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迷梦一场》法驾道引

6、逊位之后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接到逊位诏书已经正式颁布的消息后，胤禛还是感到无法接受。曾经为之付出一生心血，寄望能够千秋万代的江山，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没了、没了！愤怒、失望、遗憾……，多种情绪在心中激荡，让他无法冷静的再躺在床上养病。
　　于是乎，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往养心殿外奔去，完全不顾自己的衣衫不整。被皇帝惊呆的太监宫女很快就反应过来，几部追上胤禛，七手八脚的将他拦住，嘴里劝道：“万岁，您还是好好歇着吧。”
　　“万岁，您怎么能起来呢，太医说您还需要休养。”
　　“万岁，您可别吓唬奴才么。”
　　“万岁，……。”
　　“万岁，……。”
　　嗡嗡嗡的声音让胤禛越发的不耐烦，喝道：“让开！”同时伸手去推攘挡在自己面前的奴才。
　　可惜他年纪太小，手上全无力气，呵斥的声音则是根本吓唬不到面前的人，一群人将他围住不放。他越加的恼怒，伸腿去踢面前的奴才。
　　张谦和见他不听劝，直接将他抱了起来，不顾他拳打脚踢，放回床上，用被子将他裹得结结实实，完全无法动弹之后，这才温声说道：“万岁还是好好休养，莫要让太后娘娘忧心。这大冷的天，可别冻着了。”
　　胤禛被裹成一个大球，连翻身都做不到，只能憋屈的躺着。他不想看面前老太监那张马脸，索性闭上眼睛。老太监见他安静下来，也松了一口气，示意奴才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也退到一边，密切关注他胤禛的表情。

　　胤禛躺着没法做任何动作，心中却在不断的骂人：先是诅咒张谦和以奴欺主，又是哀叹自己的年幼。
　　转头想起自己爆发的原因，又开始骂弘历教子无方，导致后代一代不如一代；大骂顒琰开了坏头，致使反贼打进紫禁城；又骂旻宁庸碌无能；奕詝管不住小妾，导致母鸡司晨。载淳载湉就更不用说，在他心中都是废物；当今太后和载沣也逃不过皇帝的视线，在胤禛嘴里，一只猪都比这俩强。
　　将自己的儿孙都清点一遍之后，胤禛又将苗头转向自己的兄弟，个顶个的都是不安好心，朕历经千辛万苦登上皇位，你们一个个在下面不安分。尤其是阿奇那，要不是你领着一群人成天给朕添堵，朕会英年早逝么？要是朕没有英年早逝，弘历就不会玩过头，朕也可以好好的盯一盯孙子辈，后续子孙也就不会这么不成才了！你要对大清朝的灭亡负责任的。还有，……

　　他骂得正起劲，却被张谦和打断：“万岁，该喝药了。”睁开眼睛，老太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走到龙床前。紧接着，他伸手将球一样的胤禛半抱在怀里，一边将药碗放到胤禛唇边。
　　胤禛扭头避开药碗，道：“放下，朕会自己喝。先把朕放开。”
　　张谦和摇头：“还是奴才们伺候的好。”他说着，用目光示意一边的小太监上来，一人固定住胤禛的头，一人捏着他的鼻子就开始灌药。
　　“咳咳。”滚烫的药水入喉，胤禛被呛得咳了起来。但灌药的小太监不管不顾，还是将一整碗药都灌了下去才住手。
　　胤禛急促的喘了两口气，怒瞪张谦和。张谦和笑笑，将球一样的他放回龙床，躺平，平静的道：“奴才这也是为了万岁爷好。这都快过年了，您就别让太后娘娘担心了。您早些好，娘娘才能放心。”
　　胤禛默然无语，从目前的经验来看，在他掌握话语权之前，根本就拿这个老太监没有办法，只能在心中又给对方记上一笔，想着以后报复。
　　一转念间，他又反应过来，朕已经不是皇帝了，小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能不能长到能报复对方的年龄，他完全没有把握。想到这里，胤禛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张谦和见胤禛情绪不对，开口劝道：“万岁，太医说了，您的病快好了，别担心。”
　　半晌之后，胤禛闷闷的开口：“我累了，你先下去吧。”说完，再度闭上眼睛，药劲上来之后，他很快沉入梦乡。
　　张谦和看着皇帝睡着了都紧皱的眉头，默默的伸手去帮他抚平。

　　这一年的新年，祭天什么的都不用胤禛出面了，但他还是跟着皇太后，去祭祀了一番祖宗。跪在列位先帝的牌匾前，胤禛心中五味杂陈，他暗自发誓：列祖列宗在上，胤禛若是不死，定当光复我大清数百年的基业，将这些乱臣贼子诛杀干净。

　　皇帝逊位，建立民国的消息，在民间也是传得沸沸扬扬的。整个新年，人们讨论得最多的，就是民国和朝廷了。
　　紧接着，宣传剪辫易服的人们走进了大街小巷，有些观念新潮，接受新知识较多的少年当先剪掉了头上的辫子，响应政府的号召。
　　市立十三小学内，两个少年聚在一起谈笑。
　　“阿冬，你不是最喜欢看南方那些革命党的宣传文件的么，怎么还不响应他们的号召，把你头上的辫子剪掉啊？”一个短发的男孩对留着辫子的关予冬问道。
　　“我觉得这样挺好，不急。”关予冬答道。
　　“辫子有什么好的，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可不比辫子头好看多了。”男孩站在关予冬面前，得意的展示自己新发型。
　　关予冬笑笑：“是很好看。”
　　“那你也去剪一个啊，又好看又不贵。现在都民国了，就不要留着那碍眼的辫子了。”男孩拉着关予冬的手，继续劝着。
　　关予冬伸手摸了摸脑后的辫子，叹息一声：“是啊，现在都民国了！大清朝完了！”
　　“大清朝是完了，隆裕皇太后已经下了退位诏书了。”男孩挠了挠头，有些疑惑的看向关予冬：“阿冬，你这话怪怪的！”
　　关予冬伸手拍了拍男孩的手：“哪里怪了，你想太多。阿墨，我想起我书忘在房间里了，得回去拿。我先走了啊！”说完，急步离开，留给叫阿墨的男孩一个背影。
　　“哎，你怎么丢三落四的啊，快上课了。”阿墨在关予冬身后喊道。

　　关予冬没有回答，他跑了起来，往自己的宿舍方向，面上挂着两行泪珠。春风吹在脸上，有一丝丝的凉意。
　　回到宿舍，关予冬立即打了一盆水，冰冷的水浇在脸上，稍稍平息了他纷乱的心绪。他自嘲的笑笑：都快两个月了，还是没能接受现实。一想到大清朝完了，还是有会流泪的冲动。不管曾经对几任皇帝有多少怨怼，那万里江山，依旧是他魂牵梦绕的。如此大好的河山，怎么就易主了呢？他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待心情平静下来，关予冬将冷水倒掉，整了整衣服，这才慢慢往教室走去。一路所见，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将头发剪掉，还换掉了民族服饰。整个校园透出一股青春洋溢的气息，活泼泼的。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平静的接受现实，将头发剪掉了吧。关予冬看着熙熙攘攘的校园，认真的想着。

　　走到教室门口，他被一个人叫住。“阿冬，今儿放学，你跟我去见一个人吧？”
　　关予冬回头一看，是自己的老师李老师，他笑笑，恭敬的行了一个礼：“李老师好！不知道李老师让学生见什么人？”
　　李老师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认识一位陈大人，最喜欢读书聪明的孩子了。他听说了你的事情，想见你一见。”
　　关予冬心中一动，向李老师行了个大礼：“学生的事，让老师费心了。”
　　“也没什么费心的，都是你的运气。”李老师笑笑：“像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没人会舍得让你不读书的。”
　　“老师谬赞了，学生只是刻苦而已。”关予冬答道。
　　“好好准备一下吧。”李老师说完，转身离开。
　　关予冬看着李老师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这天晚上，关予冬被其小学老师介绍给了前清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陈宝琛，后者喜欢他的谈吐应对，答应支持其中学及以后的学费。