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奇缘之雪颂》源清夏

25、分离

　　她的意识中断在北山的冰天雪地之中，昏迷前最后的画面是雪宝惊慌失措的脸。
　　然后发生的事，是梦么？她看见艾莎失神地站在油画前，房间其他地方长满了冰刺，爸爸手中拿着剑，剑锋直指艾莎的咽喉。她想奔上前阻止，可奋力靠近后，越发清晰的是一个金发少年的脸。
　　不是艾莎……于是她的世界再次模糊起来。恍惚间，她看到闻名国内的约克女公爵在和一位侍者谈话。侍者抱怨国王的警惕性越来越高，慢性毒药很难混入饮食，女公爵建议把毒药混入王后的唇膏，一石二鸟。他们说，这毒药能令人渐渐变得疯魔。她想仔细聆听接下来的对话，可声音愈发遥远。
　　最后一个梦境。她置身于大火之中，面前是一个低头呜咽的金发女孩。女孩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能这样对我。”她觉得莫名，本欲走近女孩，身体却不自觉转向相反的方向。眼前是灰烬，身后是女孩的哭泣和哀嚎。
　　后来，她被告知，除了金发少年，其他全部不是真实。那个名叫克里斯托弗的少年被她父亲委任“公主贴身侍卫”的职位，从此不用再以采冰为生。
　　安娜醒来时已是圣诞节之后的第三天，她第一个反应是伸手摸怀里的冰雪琴弓，第二个反应是问艾莎公主在哪。
　　结果是：琴弓不在，艾莎公主于圣诞节当天猝死。
　　安娜一下子惊慌起来，她冲下床，想要去地下室求证一切，却被门口伟岸的身躯挡住。
　　“你想去哪？”国王站在安娜面前，像一座不可跨越的山峰。
　　“爸爸，艾莎没有死，对不对？”
　　“我很抱歉，安娜。”国王的脸上没有表情，他是个杰出的政治家，已习惯隐藏情绪，“你姐姐的身体一直不好，这场严寒来得太突然，她没能扛住。”
　　“骗人，艾莎会冰魔法，怎么会怕冷。”
　　“安娜！”国王立刻制止女儿的口无遮拦，“不要再提冰魔法的事，如果你不想让艾莎真的死去。”
　　安娜猛地停止抽泣，猛地抬起头，眼里皆是亮晶晶的光芒。
　　国王用手指擦拭掉安娜脸上的泪珠。也许适当的希望能让她更愿意听自己的安排。没必要把所有路都堵死。
　　“朕会派人送你去卢克王国的皇家骑士学校，如果你成为一个优秀的骑士，艾莎将重新出现在阿伦戴尔的城堡。”虽然语重心长，但全是哄小孩子说辞。
　　爸爸的神情让安娜觉得，这一次她必须用自己的努力从他手中赢得什么事物，而不是撒撒娇就能向他索取一样玩具那么简单。
　　只是，卢克王国是什么地方？
　　她从艾莎讲述的故事中回忆着，最终估测的出的距离，是一片汪洋和七座山峰。
　　那是她现在的年龄和经验无法企及的路程。
　　为什么要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妈妈怎么办，艾莎怎么办？
　　她不能再去地下室陪伴孤独的姐姐，也无法再向卧病在床的母亲讲述一个又一个有趣的故事。
　　爸爸，你能照顾好她们么？
　　还有，安娜不想一个人在外面。
　　六岁的孩子的眼眸流溢出忧伤，这是平日从来没有的。半响，她开口出声，“我能去见见艾莎么？”
　　和母亲道别是容易的，无人阻拦，也不用着急。而和艾莎见面则要经过父亲的允许，并且，她不明白圣诞节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想亲眼看到艾莎，越早越好。
　　“半个小时的时间。”经过思考，国王回答她，“今天午夜，你可以去见她。”
　　今晚么，也好，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找找琴弓，说不定被自己带回来了呢。安娜天真地想。
　　地下室，艾莎的高烧持续了三天三夜。
　　圣诞节的舞会被取消，阿伦戴尔的人民听说了艾莎公主的名号，却没有见过真人。他们对新公主的热情和好奇全都被雪灾和保罗侯爵的背叛淹没。过不了几日，他们就会忘记这个公主，好似她根本不存在一样。阿伦戴尔的公主仍是安娜，唯一的，合法的。
　　被遗忘的主角孤身和病痛做斗争。圣水没有带来死亡，却带来了死亡一般的痛苦。艾莎躺在床上，全身滚烫，细密的汗珠布满鼻头，凌乱的金色发丝贴在额头上，双眼紧闭，似要把一切的苦难封锁在她湛蓝的眸子里，可是身体的疼痛迫使她发出细微的呻吟。
　　她才九岁，这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兰娜偶尔来帮她擦汗，喂她吃药。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国王派来的医生断定她没有生命危险，而圣水引发的效果又不是普通的药物可以医治的。
　　再多的关心和照顾都是徒劳。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一瞬，明明是很普通的一瞬，对于有些人来说，不过是冗长的睡眠的组成部分。而对有些人来说，是悔恨生而为人的短暂时刻。
　　一瞬接着一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个“一瞬”。艾莎想。
　　为什么她不能失去意识，而必须清醒地体会时间的流逝。
　　清醒，却无法思考。所有的念头都凝聚在忍耐上。
　　书上说，缓解疼痛的方法是转移注意力。她有什么人可以想想么？此刻。
　　见过的人本来就不多。而父亲一定在怨恨她，母亲则从来没见过，那么……安娜？
　　身体被人抱住，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的那种抱。接着是染湿她领口睡衣的眼泪和对她名字的呼唤。
　　鼻息间充满雏菊香，艾莎睁开眼睛，对上安娜向上凝望的视线。
　　她看到六岁女孩担忧的脸，咬紧的嘴唇，还有分布混乱的眼泪。安娜本不是个爱哭的孩子，今天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原本抓紧床单的双手虚弱地抬起，抚上安娜的后背。
　　安娜回来了，真好。
　　可是安娜仍然在哭。她明明牢记皇家礼仪，知道探望病人时应该站在床边得体地问候。但是艾莎现在痛苦隐忍的模样让她怎么只能伫在一边，温和地问一句“你还好吧。”
　　抽泣，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艾莎却突然意识到自己会伤到安娜，她没戴手套。自己真的是个累赘，圣诞节的大雪难道不能证明么。
　　想要推开安娜，可没有力气，她只能将手放下来，垫在背后。她想说些什么，话还没出口，就听见安娜骤然平静下来的声音。
　　“兰娜姐姐说你病得很重，但没有生命危险。”安娜用袖口擦掉眼泪和鼻涕，“可我要走了，去卢克王国，很久都不能回来，没办法陪你。”
　　“对不起，艾莎。我一定尽快成为最优秀的骑士。”六岁女孩信誓旦旦地说。
　　“等我，我们一起堆雪人。”
　　艾莎的大脑没有反应过来。可是她感到身上的重量莫名消失了，本能得伸手去够，只抓到了虚空。
　　“安娜，你走了么？你在哪里？”艾莎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黑。
　　许久之后，她确定，安娜已经离开了这个房间。
　　幸运的是，她终于可以晕过去了。
　　她曾经落入冥神的怀抱，被许诺活着后，她不得不直面活着的代价。她醒在没有雷克斯的空荡的房间，忍受了三天的煎熬。
　　安娜的确还活着，真好。
　　安娜要离开自己，也好。
　　地下室一片死寂。
　　书案上，放置着正在发出蓝色光芒的冰雪琴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