄醉,沈瑜林靠在马车内侧,凤眼似蒙了雾般看着姬谦。

      螭阳行宫并不远,只是这会儿夜深,马车行得极慢。

      “方才宴中,为何那般看我?”姬谦道。

      沈瑜林微抬头,没有应声。

      姬谦抚了抚他发顶,叹道:“罢了,你今日也累了......”

      沈瑜林忽道:“沐琦......”

      姬谦朝他看去,却只见少年双目迷离,口中喃喃道:“沐琦,沐琦......”

      不由失笑,将人揽进怀里,低低道:“我在。”

      ☆☆☆☆☆☆

      宿醉后总是头疼,满廷懂医,用热水浸了手后在他额边几个穴位推揉了一番,竟好了大半,待洗漱后出了房门,迎面一阵夹着草木清香的风一吹,沈瑜林已是神清气爽。

      因螭阳行宫建在山顶,所以此时虽是盛夏时节却不显燥热,一路行来,只见处处绿意盎然,鸟语花香。

      到了正厅,却只有姬元亦并冯绍钦坐在一处用早膳,见他进来,二人行了礼,姬元亦笑道:“父王事忙,一早便去了,师父若要寻他可去巡盐御史府......”

      沈瑜林疑道:“为何要寻王爷?为师是来收功课的。”

      姬元亦笑脸一僵,姬谦昨日把行宫一应事宜都丢了给他,他哪里还记得什么功课?

      冯绍钦哼哼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卷字帖,展平,恭敬道:“这是徒儿的功课。”

      冯绍钦天资确是极好,沈瑜林看去,只见那字已有了些风骨轮廊,不似寻常孩童般软趴趴的。

      沈瑜林赞扬了冯绍钦几句,又朝姬元亦看去。

      姬元亦的功课是以“春秋无义战”为题,做一篇文章,此刻半字也无,只好垂头道:“是徒儿的错,请师父责罚。”

      沈瑜林见他未辩驳什么,便道:“既如此,将......”

      冯绍钦住得近,却是知道的,昨日他直到亥时才睡,此刻见他不解释,咬了咬下唇,对沈瑜林道:“师父,行宫事宜俱是师弟令人打点的,很是繁杂,他也不是有意的。”

      沈瑜林挑眉看向姬元亦,“可是如此?”

      姬元亦瞥了冯绍钦一眼,闷闷道:“嗯。”

      沈瑜林皱了皱眉,道:“那便罢了,今日补上便是。”

      说着,便出了正厅。

      见人走远,姬元亦哼道:“谁要你多管闲事?”

      冯绍钦眯了眯凤眼,浅笑道:“师弟莫害羞,师兄知你心中感激......”

      姬元亦说不过这个脸皮能当城墙用的,伸手在他玉雪可爱的脸颊上掐了一记。

      ☆☆☆☆☆☆

      在荷花池畔看了会儿锦鲤,沈瑜林终究还是闲得发闷,带着锦绣出了门。

      千年之前的江南看着倒繁华,因服色装饰还没有后世那样严苛,略略看去,只教人觉得处处鲜亮。

      记忆里的江南永远是晦涩的,最初,是庶母庶兄人后毫不遮掩的恶意,后来,便是父亲那死不瞑目的模样。

      沈瑜林闭了闭眼,狠狠皱眉。

      又行了一段路,不知不觉竟到了昨日来过的巡盐御史府。

      也好,去寻些差事来做,省得还有心思伤春悲秋。

      因昨日沈瑜林是跟着姬谦来的,门房也不敢多问,恭谨着放他进去了。

      方到了昨日正堂,还没来得急通报,便有一道素色折本被掷在他脚下。

      “护官符,好一个护官符!”

      沈瑜林拾了,也未看内容便知里头说的是何事,所谓“地主豪强,高官亲旁,能让便让,青云直上”,护官符上记得便是这些地主豪强,高官亲旁的名姓了。

      说来这也是官场一道隐晦,却不知如何竟捅到了姬谦面前。

      “王爷息怒......”

      “官官相护本是寻常,王爷何必动怒?”沈瑜林慢慢进了正堂,道。

      姬谦余怒未消,见沈瑜林进来,勉强压了压火气,道:“虽如此说,可他们向天借胆!罗织党羽,以朝廷名义欺压百姓,从前只道江南多灾祸,可这一查方知竟大半是人为!”

      沈瑜林听着,沉默良久,缓缓道:“江南久为富庶之地,距京都又远,待得长了,任谁也要染上颜色的。”

      许文琅道:“王爷,瑜林所言极是,整肃江南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沈瑜林却笑道:“哪里这样难办?此番盐政事了,瑜林却有一法,教江南政清如水。”

      姬谦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挑了挑眉,虽不信他有什么惊天奇策,却也知道这少年从不说大话,道:“说来听听。”

      沈瑜林凤眼一扬,笑道:“此法名为监举制。”

      许文琅皱眉道:“九省监察古来有之,初时还有些效用,后来......徒增一职罢了。”

      沈瑜林笑道:“以一人监九省自是不妥,但若以百官监百官又如何?”

      许文琅目光一亮,道:“何解?”

      沈瑜林道:“以下制上,以官制官,上级有失,下属可越级上书而无罪,若事属实,下属可即上级之位,层层类推。”

      许文琅听着,目光越来越亮,口中却道:“若是同属一党......”

      沈瑜林勾了勾唇,道:“没人不想往上爬。”

      姬谦衡量了一下利弊,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极好的法子。

      沈瑜林见二人眼中满含赞赏,心中有些好笑,这法子原是宁朝开国君主约束功臣时所用,被后来即位的文宗给废了。

      他为相期间曾试过此法,虽得罪了不少权贵,但效用甚好,只是他告老还乡后,新帝压不住世家的反扑,终是形同虚设。

      但在这君权空前强盛的大晋,却是极适用的。

      也算他重活一世,积些善缘罢。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儿,姬谦见外头天色已晚,道:“文琅且唤人收拾间客房出来,本王要与瑜林抵足相谈。”

      沈瑜林笑容微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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